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扬琴

50、Chapter 50

　　周亦轩的情绪很不稳定，点滴被他强行拔掉，他冲撞出去，头也不回往地直奔入正巧开启着的电梯。电梯的数字迅速往上跳，到5楼停住。之后又疯狂地往顶楼跳。

　　鲜红的数字看得林渺心惊肉跳。一边的陆彦沉快把电梯按钮按坏了，只有杨玲玲想也没想光靠着两条腿往顶层奔。

　　林渺：“我们也爬楼梯？”
　　陆彦沉：“隔壁的电梯来了。”

　　林渺被陆彦沉拽进电梯，电梯狂吃狂吃的声音不大，林渺的心跳却震如鼓响。

　　周亦轩小的时候的就梦想着做一名出色的律师，他为此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如今，一朝被毁。现在的周亦轩，别说做一个律师费力，就是做一个人以后也会有很多不便。

　　“到了。”陆彦沉的声音把林渺从担惊受怕中唤醒。

　　医院的顶层很是空阔，他们到的时候，杨玲玲已经站在了周亦轩的跟前。而周亦轩却是站在了沿台上，他只要往前走一步，底下就是深渊。

　　蓝色条格纹的病号服穿在周亦轩的身上看起来很是松垮。他现在一只眼睛看不见，行差踏错就在分秒。

　　林渺往前跑，却不敢逼近。她想说话宽慰周亦轩，却发现不止是周亦轩，连杨玲玲的情绪都十分激动。

　　周亦轩看了看楼下，仿佛真的生无可恋，一只脚往前一迈。

　　他身体倾斜像是能坠落下去。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杨玲玲这样心气的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的声音都不像是从喉咙口里发出来的，带着千万分的小心翼翼的祈求。

　　“我求你，不要做傻事。我错了，只要你不跳下去，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渺愣在了那里，周亦轩也顺利地收回了脚。

　　居高临下的角度，周亦轩看着这个卑微的杨玲玲。“你刚才说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

　　杨玲玲一遍遍地重复，“你不要死，我错了。”

　　周亦轩却一脸的迷茫，“你想拆散林渺和陆彦沉，我死了。林渺一定会愧疚啊，他们也许因此就不会在一起，看到这个结果你不是应该开心吗。你哪里有错，错的是我周亦轩啊。你看看，那天你不希望我跟着他们的车子，继续关心林渺。是我自己非得耗着命跟你斗，我这样不是咎由自取么？”

　　“不。”杨玲玲抬着的脸上都是眼泪，她盯着周亦轩拼命的摇头。“我不要你死，你不知道么？我爱你，周亦轩我爱了你好多好多年。你不能死，不能。”

　　这场爱耗尽了她十多年的青春，先是酒酿般的甜，后是求不得的怨。杨玲玲什么都不要了，比起周亦轩的命，她愿意把自己十多年来最无人知晓的可悲放大在旭日之下。

　　“你知道么？”杨玲玲尽量吸引着周亦轩的注意力。

　　“我二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但我很平凡，名字、相貌扔在人堆里很快就不见了。你那时候喜欢林渺呀，我不敢跟你告白。”

　　顶层上一片静默，就只有杨玲玲一个人的声音。杨玲玲一边说着话，一边膝行上前。膝盖每挪动一步，她就说一句话。

　　“后来，我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请你吃饭。林渺和陆彦沉跟学校组织到省外活动。我终于鼓起勇气跟你说我喜欢你。但你并没有听到。”

　　“可是没事啊。”杨玲玲吸一口气，抹掉眼泪带笑继续膝行。“可你怎么不改改你的毛病呢，我生日的时候告白，你问我林渺的近况。等到我特地考去加州学医的时候，冒着雨下定决定再告白的时候，你怎么只顾着在地下通道里找失踪的林渺，再一次把我丢在身后了呢？”

　　杨玲玲通过膝行把自己和周亦轩的距离无形拉近。她一伸手，就能拽住周亦轩的裤脚。在所有人里，她是最平凡的那个人，就连出现在别人的回忆里，也只是陪衬的存在。

　　“呐，第三次见你。你应该没什么印象。我出差去到你的城市，在酒吧看见买醉的你。我一个人把你扛到了宾馆，为你擦拭的时候，你连梦里都在叫着林渺的名字。也许，在你的生命里，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我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比不上林渺的一个眼神。我爱了你十年，但我的爱情却似乎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亦轩这回是真愣在了那里。杨玲玲口述的过往片段很模糊的展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些被他忽略掉的只言片语，曾经的真挚眼神，似乎有残影。但他从未注意过。

　　林渺不清楚这件事怎就发展成了这样。原本站着的周亦轩慢慢从台沿上走下来。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周亦轩试图拉起杨玲玲。

　　杨玲玲本松了口气，却听见周亦轩继续说：“我的眼睛没事，寻死也是骗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说出你犯罪的真相。”

　　杨玲玲的心像是一下子掉入了冰窖。她不可置信地推开了周亦轩。

　　尽管满脸泪痕，她却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骗我的，为了林渺，你居然连命都可以拿来骗我。”

　　杨玲玲笑着笑着眼泪还是止不住得流淌。她露出了凶狠的目光，手指着林渺的方向。“所以我才那么恨你啊林渺。”

　　杨玲玲穷极所有，哪怕是徒步攀登顶楼，哪怕是在加州最冷的雨夜里被周亦轩当场丢弃，她都一点也不觉得辛苦。爱情嘛，她走九千九百九十九步，周亦轩走一步就好了。

　　但等到周亦轩在醉酒时又一次喊错名字的时候，杨玲玲就彻底从这场大梦里清醒。她没想过去作恶的。

　　顶楼其实不止林渺他们，医护人员早联系了警察在后面伺机行动。因此，他们的话也不梳不漏被听见。

　　那么多的人在场，杨玲玲却不怕。“可我恨你，却真的没想故意拆散你什么。我渺小的不起眼，自知毁不掉你什么？可老天有眼吧，哈哈，你看，连天都帮我。丛佳艺弄错了报告数据，我正巧看见。当时我想啊，凭什么你一帆风顺。”

　　所以，她才顺势起了歹念。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
　　杨玲玲在天台的一番言语，自然被医护人员听见。医院很快开除了她，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小恬护士自行揽下全罪，她仍旧可以逍遥法外。

　　法律是人行走于世间的最低的一道标准，她没越矩，如她所言别人拿她没辙。

　　这件事后，丛佳艺实验室医师为表歉意特意上门和李爱华说明情况，一切的误会才迎刃而解。也许是因为错待良善，陆彦沉去林甲家的时候，李爱华一直都很愧疚，越发扔掉长辈的架势，开始虚心做人。

　　八十一天以后，林甲的丧行算是告一个段落。

　　有一天，陆彦沉邀林渺陪他参加一个重要项目。

　　临川的天时好时坏，那一天却天高云阔。他们两个坐车一路向前最终却是到达一座教堂跟前，教堂最上方的七彩窗在日光下熠熠闪耀，美不胜收。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呀？”

　　陆彦沉不讲话，神神秘秘的，只是牵着林渺的手走。林渺想到了些什么，隐隐有些期待。

　　当她踏到第一阶楼梯上时，一架人工操纵的玩具飞机拖曳着一支玫瑰花悬在她的跟前。她伸手拿花，可美丽的花朵却不是孤身而来，花朵粘在一封薄薄的信封上。

　　信封上的图片是她出道第一幅画的彩印版。她贼溜般地扬了扬手里的信，“现在才给我写情书？”

　　“你去无国界的第一天，我写下了它。”

　　这样一句平常的话，一下子触动了林渺。

　　你去无国界的第一天，我写下了它就等于，你离开的第一天我就在想你。

　　林渺试探着再往上走一阶台阶。她穿着半寸高的高跟鞋，头发已经长到肩膀，向内的卷发衬得她气色极佳。她自己没注意，眼睛却有些水晕了。

　　果然，踏上第二阶的瞬间，天际盘旋的小小玩具飞机，又送来第二份想念。

　　不待她问，陆彦沉说：“这是第二天。”

　　再往上，再往上，再往上。她有数不清的花，沿途看到自己出道至今几乎所有的作品影印，还有这个男人每一寸的思念。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到底有多想念她，无数个日夜用最平静的心写下胸腔深处的一笔一划。

　　静水流深，爱入骨髓。

　　天上的玩具飞机还在盘旋，远处拿着望远镜的林窗寒按下手里的飞机遥控器。天上的云层堆叠的无比美丽，一切晴好中，陆彦沉虔诚无比地单膝跪地。

　　这回，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

　　他脸上表情无比认真，望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深情。“林渺小姐，请问你愿意再嫁给陆彦沉么？这一回，他比较死皮赖脸，绝对不会让你哭了。”

　　无数的信封像彩叶一样惊讶地从林渺的手里坠落，阳光落在林渺的头顶，她晶莹的泪滴胡乱地滚落在陆彦沉的手上，声音抽噎却带笑。

　　“连求婚都像个大骗子一样，你…你…你看看，我早上画好的妆都被你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