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术》琉雾

5、第五章 神女瑶光

　　神仙没有睡意，只有在累极或者无聊透顶时才会闭目小憩。落星决是神仙，还是神仙中的上上仙。此刻他真身躺在青丘梦生殿的床榻上，元神却已经分离到九重天找神女瑶光下棋。自然不知道，此刻本该卧在他枕边睡觉的小狐狸，正趴在他胸口，扒开他素来严谨合拢的衣襟，调戏他赤裸平坦的胸膛。
　　“想奴家平白身为九天貌美如花的神女，却遭你这登徒子一来二去地上门相邀，虽只是下棋，倒是坏了奴家不少桃花。你说可是你看上了奴家？奴家也好去天帝面前哭一哭，求你一门姻缘。”瑶光抖开帕子，揶了揶眼角，却无半点眼泪。
　　落星决想了想：“我倒不知除了天帝外，天规何时允许神仙结亲了。你要活得不耐烦想跳诛仙台我不拦你，可莫要坏我名声拉我作伴。”
　　“哟哟哟，你还有个劳什子的名声，早垫尿布起就被本大仙毁得干干净净了。”瑶光促狭一笑，白晃晃一口好牙。神女瑶光一如既往钟爱在下棋之时犯贱，这是仙界众人皆知的。
　　“你去一趟青丘面色倒是越发红润了，想来狐媚众多的青丘必有过人之处，把你滋润的不错。”
　　落星决跟瑶光从小处一块，自是有春风化雨的本事，木张脸将黑玛瑙棋子定在棋盘上：“青丘福泽深厚，终年云雾弥漫不见星子，天边的北斗瑶光星残害不到，是以过得舒坦。”
　　闻言，瑶光装模作样地低泣一声，又抖抖帕子：“原你是这般嫌弃于我，枉费我对你痴心一片苦苦等候你多年，只盼你戎马归来与我共结连理……”
　　落星决抚额长叹：“你又去天后那儿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戏目，消停会儿能死？”要不是自小与瑶光情同兄妹，天帝也看在眼中。不然照她这疯疯癫癫的性子，自己早被她连累推上诛仙台数百回了。
　　瑶光瞬时来劲，闪着眼睛道：“戏目的名字倒是浑忘了，反正挺长一串也不是人能记住的名儿。不过当中情节当真感人肺腑，我哭湿了天后娘娘好几层衣袖呢，改日定要拉你去瞧瞧。”
　　“我只盼着天后未曾记恨你弄脏她衣袖。”落星决点了点棋盘，提醒道，“该你了。”
　　瑶光虽人不靠谱，却下一手好棋。这也是酷爱下棋的落星决为何多年来，隐忍她在自己眼前晃荡而不一脚踹飞的原因。
　　“不过那天看戏的神女着实是多，你知道，我这人喜欢清静，可你也知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八卦多。”瑶光摆上一颗白玉子儿，道，“我知道你我向来不是喜爱八卦之人，听闻你去趟青丘我才特意打听来与你说上一说。本以为天帝只是随意找由头才打发你去青丘，却听得几位神女姐姐议论，原来这由头里面暗藏乾坤。不过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八卦，只听得个大概。”至于一帮神女如何捧着脸肖想落星决这一段，瑶光憋着不说，妥妥的不给落星决半分得瑟的机会。
　　自然，向来崇文尚武的落星决，也不会因讨到多少姑娘芳心而得瑟。
　　落星决对瑶光昭然若揭的八卦之心向来不屑，一面不屑，一面又道：“你姑且一说。”
　　瑶光对落星决昭然若揭的口是心非向来宽容，一面宽容，一面又道：“你姑且求我。”
　　腚上挨一脚，瑶光揉揉老腚，老老实实清咳一声：“天帝与嫦娥姐姐那事儿你是知道的，我就略过不提，免得给宫里的嬷嬷听去要拧我耳朵。我就先从青丘说起吧，那青丘关于东皇太一的传说你知道吧，就是神族天狐的那个东皇太一。”
　　“知道。”落星决出生时，神族尚未寂灭凋零，是以见过许多神族，什么蚩尤、刑天、神魔、女娲、盘古的，而那东皇太一，正是当年的天地至尊，在神族中有着不容小觑的地位。
　　“诶，你说好好一个上古神族的天狐，我寻思着怎么就偏偏取个东皇太一这么绕口的名字呢，活跟个东瀛倭寇似的。”
　　落星决面色不愉：“你就是为同我说这个？”
　　“当然不，本大仙才没这么无聊。我说到哪儿了？对了，东皇太一吧。说是天帝在洪荒鼎盛时期是见过东皇太一的，你知道天帝虽然那德行，好歹也是神跟仙杂交出来的，算得上半个神，活的自然比我们长远，那天天后娘娘不慎说漏嘴，这事儿就私底下传开了呢。”
　　“何事？”
　　“说是东皇太一虽然是只公狐狸，却因为修炼到天狐级别，无论相貌跟气质，皆是天上地下难得的上品，美得在神族里都是数一数二的。然后，咱们天帝的花花性子你也知道，再加上彼时天后未嫁天帝，没人管束，天帝就惊世骇俗地不可自拔地一股脑地，爱上了天狐东皇太一……的那张脸，每日又是鲜花又是朱果的奉送，追求得整个神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这事儿闹到上神刑天那里，刑天是谁，仙史上赫赫有名的战神。那时，东皇太一不知为何给刑天当坐骑，刑天便顶着主子的名，将胆敢冒犯他家小狐狸的天帝一顿胖揍，至此天帝掐灭心中小火苗，再不敢造次。”
　　“挺惊世骇俗。”落星决看瑶光一眼，对瑶光八卦的事情，向来知道只能听信十分之一，“若被你家嬷嬷听去，确实能把你耳朵拧下来。”
　　瑶光心有余悸地捧住耳朵：“你可莫要过河拆桥害我啊，我只说与你听，我本是不喜八卦的。”
　　落星决不置可否，继而问道：“只是这事跟我去青丘有何干系？”
　　“那东皇太一不就是青丘奉的九尾祖先么。”瑶光道，“传闻就是因为有东皇太一的魂魄庇佑，青丘才千万年立于仙魔之外而不倒不灭不受外族侵害。”
　　“噢，然后呢。”落星决落了颗棋子，只心里想着，神族受诛天劫后寂灭，最后一个神便是统治魔界的神魔，可惜也在几千年前被天帝弄死。神又不是人，死后魂魄不能转世，而是融于天润于地，消失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会有魂魄去庇佑青丘。当真扯淡。
　　“后来啊，就是某天某日某个夜黑风高时，天帝被天后在广寒宫抓个现行，双方大打出手。哦，不，应给是天帝被天后大打出手。反正就是最后天帝败了，灰溜溜遁到凡间去避风头，却在凡间垂头丧气时瞧见青丘一片神光，而后神光飞离，直往某个方向去，而那片神光，有说的便是天狐东皇太一的神光。”
　　“哦，这样，所以天帝担忧神光被魔界得去，会生出什么造化，便派我去查？”落星决目光从容，显然不听信。
　　瑶光沉默片刻，道：“我倒是觉着‘天帝对东皇太一余情未了才派你去查’这一原因更甚。”
　　落星决也沉默片刻，道：“很有可能。”
　　“……”
　　然而就在落星决跟瑶光嘴上你一言我一句无上感叹地唏嘘，棋盘上你一步我一招刀光剑影地厮杀时，突然间，落星决感觉乳首尖锐一痛。没错，乳首……落星决的脸刷地着了火，烧出一片红霞。
　　“怎的了？”
　　“没……没……”落星决万分尴尬万分无措。不用微观自己真身就知道，定是趁自己入睡，小狐狸在自己真身上胡作非为，当真是胆大包天的一只小狐狸。
　　落星决起身，找个借口，就要辞别离去。
　　若再不回去，那小狐狸为了叫醒他，指不定干出更坏的破事。撒泡尿拉泡屎也不是不无可能……
　　想到这一层，脚步更快了。
　　“听说你近来在青丘收了只火狐做伴？”离去前，瑶光促狭地问上一句。
　　落星决没有防备地应了。
　　身后瑶光的声音轻飘飘入耳：“那你可要小心，传闻火狐的狐媚术厉害得很。”
　　落星决一个趔趄险些掉下云去。回头瞪瑶光一眼，匆匆离去。
　　元神瞬间归位，落星决猛地睁眼，果不其然，那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狐狸正卧在他袒露的胸口，用尖尖小乳牙，磨他的乳首。
　　“你……”
　　落星决又是尴尬又是无奈，拎住小狐狸的后颈，将它提到眼前，晃了晃，无奈道：“说了多少次了，要奶喝找你娘亲。”
　　小狐狸蹬着蹄子在他手里挣扎，张开小嘴嗷嗷叫两声抗议。
　　“要是放人间，你就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地撇流氓。”落星决刚说完，又觉得不对，自己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怎会将小狐狸比作调戏女子的流氓？
　　落星决哑然失笑，便起身换了衣物，走到铜镜前坐下。小狐狸跳下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今日索性无事，我做点东西给你吃如何？”落星决将小狐狸抱到腿上，执起木梳在小狐狸柔顺的背毛上刮两下，才又为自己顺发。
　　小狐狸呆愣半晌，然后看了看在头上方舞动的墨黑长发，舞起爪子同头发纠缠起来，没多时，一贯柔顺的发尾打了几个死结。落星决无可奈何，捏一个决，毫不留念地将打结的几缕头发咔嚓绞掉。
　　小狐狸见状，又是一怔呆愣，下一秒仰天痛嚎，两只爪子掩面而泣，嚎哭声中满是不舍与悲壮。
　　“怎么了？”落星决问它。
　　小狐狸继续痛心疾首地干嚎，嚎声动地惊天。
　　此后小狐狸再也不拿落星决的头发玩闹，落星决冠发时，就一狐狸安安静静卷缩在角落里，也不上前亲近，倒弄得落星决莫名好一段时间。
　　莫不是小狐狸恼他对它太冷淡？落星决头一次破天荒地开始反省自己向来冷漠的性子。
　　这样想来，落星决觉得更有必要为小狐狸做顿饭，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灵宠嘛，用吃食哄哄就天下太平了。
　　然而落星决太高估自己的厨艺，捣鼓一下午，在差点引爆梦生殿的代价下，终于还算是从一堆糨糊里捞出两三根鸡骨头。
　　落星决盯着盘子里的东西半晌，心想，或许宠物的口味跟他们不太一样。便心安理得地送到小狐狸面前。
　　青歌多年以后，仍旧不愿再回忆起惨绝人寰的那天。
　　那日他躺在落星决寝殿的房门前萎靡不顿，为着不慎害得落星决绞发而心痛自责难当。无论千千万万年，他一直舍不得他，更遑论绞掉那一大撮秀发，自然是恨不能找块豆腐一头戕死以表悔恨。所以当落星决捧着一盘不知所云的东西挨到他面前时，他感动不已，毫不犹豫地吃了。一口食物入嘴，他就被噎得脸色发青，浑身狐狸毛炸开，划拉爪子扒自己的喉咙，想将东西吐出来。
　　真的、真的、真的非常难吃！要命的难吃！
　　最后还是在落星决的帮助下，将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干净净，才虚脱地回了魂。落星决看着小狐狸，后知后觉得出结论：原来小狐狸也觉得难吃。
　　青歌腹中难受，只恨不能将落星决摁在地上当场办了，再拖回狐狸洞乖乖给自己做媳妇。可是又转念一想，自己修为不如他，力夺只怕会反被一脚踹进阎王殿，还是得智取。便用爪子握住笔，偷偷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一笔，狐狸脸上露出个阴测测的笑，心满意足地将小本子纳好，继续乖乖窝在落星决身边当只纯良无害的小狐狸。
　　其实在青丘的大部分时间，落星决都窝在梦生殿的书房里批阅文书，小狐狸时时刻刻陪在落星决脚边，却实在没得到专心致志的落星决多少注意力。小狐狸郁闷，小狐狸不高兴，觉着自己竟然连张薄飞飞的纸片都不如，委屈难受的不行。小狐狸憋住一口气，就要收拾收拾包袱，打算来场引人注目的离家出走。
　　可惜那想引起注目的人，纹丝不动地端坐在案几后，一双眼里全是文书上的字迹。小狐狸扁扁嘴，走几步，往身后看一眼，仍然没换回落星决一瞥。
　　小狐狸觉着落星决眼神不行，自己还是挨近点闹离家出走。便迈着四条腿叼着个小包袱哒哒哒跑到落星决眼皮底下，装模作样地迈着高傲的小碎步，将地板踩得咚咚作响地朝门口走。
　　悄悄一回头，落星决还是没看它。
　　小狐狸怒了，跑上前扒住落星决裤腿挠挠挠。
　　再不看我，再不看我我可真走了！
　　落星决看文书看得不胜其烦，小狐狸一闹就烦上加烦。终于一低眼，一句：“发什么疯，再闹就把你丢出去。”便把小狐狸一腔爱恋的热血冻成冰渣渣。
　　小狐狸伤了心，悲伤欲绝地挂两条眼泪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