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妖·锦鲤》冷烛幽幽

13、重归旧好相欢喜 不请自来惊断魂

　　顾子溪喃喃道：“梅贞姑娘呢？”

　　他作为猎物，反倒在为要吃他的妖怪担心。赤泫顿时心生不快，故意抬眉道：“她走了，不要你了。”

　　顾子溪茫然地看着赤泫，百感交集，忽尔咳喘不止。

　　“闭上眼。”

　　他还穿着酞青蓝的衣服，衣服洗得有些发白，回想起两人吵得翻天覆地离别时的情形，绘料染在上面一定洗了很久。

　　换一件衣服又如何，我赤泫难道就认不出了吗？

　　顾子溪乖乖垂下眼帘，赤泫不假思索，抬手把修行得来的灵气缓缓输给他。

　　顾子溪渐渐止住了咳嗽，脸色也红润起来。

　　“舒服点了吗？”

　　顾子溪睁开眼睛，道：“嗯。”

　　“为什么住到这里？”

　　“梅贞姑娘让我住过来的，她说我住在这里才能画得好。”顾子溪垂下脑袋。

　　“你不是想画自己的画吗？”

　　又提那个蛇妖！赤泫勾起顾子溪的下巴，不准他再低头，正迎上一双晶亮的眸子。

　　“我是想，但是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一想到此，所有事都变得无所谓起来。”

　　也许眼前的凡人急需一点安慰。区区一个吻，就给他吧，本世子从来都不是小气的妖怪。

　　赤泫边吻边抱住顾子溪，只感到那个蛇妖下手狠辣，把怀中人折磨得如此清瘦，要是自己再晚来几天，则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这么以为？”

　　顾子溪轻声道：“家里的红鲤没了，到湖边也寻不到，便想一定是你带走了，你不愿再来找我……”

　　“这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又来了吗？我找的从来都是你，不是送给你的鱼！”

　　“真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衣襟被顾子溪的眼泪打湿，他才傻傻反应过来伸手在脸上胡乱地擦。赤泫觉得眼前的凡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蠢上许多许多，要他哭要他笑都简单得很，简单得只凭几句话几个字。

　　“还想不想画自己的画？”

　　“当然想！”

　　“那就别再被骗，我看这里乌烟瘴气一点都不适合你！”

　　“嗯。”

　　“还是住回原来的屋子吧！”

　　“……嗯。”

　　“其实绿色的鲤鱼多看看……也就习惯了……”

　　“……”

　　顾子溪靠在赤泫的怀中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发现竟躺在城南的小屋中，回忆一切宛如梦境。

　　他知道赤泫不一般，自己能和这样的能人异士成为朋友已是三生有幸。也许是上天的垂怜，他缺什么赤泫都给他送来，他得赤泫的帮助，更是画成人人称赞的画作。

　　而他又能为赤泫做些什么呢？除了帮他尽心尽力照顾好他寄养的鱼之外，还能做什么？

　　鱼不见的时候，寻回过一次，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惹赤泫生气，定是他把鱼收回去了。他们两人除了用一尾红鲤维系之外，又有什么关联？果然一连十几天，赤泫都没有再出现，顾子溪便更肯定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画画得再多也没有人看，虚假的画作却被众人津津乐道。

　　再也寻不回红鲤的那天夜晚，悲郁之情沉积在心口，顾子溪无比潦倒地在街上走，不见灯会时的光艳景象，黑漆漆的街道令人的心愈加悲凉。

　　抬头痴痴看着整个洛城最红火的小楼，这个颜色真像是红鲤的红啊，也燃得宛如赤泫的衣裳。

　　也不知看了多久，窗口有人伸出纤纤玉手，用甜美的声音招呼道：“上来啊！”

　　顾子溪恍恍惚惚闻声而去。

　　手的主人正在帘子后面变换容貌，慢悠悠地选定了脸才斜斜探出脑袋……

　　“子溪！”

　　顾子溪惊讶道：“你认得我？”

　　“子溪，来呀！”

　　顾子溪一下子魔怔，僵着身子往红楼上一层层地走。

　　然后，便找到梅贞。

　　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妖娆地问他，想要什么。

　　痴痴傻傻的顾子溪虽被控制住，但答案却仍随着心性。

　　“想要画画，除此别无他求。”

　　至真至纯的凡人之心是最美味的食物，对增加妖力大有裨益。

　　梅贞佯装镇定，咽了咽口水。

　　之后，梅贞极尽讨好，利用妖术障眼，让顾子溪重操旧业，只待他画到满足，自愿奉上性命。

　　梅贞推算百天之后便能如愿，洛城冬季的百来天的确是过去了，熟料……

　　城南破屋，欢欢喜喜地住着两个人。

　　书生模样的成天作画，富家公子模样的负责吃喝玩乐。

　　本不该聚在一起的两个人却偏偏自娱自乐，非得挤在同一屋檐下，倒也岁月静好，相得益彰。

　　许清康和之前一样，常常来走动。天生的缺陷已不再是秘密，顾子溪对友人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时间一长，赤泫身边常常浮现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比如最常出现的就是透明小气泡，有时还有水草叶子，甚至还爬来小小的螃蟹。怕赤泫不自在，每次顾子溪都选择视而不见，这不，刚才赤泫手里托着个五彩泡泡溜出门去。

　　“我出一趟门。”

　　赤泫告诉淞潱还是打算继续寻找龙门，不一会儿便收到淞潱的回复，天下之大，叫龙门的地方甚多，淞潱打听到有一处龙门在一个叫瑞龙湾的地方，但据说那里乱石奇多，稍有不甚便会被磕得头破血流……

　　赤泫大喜，说走就走，跟随潱舅舅给他的指引出去寻。

　　如果能够化龙，那么就可以证明自己，是不是红鲤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要为自己，为鲤族赌这口气！

　　顾子溪追出屋子，只远远望见赤泫兴冲冲离去的背影。

　　顾子溪依旧每天忙于画画，撇开绘料不谈，画技倒是精进不少。

　　顾子溪又画完一幅图，自己感觉还挺满意。刚想开口招呼赤泫来看，才堪堪想起赤泫已出门去了。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清康，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的新画！” 顾子溪笑道。

　　脚步声缓缓渐近，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绸带飘起，罗裙层叠，她不慌不忙地走进来，背过身把门关上。

　　顾子溪的画掉在地上，整个人不寒而栗。无处可逃，他被吓懵，抬起头看着来人。

　　她美艳的脸庞依然无比动人，足以令天下男子为其痴狂。

　　“赤、赤泫马上就会回来！你快走吧！” 顾子溪虚张声势。

　　之前，他心里多少清楚她是妖，但他仍住在醉红楼，因为他那时生无可恋而求死。

　　但现在，不仅有人接受了他的画，他还交到了朋友。虽又回归到最初的默默无闻，但失而复得的欣喜让他十分珍惜如今的岁月静好。他终于拾得初心，重新认识自己到追求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完全未受顾子溪的话语影响，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顾子溪，一步步逼近，走得稳稳当当。

　　“事到如今，你还来找我做什么？”顾子溪脚步踉跄地躲避。

　　她的嘴角慢慢勾起，仿佛刚听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美人带笑总是美的，张开的嘴巴说不定还很挑逗。

　　可是，如果超过幅度，笑得嘴巴太大……那就美不起来了。

　　笑容没有停止，嘴巴张开的弧度渐渐扩大，两边的嘴角一下子咧到耳根。

　　喉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也许是她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大张的嘴令人作呕，突然从嘴里涌出大量深色的血。

　　血顺着梅贞的下巴滴下来，淅淅沥沥淌在地上，慢慢流向顾子溪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