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释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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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之后，千鹤收拾了碗筷，擦着手出了厨房。
“你下午要干什么？”千鹤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下午我还有事，你要帮我看家？”
千鹤下午确实是打算要去中华街的，她的木料差不多用完了，需要添加存货。
各种的名贵木料，在中华街也只有一家店可买，还是需要提前预定，店家在各地拿了货来，才会发消息给客人，让客人亲自去取。
宫崎幸弥不知道其中缘由，以为千鹤是随便想了个借口，就是想让他赶快走。
于是，少年暗下了眼神，郁郁道：“不可以陪你去吗？”
千鹤断然拒绝：“不行。”
青学的人虽然基本上都知道她有雕木头的爱好，A班的人甚至常常目睹她在课间或是午休时拿出木头来雕刻，可她还是不想让宫崎家的人知道。
“是很重要的事吗？”宫崎幸弥眼神闪了闪，道，“要是改天也可以去的话，下午我带你去看看东大吧！”
他看着千鹤有一丝动容的脸，继续说道：“千鹤不是要考东大吗？先去参观一下，感受一下日本顶级学府的氛围……对了，千鹤打算报考什么专业呢？”
千鹤被鲜有地问住了，静默半晌，才说道：“没怎么了解过，还不知道。”
千鹤一向直白，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考虑过，也可以说没有意识到。
自重生以来，在神奈川的日子，她一直在试图摆脱宫崎家的阴影与束缚，也因为原身的缘故，她不能完全做她自己，需要收敛，需要伪装，需要隐匿，若是她过来时没有羁绊存在，她依然会毫不迟疑地踏上向佛修行的道路，参禅避世，优哉游哉，自去寻那一曲大树紧那罗王弹奏琉璃琴的天籁之音。
然而，现在……
千鹤似乎觉得，比起以前，自己要眷恋尘世得多，尤其是学习能力强悍至此之后，好像按部就班的读书工作，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或者，佛祖让她来此间，是谓人世重来，是谓了续前缘？
千鹤不由点了点头：“凡世渡己……”
“什么？”宫崎幸弥疑惑道。
千鹤勾起唇角：“笑想笑的事情，哭想哭的事情，做想做的事情，才是人之一生。”
她看着怔然的少年微微一笑：“那就去吧。”
初秋，万叶初红。
行道两旁的樱树凋了枝头，正如那句“春已归去，樱花梭巡而开迟。”
人群拥挤的地铁上，千鹤站在车门处，宫崎幸弥则护着她站在左边的横栏边。
下一站，下车的乘客很少，上车的人群却如同沙丁鱼般盲挤进来，千鹤被巨大的力道带动着，不由自主地往里面走去，宫崎幸弥忙把她拉过来拢在身前，侧了侧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
“没事吧？有没有被挤到……”宫崎幸弥低头说话，呼吸之间，只觉一股淡若有无的香气一触即散，却仿佛迟迟停留在他的鼻尖，他的视线定在女孩露出的细白脖颈和粉白色的耳垂上，慢慢低下了声音。
千鹤皮肤敏感，被身后少年的炙热呼吸吹拂在耳际，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烫又麻。
千鹤浑不在意地伸手抹了抹：“没事。”
宫崎幸弥慢慢红了脸，尽量伸直脖子，目光投向飞逝的车窗外。
一张巨大的广告布景从高楼侧面悬挂而下，知名清纯女星真由智子代言的华贵珠宝彩画，即使是在地铁上都是尤其显眼，令人瞩目赞叹的。
宫崎幸弥敛了笑意，沉默了下来。
“那是……父亲新投资的珠宝产业……”宫崎幸弥声音低沉道，“其实……我不想做商人，我想做医生。”
千鹤看着窗外，并不作声。
他本就不期望得到什么回应，可见她沉默依然感到些微的失望。
宫崎幸弥低下头，想起千鹤毅然放弃神奈川来到东京，想起千鹤那晚的洒脱决绝，想起千鹤之前说的那句话，不由低低呢喃：“做……想做的事吗……”
地铁到达本乡三丁目站（地铁大江戸站），仁王雅治从地铁里挤了出来。
他小心抱着自己的网球包，以防刚才新换的网线被挤歪，等终于轻松地站在站台上，饶是一直坐惯了电车地铁的他都忍不住大大吐了口气。
周末节假日，出门的人比工作日更多，而且时时刻刻都是高峰期。
仁王雅治一边随着人流往站外走去，一边想起之前在那家网球用品店里遇见了青学一众正选的事情。
那家店本就是青学的越前龙马介绍给他的，据说是他的父亲越前南次郎一直光顾的小店，重装网线的技术堪称一流，现在赛季过去，他也正好有空把自己的幻影拿来补一补。
再是，舅妈一直打电话来叫他搬到东京他们家住去，而因为某些原因，他一直没有答应，自觉对十分关爱他的舅舅舅母有愧，这次到东京来，也准备到舅舅家过过周末。
不过，他刚到东京便看见了千鹤善良救助老人的那一幕，仁王雅治微微眯起眼，唇边泄露出一丝冷笑。
他穿着土黄色的正选队服，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抱着网球包，微微弓着背，走得慵懒随意又带着惫懒雅致的气质，俊美的容貌，带笑的眼睛，上扬的唇角带着雅痞的邪魅，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不经意间的打量四周，仁王雅治蓦然顿住了视线，那是——
前方不远处相携的男女，身高相差半个头，都是高挑修长的标准身材，一个身着驼色风衣，俊秀英朗，一个身穿灰色运动服，清雅英气。
任谁一看，都觉得那是一对再相配不过的情侣了。
仁王雅治蹙着眉，不由站直了身体。
男生侧过脸来对身边的女孩说话，脸上的温柔神色一览无遗，倒是女孩，一直目视前方，挺直的背脊，小弧度摆动的马尾，那是一种坚定铿锵的英姿飒爽。
“是宫崎前辈吗？这两兄妹……”仁王雅治的视线不由跟着两人打转，自己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千鹤与宫崎幸弥并肩上了阶梯，从地铁出站口的玻璃天窗外透过几缕初秋的阳光，洒在她的发际和脸颊上，斑驳的光晕晃动间，可见螓首蛾眉，靥辅承权，端的是美人如玉。
她正微微低着头注意台阶，耳边一丝碎发不堪风拂，搭上了她淡红的唇瓣。
宫崎幸弥偏头，喉结动了动。
他忽然想起中华诗人徐志摩的《致日本女郎》，那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一直没有明确的概念，如今，他却真正知道了徐所感受到的那种别样动人的女性之美。
像是莲花盛开的声音，轻柔静谧，令人心驰神往……
顷刻，宫崎幸弥眼里带上了骄傲——这就是他的妹妹，他美丽可爱的妹妹……
往左拐的一段自动扶梯上口处，一个抱着吉他衣着时尚的街头歌手倚在玻璃墙壁上自弹自唱，乐符从他的指尖流泻出来，是一段对于日本人来说很是陌生的旋律。
千鹤却在熟悉的柔和音乐中停下了脚步，神情恍惚了一下，便走近驻足细听。
“……你有一个花的名字，美丽姑娘卓玛拉，你有一个花的笑容，美丽姑娘卓玛拉，你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歌唱在那草原上，你像春天飞舞的彩蝶 ，闪烁在那花丛中……”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从男人的嘴里吐出，声音清朗开阔，音色极佳，唱起这首《卓玛》，虽没有女声那般柔美清亮，但却带着女声唱不出的宽阔与深情！
——这是一个离家千万里的西藏的孩子……
千鹤乐感不好，除了会唱部队歌外，会的也只有这首以她的名字为歌名的藏族民歌，这些年下来，也只是会哼上段旋律罢了。
此刻在异国他乡，能听到来自家乡的声音，千鹤由衷地感到怀念，以及，感动。
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想起了庙佛之内座佛之下的阿妣，想起了温柔纯善的阿佳，想起了虔诚朝拜的朴实藏民们，想起了每逢祭祀时飘上天空的那缕青烟……
眼前似乎模糊了起来，千鹤勾起唇角释然而笑。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现在，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下了。
今后，天将不老，我欲潜行。
仁王雅治看着女孩站在卖唱人身前驻足聆听，然后掏出了一张1000日元的纸币蹲下身放到吉他盒里。
他咬着唇，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蠢到这种境界？！
千鹤像是放下了什么什么深重的东西，再起身，便是一身轻松。
她转头对宫崎幸弥道：“等会你就负责向我介绍，我要看看，自己适合什么专业。”
神情依旧一如往常般的平静淡然，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和煦温情。
宫崎幸弥不知缘由，却喜闻乐见：“嗯，交给我吧！”
两人步行不到八分钟，便到了东大本乡校区的大门口。
远远便见一幢欧式钟楼高耸而立，大道两旁，栽种着树干粗壮的杏树，宽阔硕大的树冠，泛黄的银杏叶团簇拥在枝桠间，细密繁茂。
不远，又有一道樱花大道，通往教学楼。
虽正值初秋，东大的樱花却仍没有全部凋零，淡粉桃粉色的八重樱，一半坠在枝头，一半飘落在地，行人从樱树下穿行而过，偶尔驻足欣赏留影，偶尔接住瓣瓣樱花，美景如画。
东京大学在日本也被称为帝国大学，有着属世界前列的教学能力资源，也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蕴。
所以，在东大校园内，便能随处可见欧式建筑与日本建筑的结合，甚至某些地方还保留着江户时代的风格气息，既古朴清丽又庄严时尚的景色，也是东大的一大亮点。
两人行至实验楼，宫崎幸弥望着窗明几净的生物医学等实验室心生向往。
东大的医学部是国内顶尖的几大医学院之一，轻易不招收外国留学生入学，在国内外都很有名气。
千鹤听着他介绍的那些苛刻的入学条件和师资力量的强大，也不由唏嘘。
“学医也不错，父亲为什么不让你学？”千鹤问道，“我看你平时看的书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医学类的，有这个意愿，应该努力争取啊。”
宫崎幸弥怔愣了一下，浅浅一笑：“因为我是宫崎家的长男啊。”
他转头看向远处，又说：“父亲是祖父的独子，我又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宫崎家分家一直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这些年也凭着与外来企业联姻合作来打击宗族，所以，宫崎家不能乱，更不能没有更替交接，一旦在我和父亲之间有了空缺，那……宫崎家分裂便是……”
千鹤会意，想起宫崎俊夫每日来去匆匆，好几次助理大半夜都会拿着文件过来让他签字，管理着如此大的家族集团企业，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千鹤自认不是从商的料，也不喜商人奸猾狡诈的性格，更因为在部队上接触的任务目标都是大奸大恶的商人，贿赂官员、杀人放火、贩毒纵淫甚至官商合污，欺压人民，简直是无恶不作，便一度对这些人深恶痛绝。
后来，一个同屋的战友在夜话时讲起她的大哥，也是一个商人，但在战友强忍哽咽的话语中，却勾勒出了一个重情重义、吃苦耐劳、坚强无畏的创业者形象。
直到那时，千鹤才真正有所感悟，在这大千世界，千千万万的平凡人才是世界的主流根基。
信佛是谓信诚，修佛是谓修心，参禅是谓参人。
人，才是世界本心。
千鹤眯了眯眼，不再说话。
东大校门口，两人与仁王雅治不期而遇。
仁王雅治迎上来，笑着打了声招呼：“宫崎前辈，还有小学妹，在这里遇见你们还真是巧啊。”
宫崎幸弥对仁王雅治了解不多，见过几面，只知道也是初等部的网球正选，据说是黄金双打中的一个？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少年，见他气质虽出色，却挎着肩膀，一脸的痞笑透着不正经，便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又似毫不在意地笑道：“原来是仁王君，你好。”
“……你好。”千鹤本想点个头便罢，没想到少年一直盯着她，黄玉般的眸子细长上扬，笑得越加像只狐狸，千鹤心里不由一紧，才开口道了声好。
仁王雅治随手向后一指，说道：“我舅舅是东大生物科学系的教授，我过来找他一起回家，前辈你们是来东大参观的吗？”
宫崎幸弥点头：“差不多是吧。”
仁王雅治还想说什么，车道那边开过来一辆本田轿车，一个银色头发的中年男人伸出头叫了他一声。
仁王雅治遗憾一笑：“看来今天不能和前辈还有小学妹一起促膝长谈了，真是遗憾呐！那么，下次再见吧，撒哟啦啦。”
与千鹤错身而过时，他低低嗤笑了一声：“太善良可是会被别人骗的哦~千鹤小学妹……”
千鹤平淡回道：“被别人骗，总好过被自己骗。学弟还是想开点的好。”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十六章：释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