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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盗圣门 ...

  •   在早晨的第一缕霞光映到船头的时候,尹雁翎睁开了眼睛。
      湖面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水面上金波灿烂,山的侧影,树的阴影,都随着微微的波浪在水里荡漾。
      尹雁翎感到一股满足的甜意,竟自不忍睁眼。
      “咚”一声,屁股上一阵剧痛。
      “起来啦,不得了了!”大清早就听到那颗灾星的声音,他心头暗自不爽。
      超级不爽!
      “……”挑眉,怒视。
      “流星姐姐不见了!”江雨寒道。
      “……”尹雁翎一个翻身——确实,船上那名红衣女子已不知所踪,而且之前满舱的古卷,也跟着不见了。霞光中,只余下那袭古琴,映着点点的樱红——那上面,有他为她所流的血。
      其实人家可能不稀罕,尹雁翎自大又臭屁的作用发作了。
      “居然都不见了吗?”他嘴里喃喃,“就算是道别,也不肯说一声吗?”
      “咦!”江雨寒忽然惊异,“这是什么?”一把抓起琴上的那块锦帕,嘴上叨了起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仿如一道雷电从尹雁翎的头顶直击而下,一把将锦帕就抓在手心——确实,确实是这样的。
      一样的锦帕,一样的诗句,一样的……
      难道说,那红衣女子,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鹊桥仙?而自己,居然……
      “喂,你去哪?”江雨寒跟在他身后上岸,“你有没有素质呀,我在跟你说话呀。”
      但他恍若未闻,脚下加了层油,飘然远去。

      长安,神捕门。
      蔚蓝色的天空明净如洗,但无论穹苍之上的太阳如何的强烈,神捕门内的气息永远都只有一种:森严。
      萧潇风坐在那把铁座上已近一个时辰了,他低头,蹙眉,仿佛把空气都凝在了他的脸上。这样沉得的气氛,使得他身下七人更显不安,一个个低着头,居然使用内气封住呼吸,生怕打搅了眼前的神捕。
      昨夜一战,居然还是连鹊桥仙的气味都没有闻到。
      老三被老大所伤,老九凤刀不知所踪。其它的,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可以说,昨夜的那一战,是他创神捕门以来,最丢脸的一战了——之前的布署居然一点都没有派上用场,辛辛苦苦布下的七情摄魂阵,居然牵制的,是自己的得意门生。
      他……他真有想挖洞的冲动啦!
      “老大,你说。”良久,他才抬起头来,双眼直视着神捕九把刀为首的马言。
      “我……”马言为之气结,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答,“昨晚的事情……确实有点端倪,我……起初有黑衣人跃入西院,我来不及通知,立刻出刀,但几刀过后,发现……对方居然是老三。”
      “是啊,是啊。”其余的人附声起来,“我们一场混战中,最后才发现居然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等反映过来后,听到单老爷在大嚎,我们以为鹊桥大盗来了,所以闻声赶至,可是……”
      “后来如何?”萧潇风一字一句。
      “后来……后来……”老三范影嗫嚅道:“后来再赶回西院的时候,发现单家的财物,已经全数被盗。所以,我们才采取了追捕。”
      “……”萧潇风叹气,摇头,脸上大大地写满了“无奈”两字。
      这几人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个个都能独挡一面,数年来,所办的奇案数之不尽,况且昨夜的行动,之前已有过详细的布暑,然还是以失败收场。
      他还能说什么?
      “我回来了!”突然一个声音在厅外响起,正是尹雁翎。
      众人松松地吁出了口气。
      昨夜之后,尹雁翎突然消失,如果追究起职责,此人应列头位,所以只要他一出现,神捕门主一定矛头所指——
      “义父!”他拱手问了个安,“咦?你们还在这儿?清清呢,还没起床?”
      “雁儿!”萧潇风冷喝,“你昨晚去哪了?”
      “追鹊桥仙哪!”他脸上一片无辜状,“师父,你知不知道?原来那个鹊桥仙居然懂得飞天这门轻功,而且她手中的那柄剑,居然……居然可以以剑化剑。呼呼的,眨眼间剑身中会飞出几千柄的刀剑,简直……”
      “飞天!”萧潇风的脸色开始凝重,脱口:“你说她手上拿着的,是飞天。”
      所有人的身子都微微一震。
      “师父,”马言道:“你说的飞天,就是刺杀高祖皇帝的那柄剑?”
      “不错!”萧潇风的双目望向窗外,好像心驰神往:“盗圣门下,终于又有动作了。”
      “……”尹雁翎怔住。
      “你们知道为什么在刑部之外,会有神捕门吗?”他淡淡地道,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当年,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大盗,一日之间往返千里,官银被盗无数。而且此人猖狂对极,在得手后,尚留一字条,上书‘盗圣一出,皇家归我’。当时,我只有十八岁,经常以一个皇子的身份流恋江湖,为的就是追捕这名大盗。终于有一天,我在洞庭湖遇到此人,一交手,我居然连十招都不敌。”
      “……”众人相顾骇然,几乎只要有耳朵的人都知道,神捕萧潇风代表的已经是神,是无敌。可是世上,居然有人,使他连十招都过不了,那此人的武功,已经不只是一个“神技”可以形容的了。
      “呵呵——”他突然轻笑,“那是因为,他手上有一柄剑,随时都可放出万把刀剑,诡异非凡,让人防不可防。我穷思一夜,想各种破解这法,可就在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快报。原来,此贼竟在当夜往返于长安,手持长剑进宫,高祖皇帝就这样去了。”
      “啊——”尹雁翎惊呼。
      “我回宫后,对着高祖皇帝的灵枢发誓,必在有生之年斩杀此贼,否则将终身不娶。所以,我放弃了皇位的继承,自创神捕门,为的就是要手刃此贼。只可惜,二十多年过去了,此贼居然销声匿迹,没想到……”
      “义父,”尹雁翎终于忍不住打断,“可是……可这女子的年纪,跟你说的根本不符!”
      “你说她是个女子?”萧潇风眼中闪过一抹狠厉,“那么,此贼说不定早已做古。但不管如何,”他突然一拍扶手,“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一定要铲除盗圣一门,持飞天剑到高祖皇帝的墓前血祭。”
      尹雁翎只觉一股森冷的气息穿过头骨,直透丹田。
      “门……门主……”突然一个身着神捕门官服的小捕快跌撞着奔了进来。
      “什么事。”萧潇风低喝,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为什么总是这样?
      他这个神捕门下的,为什么总学不到他一丝的风彩。
      “九当家的……九当家……”
      “清清,”范影不顾胸口那沉重的剑伤,第一个跌起来,“她回来啦。”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昨夜行动之后,神捕门九把刀之末的凤刀尤清清突然失踪。她是九把刀中唯一的一个女子,年纪又是最后,所以一直以来都得到其余八人的大哥哥般的疼爱。尹雁翎更不用说了,平时喝酒练武,就像穿同一件衣服似的。
      “是……可是……”小捕快哆哆嗦嗦的。
      身边一阵风飞过。
      以马言为首的,包括尹雁翎已经飞跃出去。
      偌大的神捕大厅只剩下萧潇风,这个令天下盗匪闻之胆的神捕,仍是那么静静的坐着,脸上不带任何神彩。
      还在长廊末尾,就听到门口的哭声了。
      尹雁翎的心突然莫明的一紧,一口棺木四平八稳地摆在神捕门的金字招牌之下,在阳光的照耀下,带着一丝挑畔的嘲讽。
      是谁的棺木。
      尹雁翎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快到棺木之前的时候,心突然一空。
      他突然好怕。
      一丝不详的预感开始吞食着他,令他胆怯。
      “清清!”李海维早就扑过去了,看到棺中睡着的那张俏脸,一向以铁汉扬名他一声就哭了出来。
      那张明眸皓齿的俏脸早已僵硬,尹雁翎一步步地走过,居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掸,只因未到伤心处。
      难道说,清清的死,对他来说,居然比不上李海维。
      是这样的吗?
      他终于知道了,原来这世上有一种痛苦,比痛哭更惨烈。它可以让你在瞬然间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就像跌入了冰冷的海底,冥然、朦然、寂然,呆然。他发觉他整个人像被大石压着一样,整个身子都是麻木的,没有任何痛感。
      “是谁?”范影突然大喝,“是谁杀了清清。”
      “还有谁?”李海维大哭,愤然道:“不是那鹊桥仙大盗还有谁!”
      “可是这伤口。”九把刀为首的马言尚自镇定,淡然道:“怎么没有伤口?以清清的武功,谁能在谈笑间将她杀死?谁!”
      “毒!”突然一个冷凛的声音传到,带着一丝穿透心肺的森冷,“是世上最可怕的毒——七步断肠红。是他,盗圣门。只有他才有这种毒……”他眸中闪着骇人的精光:“鹊桥大盗,一定是他。”
      “……”尹雁翎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啊——”地惨呼,一声就哭了出来,响破天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你偏偏是鹊桥大盗,偏偏是盗圣的门人?
      为什么会这样?
      “……”他轻轻地叹气,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里揣着她留下的鹊桥仙锦帕。他原本打算对神捕门主说的话,此刻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咽了回去。
      这笔血债积得已太深太久了,根本不是他一人之力就可以化解的。窗外的阳光从屋顶一点一点地渗了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那么明亮,却又那么冰凉,一如他心底的某个地方。
      尤清清那明丽的笑颜再一次闪现了出来,他忽然害怕——他不知道,将来如果他伤心了,高兴了,还有谁肯陪他一起喝酒,一起在屋顶大唱。
      如果,他闷了,还有谁,会温柔地说个笑话逗他开心?
      没有了,没有了,永远都不会有了。
      突然想起曹子建所做的那道哀诗,心底那股绝望更是仿如春天的野草开始疯长,大哭道:“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晞。”他一面哭,一边高声大嚎,也不管是否牵动了丹田之气,声音直透空气,远远地传了出去:“感逝者之不追,情忽忽而失度,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越哭越大,最后居然近乎呜咽。
      神捕门众人从来都把他当“浪子”看待,没想到清清一死,居然引发了他心底最根深的一丝悲情。
      谁道不伤心,试问懂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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