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临澜》木匪石

5、陆浩：重逢的轨迹

　　“陆浩，快一点啊，温文尔他们该等急了！”
　　阳光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我抬起左手搭在眉骨处，使得眼睛上投下一片阴影，赵可欣难得没有穿裙子，但那双亮粉色的轮滑鞋还是一如既往的扎眼。
　　她手中的蛋糕没有任何盖子，直接裸露在空气中，这妨碍了她挽着我的胳膊前进，于是一边来回折返一边催促我快点前进。
　　我不自然地点了点头，一边考虑着一会儿怎么跟文雅他们解释赵可欣跟我来了这件事，似乎她和文尔都不怎么喜欢赵可欣，在生日当天见到自己不喜欢的人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可我同样不知道怎么劝说赵可欣不要跟我一起来。
　　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今天是文尔和文雅的生日，一放学就带着蛋糕来找我，要求和我一起去他们的生日宴会。
　　刚走出校门我就看见了谌曦，她穿着一条和昨天不一样的白色棉布裙，黑色的长发披在两肩，发梢垂在腰际，随风轻微摆动，那勾起的弧度在我心尖上来回撩拨，让我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背影上挪开。真希望她掉了什么东西在身后，这样我就有理由叫她回头了。
　　我不知道自己凝视了那个背影多久，似乎连阳光都嵌进了那白色的裙子里，直到听见一声突兀的尖叫我才回过神来——赵可欣手中的蛋糕在她喊出“谌曦”的同时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打在了谌曦的左脸上，而她自己在失去重心前一秒将手伸向了谌曦寻求帮助，但偏离了几厘米所以没有抓住谌曦的肩膀而是一把将她的裙子从胸口处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巨大的拉扯力让谌曦踉跄着跌倒了，而赵可欣也扑倒在地。
　　阳光似乎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更加刺眼。
　　谌曦的皮肤大片裸露在空气中，从锁骨到小腹，残破的衣服软绵绵地耷拉下来，而巧克力色的奶油缓慢地融化并顺着脖颈流淌到了白色的胸衣上，看起来像一只丑陋的虫子。
　　理智告诉我，我现在应该立刻冲过去，脱下自己身上唯一的T恤套在谌曦身上，但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只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赵可欣带着哭腔叫着我的名字，却也只是机械地略过我的耳朵而没有带来任何效果。
　　正是放学的时间，不断有学生驻足，烈日在头顶越发炎热，我感到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周围人的眼神像是利剑，一双双毫不留情地击向我，然而我就是动不了，好像脚底生了根，牢牢地抓住土地一丝都不肯放松。
　　谌曦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搭在书包带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然而那双眼睛只是和平时一样淡漠到什么都没有，在我还来不及探究时她就又低下了头，将衣服拉起遮住自己，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脸上的奶油后单手撑地站了起来。
　　起身后谌曦再次看向我，这一眼不同于刚才，那眼中的寒冷化成的冰刃，几乎要让我窒息。
　　我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后的人，回过头就看见了紧蹙双眉的叶洵，脸颊上的肌肉因为牙齿用力咬合而突显。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二话不说就一拳抡了过来……
　　猛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钟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在做梦，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将脸埋在掌心，试图将刚才的梦赶出脑海。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当年的事情，甚至连心情都和那时一模一样，只是当时叶洵并没有打我，他从黑色的奥迪上下来，脱下上身的白衬衣将谌曦裹住，并扶着她坐进车里，直到开车长驱离去都没有看我一眼，似乎我和空气没有任何区别。至于梦里叶洵为什么给了我一拳，估计是我潜意识里更希望当时他确实这么做了吧。
　　我还记得隔天谌曦狼狈不堪的照片就在学校里疯狂地传开了，几十张不同的角度，但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赵可欣一手策划的，连同好几次类似的“意外”事件，更可悲的是谌曦早就知道，但她根本不屑于拆穿，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何况因为叶洵，没有哪件事情掀起太大的波澜。
　　拇指稍稍用力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这个梦对我来说可以算是一场噩梦了，我将原因归结于前几天在同学聚会上见到了赵可欣，她就像是瘟疫一样带来所有我不愿想起的回忆。
　　“老公？”我抬起头，看见罗姗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汤勺，“准备吃早饭了哦。”
　　“好，我马上就来。”我强迫自己对她微笑，让罗姗知道我没有任何不适，我不希望她为我担心。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生涩的表情，微微发黑的眼眶，眼白上的血丝，都暴露了我现在并不平静的事实。罗姗又喊了我一遍，我随口应下，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清洗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并更舒爽一点。
　　我不喜欢这样，我也不应该是这样，那些由赵可欣带来的不适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我一遍又一遍这样告诉自己，不知道有没有用处，至少我希望是真的有用。

　　早饭罗姗准备得很精致，事实上每一顿饭她都准备得很精致，我们贷款买房子的时候她向我要一间大厨房，并且要按照她的要求布置。结婚后我基本没有进过厨房，她觉得做饭是兴趣爱好，我便决定不跟她争抢这件家务。
　　“今天陪我回家看看吧，爸妈说晚上一起吃个饭。”罗姗托着腮看我吃饭，她曾经说看着我吃她做的饭让她感到很幸福。
　　“我要先去学校开教研会。”我条件反射地撒了谎，我需要调整自己的状态，“晚点我再过去帮忙。”
　　罗姗扁了扁嘴，有些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我强迫自己挑起嘴角，又伸过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她比我小七岁，很多时候我觉得她就像个孩子。
　　我虽然骗了罗姗，但还是去了学校，没什么特殊的原因，与其花钱要杯咖啡在人来人往的店里坐一天，不如带着电脑到办公室，哪怕是随意处理一些教案，我只是要找个能让我静下来的事情做做。

　　我真的没想到能再见到赵可欣。
　　下午两点左右跟我搭班的孙老师居然也来了办公室，看见我他也挺惊讶，他是因为要见一个学生，所以才在正当过年之际来到这里，我只好解释自己是过来拿点文件，收拾了东西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结果在二楼楼梯的转角，我看见赵可欣带着我班上的一个学生正在上楼。脚下的步子乱了一下，我差点萌生了转身逃走的念头。
　　“陆老师好！”
　　“你好。”我招呼打得心不在焉，话没说完已经在继续下楼了。
　　赵可欣一把拉住我，看着我笑得眼睛里都有流转的亮丽，她化了妆，根本看不出来昨天宿醉的模样。
　　“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和谌曦有关。”
　　我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听到“谌曦”后就又咽了回去。赵可欣笑得更开心了，带着学生上了楼。
　　我在楼下并没有等很久，也许是因为我心里一直在想的东西太多太杂，根本不容我来感受时间的流逝。
　　我并不相信赵可欣能告诉我什么关于谌曦的事情，但是昨晚那个梦让我今天很不舒服，如果亲自面对赵可欣或许会让她对我的影响少一点。曾经有人说过，克服恐惧的办法不是逃避，而是面对。
　　赵可欣可能是我心里永远不能拔出的一个毒瘤，那不如我就勇敢面对她，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