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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陆浩: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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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学校时下起了雪,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并不是很密集,但零下的气温让它们落在地上也不会融化,很快路上就积起了雪。
地面很滑,我走得却比平时更快,因为赵可欣跟我走在一起,她刚刚送走我的学生,她说那是她表姐家的孩子,现在正在打电话。
似乎从大学开始我就一直在逃避赵可欣,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不和谐的相处到后来一个追逐、一个逃避,从没有过平淡可言。我一直认为遇到赵可欣是上帝给我的一道门槛,每次试图跨过,这道门槛就变得虚无缥缈,让我无从寻找,但它始终摆在我面前,挡着我的去路。
“陆浩,昨晚是你送我回去的吧?”赵可欣挂了电话,靠近了我一点,“谢谢你啊,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以前的家在哪里了。”
我也不想记得,但事实证明她在我的记忆中种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们去那边的酒馆坐一会儿吧,我刚才路过看到的,外面太冷了。”赵可欣搓了搓双手,她没有戴手套,手指冻得有些发红。
我又该死地想起高中时,每到冬天她都不会戴手套,而是习惯将手插在我的口袋里取暖,我送过她一副手套,但她坚持如此,说是只有这样才能跟我贴得更近。
我不想再回想高中跟赵可欣有关的任何事情,这样失控的感觉让我很烦躁,我猛地停下脚步,盯着赵可欣有些疑惑的双眼。
“就在这里说吧,关于的谌曦的事情。”
“外面多冷啊,我们坐在酒馆里面慢慢说不好吗?”赵可欣抿了抿嘴,我扭过头不去看她,她的眼睛和当年一样明亮,现在还充斥着乞求和退让,但我一点也不相信她。
“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
赵可欣沉默了一阵,最终叹了口气,跟我说话的声音夹杂了一点鼻音:“陆浩,你不必这样,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是叶洵留下的东西,他当初交代余兰给谌曦的。”
“余兰?”我皱了皱眉,回想了一阵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然后记起这是叶洵的妻子,“你怎么认识她?”
“余兰是我的大学同学,当时叶洵也在北京,余兰还是我介绍给他的。”
我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并不是因为现在漫天飞舞的雪花,我清楚当年赵可欣对谌曦做了什么,也清楚叶洵有多讨厌她。但现在赵可欣竟然告诉我余兰是她介绍给叶洵的,我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这是真的。
赵可欣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惊讶,只是耸了耸肩,对着已经握成拳的双手呵了口气,微笑着看向我。
“说来话长,我们去酒馆里面坐着说吧。”
最终我屈服了,跟着赵可欣一起到了她路过的酒馆,叫“墨”,我和朋友来过几次,有一次在这里还看见了自己班上的学生,请了家长,不免一番教育,后来为了避免多事,我尽量选择不来这个酒馆,而选择新区那边。
酒馆老板是个外国人,却格外喜欢中国文化,店里的装修都很有中国特色,酒柜的旁边挂满了青花瓷盘,桌椅都带着中国风的雕花,连晚上请来表演的人都唱一些中国味儿的歌曲。
现在酒馆刚开门,酒保看上去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我叫了啤酒,和赵可欣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当初我和谌曦的大学就隔了两条街,她们学校比我们好,我和余兰是一个寝室的,就经常结伴过去玩。”赵可欣点了一根烟,陷进了沙发的靠背里。
我已经习惯了赵可欣的借口和铺垫,她直接切入正题让我有些不习惯。平复了下心情后,我脱下厚重的棉衣搭在靠背上,准备听她讲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当时跟谌曦已经没有什么交集了,在她的校园里碰见,她可能已经不认识我,我也不会犯贱地去跟她打招呼。”赵可欣古怪地笑了一声,我不安地在沙发上挪了挪,“至于叶洵我就更没有必要去招惹了,是他自己看上了余兰。不瞒你说,余兰的爸爸是个大官。叶洵当时带着他妹妹刚到北京,北京是什么地方?不是芙城这种任他叶洵撒野的地方,他在北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要重新开始。如果光有他自己也就罢了,她妹妹后来不是也考上大学了吗,好像又要出国,反正就是要关系也要钱的事情,我不清楚叶洵自己在北京混的怎么样,但是他肯定知道余兰她爸的能力。我刚说余兰是我介绍给叶洵那是骗你的,其实我想搅黄他们两个,但后来觉得这事儿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提醒了余兰几次,但她对叶洵已经死心塌地了,我就再没管。”
我不相信赵可欣后面的几句说辞,她绝对不可能像她自己说的这样清白,遇到这样的事情作壁上观不是她的风格。
但是我根本没有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也从未想过找人打听谌曦她们这些年发生了什么。高考的失利让我只能前往一个普通的城市上一个普通的一本,我刻意将自己与他们断开,努力将自己想成一个全新的婴儿,出生在全新的城市,没有过去,没有任何值得联系的人。我清楚地知道这是我自己可悲的自尊,如今这点自尊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叶洵怎么搞定了余兰她老爸,还真把这事儿定下来了,收到余兰结婚请柬的时候我还真是惊讶啊,结婚地点在北京一家私人会所,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进那么高级的地方,连厕所门口都有人服务。”酒保送来一提啤酒打断了赵可欣的话,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后将烟头按灭在桌子上,对着酒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这拿下去,给我换一瓶烈一点的威士忌,芝华士或者黑方都行,加碎冰和绿茶。”
我看了眼手机,已经三点多了,大概过一会儿罗姗就要打电话叫我过去帮忙了,不能任由赵可欣这样下去,我会赶不上晚饭的。
“几瓶啤酒就行了,我不想喝太多。”
“你今天要是想听我说,就陪我喝酒。”赵可欣一反以前对我温顺撒娇的态度,皱起眉毛,语气坚定,“你对我这个态度,不就是因为谌曦吗?你当初喜欢谌曦哪一点,不就是她那装清高的婊子样吗?你真觉得谌曦是什么遥不可及碰都不敢碰的女人?她不过就是个婊子,只不过话少了点而已,而且她不喜欢你,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赵可欣的话让我感到脸颊发烫,我从没听过她在我面前诋毁谌曦,虽然我很清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正是因为这些让我觉得赵可欣令人厌恶。但现在她毫不掩饰地说出来,让我坐如针毡,竟不知道怎么反驳她,只是发出了一个鼻音,也不掩饰眼神中对她的不屑。
“我就直说了吧,谌曦这种人不是你陆浩拿得下的,也只有叶洵才可以,不过可惜叶洵自己还拖了一个妹妹,他已经为他妹妹百般着想了,最后怎么着,他居然死在了自己妹妹的手中,多么讽刺!”赵可欣大笑了几声,笑声尖锐刺耳,她结果酒保送来的威士忌,倒在半杯,又兑了绿茶,才不紧不慢地说下去,“叶洵那么爱谌曦和他妹妹,为了他们把自己整成了什么样子,最后人死了,不还是什么都没了。他要是没死,现在也应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可惜啊。”
赵可欣摇了摇头,我却看不出她有一点可惜的表情,听着她说这些我只觉得口干舌燥,自己也倒了一杯威士忌,加了一勺碎冰。我一直喝不惯洋酒,虽然没有白酒那么高的度数和辛辣的口感,但就是喝起来不舒服。
“叶洵……到底怎么死的?”听说事情发生后我就问了温文尔,他没有告诉我,我更不可能像谌曦打听。按理说出了人命怎么也要上新闻,但我查遍了网络,也没找到,按赵可欣的说法,如果余兰的爸爸真的那么厉害,必定会封杀这件事情。
“被他妹妹捅死的,谁知道怎么回事,婚礼进行得好好的,他妹妹忽然跟疯了一样冲过来,用水果刀捅了叶洵十几下,他也不挡不推,旁边的人反应过来后早就来不及了,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最后律师证明他妹妹精神有问题,给送去精神病院了,也没判刑。”赵可欣端起酒杯看着我,我鬼使神差跟她碰了杯,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叶洵居然是这么死的……我见过叶优几次,笑起来很甜,完全不像他哥哥那么冷峻,我想象不出叶优拿着刀子捅向叶洵的景象。温文尔好像说过他们的父母早早就去世了,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比一般的兄妹好很多。
我不敢相信,除非是赵可欣在说谎。
“怎么,你不信?”赵可欣仿佛一眼看出我在想什么,轻笑一声,“虽然这件事后余兰和我就没什么联系了,但婚礼我可是出席了的,什么温文尔什么谌曦,一个都不在场,请来的宾客基本都是余兰这边的关系,我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事后余兰的爸爸给了我几千块钱,让我别把这事说出去,你不也没见有新闻报道吗,连葬礼也是私人的。”
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看电视,看到有什么出了人命的新闻时妈妈总是会叹口气,告诉我人命是这个世上最脆弱的东西,说不定下一秒就没有了,所以趁活着的时候要好好珍惜,无论用什么方法,也不要亏待这条命。
叶洵的死因让我感到震惊,也感到难以言喻的悲伤。叶洵对我而言可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但我知道他对谌曦应该很重要,我曾一直以为他会贯穿谌曦的整个生命,却从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哪怕沾点边的都没想过。
后来我奇迹般得跟赵可欣聊了起来,直到罗姗打电话催我,才想起赵可欣说叶洵有留下要给谌曦的东西。赵可欣告诉我东西在她住的宾馆里,来不及取,等我有时间可以给她打电话,这样没法拒绝的理由让我记下了她的电话,而她没有要我的电话,这让我又吃了一惊。
和赵可欣的再次见面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她很多改变和聚会上那个半醉的阴影已经不一样,她变得强硬,或许已经不会再粘附在我的记忆中,如果真是这样,我感到无比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