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阴雨天

11、谁爱上了谁

　　穿过长长的地道，出来时已在冀州城外，突然的亮光是我不得不眯起眼。等到稍稍适应了，却又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笑了一跳。
　　“紫，你的反应真得很没意思诶！”我忍住要把眼前的娃娃脸暴打一顿的冲动，“尊贵的哪咤公子，下次你想看什么表情请先告诉我，我会考虑表演一下的。”
　　哪咤呵呵傻笑，孩子气的撇撇嘴，“拜托，你不要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笑话啦，真得很冷。”
　　我要忍住，至少在他带我安全抵达乾元山之前，他还有活着的必要。不再说话，我只是淡淡的瞥了眼得意的哪咤，径自走进他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哪咤局促的看着已被放下的帘子，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紫刚刚才失去了父亲和兄长，自责了一会儿，哪咤还是乖乖的去驾车，“紫，你真的生气啦，哎呀，我道歉就是了，你不要难过哦，虽然苏侯爷还有你哥哥不在了，可是还有我啊，谁让我们是朋友呢，以后，谁要是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你不要不说话嘛，当初你骗我你是男孩子，我都没生气的，对吧。紫？”哪咤发觉后面久久没有声音，耐不住的掀起帘子，失笑的发现女子已缩成一团睡去，他缓缓放下帘子，放慢速度，让马车走得更加平稳。说起来，紫真的是很奇怪的女子呢，明明就和自己差不多大，却好像老人一样思考，不喜欢红妆，偏偏喜欢些奇淫技巧，不过，嘿嘿，这样的紫，他喜欢。
　　从冀州到乾元山差不多要五十天的路途，我其实是不信什么修道仙怪的，不过哪咤总是很崇拜的说他的师傅有多了不起，是个很厉害的仙人。尽管心里不以为然，但我还没有笨到和一个狂热的“宗教分子”争辩，反正我也只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度过将要来临的乱世罢了。我不止一次的觉得，哪咤绝对是不值得期待的，要不是很肯定自己和哪咤的年纪，我几乎以为他是我的儿子了。想到自己身边的聒噪，挑剔，幼稚的男孩竟是封神演义中三头六臂的神将哪咤，总觉得很不可思议，人对于自己崇拜的对象总是有些盲目的信从，这才使封神演义中这些商末周初的人物几乎都脱离了人的范畴吧。
　　我做梦了，梦到了前世，研究，恋爱，还有死亡。我越发的怀疑，那一切是不是只是一个梦，一夜的时间，我从生到死，那我现在又在谁的梦里呢？醒来时，天还未亮，我却再也睡不着了。不远处，哪咤睡得很熟，果然还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不由自主地想到另一个晚上，我怔怔的盯着燃烧的火堆，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端坐着守了一夜的男人，很安全，那一夜，似乎是我睡得最沉的一晚，只是很多时候，我们都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达到乾元山时，我以为自己将在这里平静的度过余生。我见到了哪咤口中的“仙人师傅”，他比我想象中的年轻，缥缈出尘，即使是从不信神的我，也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可是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的七情六欲，我不知道他的绝望和哀伤是因为谁，只是明白了，他也只是个平凡的人，一个有故事的人。
　　哪咤在乾元山留了半月，然后离开了，我没有去送行，想起昨夜在月下独酌的萧瑟人影，我恍惚的明白了什么，却又仿佛什么也不清楚。我和太乙都是极冷淡的人，时常十天半月不说一句话，可是我身边的小婢却喜欢说太乙每日做的事，有时也会说些过去的事，比如太乙画中的女子是怎样的美丽，比如东院那座无字的墓碑。
　　山上的日子很平淡，平淡得几乎乏味，后来，我习惯了从小婢口中听到太乙的事情，太乙似乎也习惯了多一个人在月下喝酒，虽然也一直是沉默而已。总觉得，太乙和我很相像，一样的冷淡，一样的对世界的漠然，一样的，藏着秘密。太乙从没有喝醉过，也许只是因为不想，又或者，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找寻心底的那个人。
　　三年中，哪咤来过几次，依然只是个没心没肺孩子般的人。我并不讨厌他，只是不习惯他张扬的性子罢了，对于阳光，我渴望，但却恐惧。哪咤说，李靖替他寻了门亲事，可是他不要，他讨厌那种唯唯诺诺的女子，很麻烦。我暗笑，果然还只是个孩子。然后他说了什么？很模糊，似乎是喜欢，只要你，云云。我又对他说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头罢了。他真得明白什么是男女间的情爱吗？
　　那次之后，哪咤在没有来过，我有些担心，因为那个单纯的孩子不会因为拒绝而生气，可能的只是有什么事阻止了他。不久之后，我就知道了，殷夫人去世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安慰哪咤。消息传到乾元山的那一夜，太乙第一次醉酒了，我看着那个号啕大哭的男人，那种遗憾的沉痛感让我想要流泪。
　　殷夫人是太乙的师妹，太乙还有一个师弟，名卫宁。很俗套的故事，青梅出马，师兄弟同时爱上了小师妹，小师妹却喜欢着温柔的大师兄。再然后，在一次激斗中，师弟为救小师妹爱着的师兄死去了，因为愧疚和自责，大师兄不能接受小师妹，又或者是不能接受师弟用性命换来的自己，依然爱着师弟爱着的人。然后就错过了，这个时间悲哀的不是平行命运的两人，而是相错的命运，如果注定最后的神伤，那又何必给对方希望，就只是，错过了而已！
　　那天之后，太乙更加冷淡了，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冷淡了，这个男人，他的心已经死去了！太乙也没有再喝过酒，没有再讲过一句话，那年第一场雪落下的翌日，太乙真的死去了，就躺在后院的梅树下，美丽得惊心动魄，我知道这棵树，因为树后藏着太乙的秘密，“太乙”和“卫宁”，我并不吃惊，我早就疑惑，太乙爱着的究竟是殷夫人，还是卫宁？卫宁爱的又是谁？殷夫人是不是明白了什么？风吹过，花落了，太乙，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