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灰少年》紫矜

4、王子骑马路过

　　004王子骑马路过

　　冬天的朝阳来得很迟。

　　树林中，一阵马蹄声接近。
　　随着马匹在雪地上奔跑而过，地上留下了一串串马蹄印。树木上干秃秃的枝桠被风撩动，颤抖着洒下一些雪花。
　　“吁——”的一声，其中一匹白马放缓了速度，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停下。
　　另一匹黑马被马上的主人拉紧了缰绳，缓了缓步子。
　　“殿下，请您在这里稍等，我马上就去把猎犬找回来。”棕发侍卫低声说道。
　　白马上的男人瞥了他一眼，说道：“去吧。”
　　侍卫正要骑着马转身，又听男人慢吞吞说道：“找不回来就别浪费时间，随它去——既然它觉得靠自己也能活下去的话。”
　　侍卫：“……”侍卫心想，那只猎犬要是真那么聪明就不会在这个关头逃走了，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当邻国的王子殷切地把那条猎犬送给王子殿下的时候，王子殿下那眼神分明就写着“嫌弃”两个字。那头猎犬不是自己都接收到那种低温视线，夹着尾巴呜咽了几声躲到他的身后去了吗？明知王子殿下嫌弃它还在回程途中企图逃跑——果然，再怎么聪明机灵的犬都不能期待它们真的足够智商高超。
　　他低低应了声，赶紧往方才走散的地方骑去。

　　侍卫骑着黑马离开后，寂静的树林里暂时就只剩下了白马上的王子殿下一人。
　　哈瑞斯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烁着优雅的色泽，苍蓝色的双眸映衬着日光。
　　王子殿下的手拉着缰绳，右手食指微微曲起，一下一下敲打着皮绳。
　　他望着不远处那片雪原，脑袋里却想着王宫里的事情。
　　想着想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他去邻国拜访的时候，他的父王自作主张为他张罗了挑选王妃的舞会。

　　呵，舞会啊……
　　就算他三番四次表明挑选王妃什么的根本用不着父王和母后操心，那二位却始终那么心急。哈瑞斯并不喜欢那些烦死人的应酬，可他父王都已经急到要趁着他离开的时候先斩后奏了，那也没有办法。
　　反正也没说他一定要在这三天的舞会里挑选出王妃吧？
　　舞会，舞会，哈瑞斯勾起了唇角。
　　没关系，既然如此，就让他来彻底的，好好的享受这一场舞会吧。

　　正出神着，不远处大片雪原对面的动静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王子殿下自然听不到什么声音。
　　他只看到对面雪原边上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走出来，那样子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王子殿下一动不动地看着，权当打发时间。

　　过了会儿，那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原地跳了下，仿佛受了惊。
　　然后他往前一扑，跪倒在雪地上，拼命地开始挖雪。
　　挖着挖着……

　　嗯？
　　王子殿下挑眉。

　　挖出了一个人？
　　已经死了吗？
　　啧，那人穿得像个叫花子，是流浪汉？半夜找不到地方睡，睡在这儿，结果被雪埋在了下面冻死了？
　　——王子殿下依稀记得昨晚邻国天鹅国是下了雪的，法瑞这边也是吗？

　　那个穿着灰布衣服的人蜷缩着躺在雪堆里。
　　挖出他的人推了他几下——

　　嗯嗯？
　　王子殿下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情。

　　竟然给推醒了？

　　这样都没死？

　　雪原这头——看到艾文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的约翰松了口气，大冬天的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失力地垮下肩，语气却很愤怒：“你怎么——你怎么能在这个地方睡下来！你竟然真的在这个地方睡了下来！”
　　艾文昨晚那一觉睡得很安稳——仙度瑞拉为他留下了鼻孔可以呼吸的一个小孔，所以一切都很安全——如果不是约翰挖出了他把他弄醒，他还能再睡下去。
　　艾文因为这好眠，心情也颇为平静，只慢吞吞说了句：“昨天难道瑟琳娜阻止你来找我了吗？”
　　一句话让约翰噎住。

　　不，瑟琳娜当然没阻止他，她甚至没有提起过艾文一个字。
　　是他自己不敢来的。
　　当他亲自逼着艾文把头发剪下来之后，他便没有再看自己儿子一眼的勇气。昨晚一直到躺下前，他都很挣扎，很忐忑。
　　他想着艾文回来了吗？应该回来了吧，外面这么冷，艾文不可能受得了的。那孩子再怎么赌气，也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若是真的在那雪地里呆一个晚上，不吃饭，没有厚衣服和被子，艾文一定会冻死！
　　约翰拼命安慰着自己——艾文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那么做的，不需要他特地去把人给带回来——然后不安地闭上了眼睛。
　　结果第二天早早醒来，他下楼去的时候，竟然依旧没有看到艾文的身影。
　　他疯了一般地往这边冲来，发现只有一片雪地的时候大脑空白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艾文没在这儿，很好，很好，那个孩子一定是躲在那个角落里睡着了。
　　可是当他想起昨晚似乎又下过一场雪之后，就僵住了。
　　直到他发现不远处雪地上鼓起的一个包，并且把艾文给挖了出来的那一刻，他真的忘记了呼吸，就快憋死了。

　　此时此刻，被堵住了话语的尴尬也只是一闪而过，约翰心中更多的是怒气。

　　“不管怎样，你不应该赌气！你在这里呆了整整一个晚上？你会死的！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和茉莉交代！”
　　茉莉就是艾文母亲的名字。
　　艾文抬眼，他的神色很平静。

　　他始终坐在雪地里，身上还堆着些雪花。愤怒中的约翰并没有发现少年昨天还长短不齐的头发此时已经被修剪得干净利落，他只看到少年曲起了一条腿，轻轻拍了拍身边的雪地，说道：“妈妈就在这里，她知道我没死，所以不用害怕，爸爸。”
　　约翰睁大了眼睛。

　　——然而只是“没有死”，你就能好好面对她了吗？

　　约翰仿佛听到了这句未完的话。
　　他后退了一步，看着自己儿子深蓝色的双眸，竟再次升起了退意。

　　“艾文，你……”约翰发着抖。他看了看一旁的雪地，视线恍惚，因为他根本已经找不到那坟头真正的位置——又看向自己的儿子。
　　最终，他只能勉强镇定下来，说了句“赶紧回去，该吃早餐了”就落荒而逃。

　　“你把你父亲吓到了。”仙度瑞拉干巴巴地说。
　　“我又没怎么样。”艾文撇嘴。
　　如果心中无愧，又怎么会仅仅两三句话就被吓得面色仓皇呢？
　　艾文有些厌烦了。
　　那可是他的父亲，是如今这个家庭中，唯一还和他有着血脉亲缘的人。他也不愿意和自己的父亲之间变成这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之间的的确确已经回不去了。

　　艾文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跟仙度瑞拉道了声别，就向家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哈瑞斯摸了摸下巴。
　　在那挖雪的人走了之后，那个金头发的男孩是在自言自语吗？

　　哼嗯，于是那是一个有着精神分裂症喜欢把自己埋在雪堆里睡觉奇异的是竟然真的不会被冻死或者闷死的小叫花子？
　　王子殿下为自己优秀的总结能力感到满意。
　　好吧，他确实有点无聊了，如果侍卫再不回来，他不打算独自一人再等下去。

　　正如此想着，哈瑞斯王子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回头看去，就见自己的侍卫骑着马回来，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扛着一头黑色的可怜兮兮的猎犬。
　　猎犬那漆黑的圆眼睛瞅瞅哈瑞斯，一看到哈瑞斯眯眼的模样立刻就移开了目光，仿佛想装作没看见。可那诚实的尾巴却出卖了它，悄悄躲进了两条后腿中间。
　　猎犬呜咽了一声，耳朵耷拉了下来。
　　哈瑞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慢慢说道：“既然这么喜欢奔跑，那我该好好满足你。”
　　猎犬：“……”
　　侍卫只能默哀。

　　当天，他们回到了王宫里。
　　而王宫里的人还来不及为了王子殿下回来的事情议论纷纷，就看到了特奇异的一幕——

　　王子殿下的随身侍从莫尔一脸干巴巴地骑着马在王宫边上绕圈，他身下那潇洒的黑马面无表情地奔跑着，尾巴上吊了只肥美的鸡腿。那鸡腿随着马匹颠簸而一上一下地弹跳着，看起来十分滑稽，严重有损黑马一向来的冷峻气场。
　　而黑马的屁股后头，一条同样漆黑的猎犬则是吐着舌头苦兮兮地撒蹄子追着——“什么时候追上，什么时候就能享用晚餐”——王子殿下留下这一句话就回自己寝宫了。

　　悲凉的“嗷呜”一声响彻王宫，若是有泪腺，猎犬大概已经泪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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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久没更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