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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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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董谚所威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我不会感到紧张或者恐惧,任由那剑在我颈间擦出血痕,我也丝毫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倒是雨淙,比之方才的淡定有些略微的变化。我事后问他为什么会有种动容的表情,他说,眼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被人威胁,他实在不能无动于衷,见死不救。所以,是他从董谚手中救下了我,并劝他:“荷如姑娘已故,她的愿望是不想再继续生前的痛苦,你该放手了,重言。”
董谚摇头,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后悔了,雨淙。”
声音低沉哀伤,此刻的董谚就像从心底被抽走了信仰一般绝望,他亲口承认后悔了,我不能不惊,像他这样骄傲着,不肯服输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大抵是真的悔了,真的在意了。
我冷叹一声:“人死了才知道后悔,才明白重要,你要弥补自己的遗憾,又何偿知道,逝去的宋荷如愿意回来?董大人,做人不能太自私了!”
雨淙颇有意味的看了我一眼,想来是我刚才的言辞有反我一贯的友好亲切。
“我并非要弥补自己的遗憾。”他说:“我只是不想,她背负那么多的难过,离开。”
他哀漠的神色望向上空,眼中明明空洞却装不下任何,天空落下小雨,落在他脸上犹似泪珠。最后的时候,他终于肯承认自己有多么在意她,可死了的人终归是死了,就不会再有什么念想,反倒是活着的,抱着执念,不肯松手。
我本不想答应这桩生意,可奈不住他一再坚持,就只好再次强调了一遍交易条件,没成想,他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
“他怎么答的这么痛快?”我好奇的问雨淙,因为想到上次我们还曾为这件事讨价还价,而今不过三五日光景,就发生这样快的转变,所有些匪夷。雨淙神色复杂,确切的说是眉宇间凝聚一丝落漠失望,他淡淡说:“他没有心情与你讲条件了,这个人的一切,到了今天就算结束了。”然后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出去。
对雨淙的话我未作多想,倒是董谚提了个条件:就是希望复生后的荷如忘记生前所有不好,他想给她一个美好的重生。
我点头答应:“可以,但是之后的你,再也没有举世的谋略,过人的智慧。你将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他没有犹豫:“开始吧。”
因为荷如是新死,尸身尚好,所以就省下我作画的功夫,直接凝聚魂魄注入尸身即可,而在动手前,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疑问,遂即问他。
“对了,你与金汐到底是不是夫妻?她的死……”
“我与她,相敬如宾。”他嘴角一弯,笑意冷漠:“那是御赐王婚,虽在预料之内,却不得不接受。她的死与荷如无关,是我要她死的。”
“为什么?她其实除了不待见荷如,也没有妨碍你什么,为什么非要她死?后来又为什么是荷如替你顶了罪,顶罪后又没死?”
“一直以来,她为难荷如的事我都一清二楚,我一忍再忍,她却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尤其是在她设计荷如赴王都时,我便觉得她留不得了。果然荷如回来,她便毒害她,你知道荷如一心只为我,又可知那次王都之行带回了什么?”
我问:“什么 ?”
“免死令。”
“她最不乐意做的事,做了。侍奉别人,其实只因为诚公已有除我之心,各诸侯对我亦是颇多不满,屡番上奏要取我性命。她做了三天的宠妃,其实就是为我拿到那块免死令。你说,这样的她,我怎能再仰装冷漠?那时我便发誓,一定不再让她难过,可是金汐……”
“杀金汐,诚公知悉是我所为,可又不能拿我怎样。就只好让荷如顶罪,为的是让我难过。所以那时,我便以楚尹两国所诱,诚公不舍疆土,自然允了,放她前去。当她功成回来,我当然不肯让她留下,否则诚公得知,必然会再次取她性命,所以,才会有那日庭外的陌不相识。”
听后,原来他不似表面那样的,无情,冷漠。死去的她如果得知他是这样一番心情,难过会不会少些?我鼻尖酸涩,不去再想,使敛魂梭开始凝聚尚未散去的魂魄,很快,魂魄嵌入身体,荷如慢慢苏醒。
他扶起地上的她,浅淡的梨涡勾出甜甜的笑容:“先生好生眼熟,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董谚看了我一眼,便知晓我做了手脚。方笑着对她说:“前世。”
前世?那样的前世倘若她知道了,会否愿意想起?而仅仅只有四十九天的今世,又能否一偿遗憾?我不知道,虽好奇,但知道这不该是我去管的事,我离开偏殿,那里只剩下深情注视着的董宋二人。
出来时雨淙正在宽阔的楼阁前负手而立,他手中不知握着何物,只冲天边的云际发着呆。我如释重负的站到他旁边,长舒了一口气:“意外来的一桩生意,终于要结束了,齐国世子。”
他仍然漠漠站着:“他所需付出的,都取得了?”
我摇头有些讶异,但想想又觉得有什么可讶异的,他是霍漴,无所不知:“我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并非斤斤计较,这四十九日,他还是一如往常,待四十九日一过,我便去索取。你方才说他的一切,至此就结束了,原来是知道我会将他的智谋取走?”
他点了点头:“倘若四十九日后,他食言了,不肯给呢?”
“又怎么由得他?”我说:“我若强取,他是躲不掉的。”纵然宿修不在,我一付满是异术的活死人身躯,怎会奈何不了一凡人。说来,宿修到底出了什么事,胸内狐灵渐渐觉得不安躁动。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突然问我这样一个问题,我感到一头雾水。“一个姑娘,做着买卖生死的活计,不是天生异禀,便是遭遇不平,在我看来,后者更像是你的人生。是不是?”
“是或不是,又怎么样?”我刻意扭转话题,因为再这样说下去,不晓得会被他看出什么来,宿修教过我,江湖人,人心复杂,要时刻保护好自己,虽然我不想去对雨淙隐瞒什么,即便他曾瞒过我他世子的身份。“每个人都有着每个人的无奈,或者说使命吧,没办法,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他们并不想过着这种生活,可是却不得不撑着头皮前进着,就像荷如。可就算是荷如,最终还有一个她毕生所爱的人为她付出,而我……或许到了那一天,我会安安静静的消失在角落里吧,没有知道,更没有人在意……”
失落的情绪漫上心头,虽然并没有直接的痛感,可还是隐隐觉得不适,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手突然拂上头顶,轻柔又包容,他说:“怎么会这样消沉?你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没人在意,你只是不知道,或许有一天,会有一个疼爱你,宠着你的人将你保护的很好,他不会像董谚一样去复生你,可更不会让你有需要被复生那一刻,你应当憧憬并等待着,那么一个人的到来。”
我有些怔愕,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温暖的话,须臾间冰冷的胸腔里蓦的穿过一泓暖流,我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但是他这么跟我说,我真的心动了。
我说不出话来,他面上隐约现上忧色,告诉我:“我不知道你背后是谁,但是你这样异常的行走世上,做着有违世间纲常的事,是不行的。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那个时刻一定会来,到时侯你想躲,是躲不掉了,所以,能不能想办法收手?”
……“那个时刻,是什么样的一个时刻?”雨淙说的很是严肃,我知道他没有跟我开玩笑。
他默默了很久,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我,然而那两个字从他口说脱出时,也印证了我所担心的,他说:“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