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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厢利用 ...

  •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无端相助已是仁义,这般怪责实在是没有道理。而赢政此时只觉委屈至极,说话做事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好在盖聂全不在意,只专注于手上动作不发一言。赢政身体稍显羸弱,身量倒是很足,隐约与他齐高。微一垂眼便看到他肩颈上的大片青紫,放在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身上,委实可怜。

      轻叹一声,难得与他解释,“教你剑法,万一你一时冲动伤人性命,在这赵国谁又能保得了你?”

      恨恨咬牙,赢政仰头眸底精亮,“迟早我会回到秦国,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收了药瓶,将赢政衣衫拉好。盖聂提笔写了封信绑在落于窗沿的雀鸟腿上,这才回首对他说,“我近日不急于回鬼谷,你平素无事可以来寻我。在我这里,没有人能动你分毫”。

      这一年,赢政十三岁,盖聂十六岁。

      “陛下,您受苦了”虽知晓赢政当年在赵国定然过的不好,否则攻破赵国都成之时怎会下令将赵国王室屠杀殆尽?今日亲耳听闻,美人仍是唏嘘不已。

      赢政执盏悠悠饮了一口,烈酒入喉亦非灼烫。前尘往事如今回想不过付之一笑,当时却是难挨。

      赢政从不向任何人低头,却并非不识好歹。有人甘心自愿成为他的庇护,他何乐而不为,隔天便再去找了盖聂。

      与盖聂相处无疑是轻松的。因为这人成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练剑,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赢政做什么他都不管。

      有几次拿了根木条跟在盖聂身后光明正大地偷学他也视而不见,仿佛笃定赢政学不会一般。事实上,也确然没学会,这让赢政倍感憋屈。

      索性扔了木条,捧着下巴往门槛上一坐,一心一意盯着盖聂瞧。

      入目的容颜极其年轻,平常安静时的沉稳老成往往让他忽视了这一点。此刻利剑在手行止生风,修眉狭目凌厉且生动,显出少年人该有的意气风华,端的是举世无双。赢政一时惊叹,一时怅惘。

      没等赢政感慨完,就见先前飞走的雀鸟又飞了回来。

      归剑入鞘,盖聂熟稔地取下雀鸟腿上的信笺。展开看完,眉头蹙起眸底微一黯然。

      赢政只当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却不料盖聂转头对他说,“秦国已经秘密谋划接你们回国,很快你就可以离开赵国了”。

      “既是秘密行事,你怎会知晓?”生在赵国,每日接触的人要么不安好心,要么居心叵测。年纪轻轻,却已不再轻易相信。

      “小庄自有法子,你无须怀疑”抬手揉了揉额角,正要进屋却猛地被人拉住手臂,不及反应手里的信笺已被赢政抢了去。摇头轻笑,也便由着他。

      盖聂说的简单,信笺上写的颇为详细,赢政不由得信了几分。然而对于最后一句“三年之期将近,勿失战约!”很是不解。

      “你要与人决战?”想了一会儿,赢政很有些不安地问他。

      “是”

      “什么时候?”

      “半年之后”一想到这件事,盖聂就有种莫可奈何的无力感。

      “你不护我回秦?”赢政一把拽住盖聂衣袖,问得很急。

      盖聂抿唇默了一默,垂眼看着赢政紧握手中的信笺眼神飘忽,片刻沉声道:“我送你回秦”。

      十三岁的赢政一无所有,命如悬丝。意外相识的盖聂是他平生所见最为强大又对他毫无算计的人,知道他要走本能地想去挽留。毕竟,若能多得一刻利用自己便多得一刻安全。

      此次回秦,想必不会太平,听到盖聂答应相随,赢政仿若心安。

      血线顺着剑槽丝丝滑落,染了一身白衣,覆了一层黄土。赢政站在盖聂身侧,脚步后挪,不经意间脚下碎石纷纷坠脱,深渊云雾蒸腾不可见底。

      原已料到此番回秦不会顺利,却不想方出邯郸就被赵国察觉,大军一路追杀不为旁人,只为赢政!

      “居然让赵国如此劳师动众,看来,我对秦国而言、很重要啊”鹰眸瞥向步步紧逼的赵国军士,赢政掀唇冷笑,却不是自嘲。

      手持□□赵国将领扬言接口,“秦王时日无多,你是他唯一的子嗣,自然要紧万分。所以还请乖乖跟我们回去,以免有所损伤!”话到最后已是威胁。

      无奈赢政全然不为所动。晗首,漫不经心地瞅了瞅脚下深渊,再退、半足悬空。

      那将领看了心下一急,箭矢转瞬瞄准盖聂,“我赵国上下对先生一向礼遇有加,先生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与赵国为敌?”

      “确是不相干”盖聂抿唇,黏腻的血污沾得满手,握剑略有不稳,但说话的语气十分稳妥,“可既然在下过问了此事,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堂堂鬼谷弟子,居然为了一个外人不惜背叛赵国、不惜性命,果真大义!”口中说着称赞的话,眼中杀意毕现。所有弓弩弓弦紧崩,箭已在弦,箭矢所指无一不是盖聂。

      “盖聂,你走吧”赢政咬了咬牙,再也无法无动于衷。转头将盖聂望着,竟透出几分决绝,“赵国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回去的。若天要亡我,我赢政无话可说!但你,却不必白白为我陪葬。你走吧!”

      赢政一贯自我,视他人如草芥。而今能说出这般大义凛然的话,大抵是他这辈子独一次的例外了。

      轻轻叹了口气,盖聂很有些无奈,“虽然我不介意承你这份儿情,但我不能骗你。”

      目视赢政,平淡中捎带些许真挚道:“赵国礼遇于我,不过是想笼络。一旦我不能为赵国所用,他们必不会留我。离开赵国,是我在与你相识之前便有的决定。若不借助你们秦国之力,我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出了邯郸城”。

      一口气梗在胸腔,赢政狠喘两下最终平静。他几时变得这样天真,竟会当真相信有人毫无缘由的对另一个人好到以命相护!

      闭了闭眼,赢政到底不能质问什么。因为,从一开始就一厢情愿认定盖聂对他全无目的的人,是他自己。

      就这么片刻失神的功夫,箭已离弦齐发。盖聂倾身后仰,直直朝深渊倒去。

      士可杀,不可辱。在这个尊严高于生命的时代,在不可避免的死亡面前,这种死法无疑是他唯一的选择。

      间不容发的刹那,赢政竟是想都没想伸臂抱住盖聂的腰,随他一同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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