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全盘托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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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翌喜欢用第三人称自称，就好像如果没有连名带姓的叫他，他就不是自己了。他说话总是‘墨翌如何如何’，而从来不说‘我如何如何的’。起初听着非常别扭，等到渐渐熟悉这个人了，这份别扭也转而成为某种古怪的谦逊，变得稍微容易理解一些。
是以黑衣人这种古怪的措辞风格并没有让殷七有任何的怀疑之处。正相反的，因为这个人说出了墨翌一个不为人知的语癖，反而更加可信了。
黑衣人是走的利落，只是给莫安浣留下一个天大的篓子。几个男人都用很诧异的眼神看着她，对她和墨翌的关系都颇为好奇。
就连本来很确定她就是墨翌的叶凌欢，也重新变的一头雾水起来。
“你是墨翌的什么人？”忍不住先问的是殷七，但他也只是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而已。
莫安浣想了想，这次她的面前站着的都是普天下最了解墨翌的人了，她要是随便的忽悠，肯定是骗不过去的。而在莫安浣的人生里，也从来没有退让逃避之类的词语，她歪了歪头，笑着讲了个发生在故去的故事。
关于她儿时的事情，花琢可能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人总是去记得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然后把别人的等待遗忘的一干二净。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在莫安浣还是沈安浣的时候，她之所以会掉道水里，还是为了救那个先落水的花琢。
小时候的沈安浣被家人宠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沈老爷在世的时候总是说，女儿是要富养的，八岁之前好好的让她开心玩耍，毕竟女孩子的人生将来是越来越窄的。等大一些要打扮了，心思就都扑在脂粉上了，再大些嫁了人，心思就更小了。
沈夫人总是说不过自己的丈夫，加上小包子一样的安浣扎这大大的冲天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抬手一投足的都掉在自个儿娘亲的心坎里，她自然也是宠着宠着，不舍得训斥的。
“说起来我还是善泳的。所以你掉进水里之后我就想要去救你···我想也没想的就跳下去了，周围也没有仆役在，那次我们差点都死了···”
莫安浣把这句话作为故事的开头。她后来才知道花琢是被人推进水里去的，可这和花琢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跳下去之后，你已经不太动了。我记得水池不深，我扑腾了一会儿，就把你推带到了岸边···”
后来的故事就有些奇妙了。沈安浣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努力都被人看在了眼里。回头想想的话，当时周围的仆役长久的不在，本来就是很蹊跷的事情。
莫安浣突然转头问道：“叶凌欢，你看花琢是个学习武功的好苗子吗？他有没有可能学一手好剑，然后如同三百年前那个同名的叶凌欢一样，行侠仗义？”
突然被点名的叶凌欢本来只想好好的听个故事。但莫安浣这么一说，他到是仔仔细细的重新打量了花琢一眼。
迟疑了一下，叶凌欢才说：“他现在骨头都长好了。谁也不太看得出来了。不过按照话本里的套路，我估计他还是个天纵奇才吧！”
他和花琢似乎是天生的不对盘。莫安浣不知道叶凌欢和花琢在别扭什么，她只是听到这个答案，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那个高人本来是看中花琢的，他说自己是在一个集市里看到花琢被仆从抱着，觉得花琢的根骨好，可以有一番作为的。才找个机会施以救命之恩，好带着这个孩子传授技艺。”
所以他把花琢推到水里，好给自己找到一个出面的机会。
“可是我抢走了花琢的那个机会。”莫安浣想到那段时光，还会觉得无比的艰难：“他后来觉得我更适合传承这一切。于是，他私下找到我的父亲说了这些，···我的父亲拒绝了。”
故事说道这里差不多就该结束了。如果没有莫安浣，这应该是个少年拜师学艺，多年后驰骋疆场，解救天下的好故事。
可是横空杀出个莫安浣来。她的回忆也说到最后的一个段落：“那个人也是个狂妄的，他被拒绝之后就直接把我掳走了。只留了一封书信给我父母，说是学成之后就会让我回家。此后的十几年时间，我跟着他四海漂泊，怎么都回不去了。”
莫安浣很适合讲个征战四方的故事，她会用很多大刀阔斧的词语，一惊一乍的炒热气氛，然后让别人忍不住为死去的人落泪。
但她却不太适合描述自己的过往。一个本来有所得有所失的故事，被她将来是不喜不悲，那些汹涌碰撞的如同豆子一样的情感像是过了一层做豆腐的滤网，只剩下平缓而又寡淡无味的豆汁儿了。
“不过我也不欠花琢什么的。和那个人一起云游的日子可不是踏春游玩那样的。我每天都要练剑习武，内外兼修，基本功打的扎扎实实，他只看根骨不看男女，我要学三教九流的一切学问，学武功、学念书、学弹琴，还有些荒唐的···比如偷东西···做菜生火···”
花琢看着莫安浣，灯火把她的眼睛弄的微微闪光。那一定不是水光，因为安浣不是那项的性子。儿时那些笼着雾隔着纱的记忆今人点拨变的重复清明。
花琢立刻读懂了晚间的莫安浣，她分明是很骄傲的说——如果是你接受这一切的话，你不会过的这么好。
一切都说的通的的时候，愧疚却几乎要淹没了他。
殷七本来想要听关于墨翌的故事的，但听到这里，他大概也知道了莫安浣和墨翌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师兄弟或者是云游时候遇到的了。
殷七虽然在战场上呆了多年，严于军律，但也是讲人情的。这个莫安浣少小离家，被磋磨这么多，实在不好再被追问了。
殷七自觉得到了答案，就很爽快的叹口气，得到大人的消息他是高兴的。于是乘着夜色就许诺说：“既然这样，你是墨翌的朋友，我府里的各色美酒也有你一份，回去我们一醉方休！”
叶凌欢却还是觉得这个故事哪里不太对。他之前曾经听到过莫安浣询问自己的师承，两件事情一联系，他突然神来一笔的问道：“所以···你学的功夫，是叶凌欢的那一套？”
莫安华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了殷七的府邸。
最后几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叶凌欢和莫安浣两个人落在最后面，他们一边跨过门槛，叶凌欢一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那你会恨那个···叶凌欢吗？”
如果万般不幸都是从百年前留下传承开始的，后世一个涉世未深，被父母宠爱的女童被带离家人，逼着学习自己本来不想要学的东西。她会恨么？
莫安浣眨了眨眼睛，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揉了揉。
说出这个故事让她轻松了不少，也许是气氛太好的缘故，这次她斩钉截铁的告诉叶凌欢：“学艺术的那会儿我是恨的，因为那个人不是要教导一个叶凌欢第二出来，他们想要造就的是一个比叶凌欢还要出色的传奇，他们想要的只是证明自己的厉害而已···”
她让自己和叶凌欢之间的距离更靠近近一点。
借着殷府满府的灯光，莫安浣决定告诉叶凌欢一件她从第一天就该告诉他的话：“可是后来就不了。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我没有少小离家，寒城也是要破的，这叫天下大势。可是如果我没有学那么多东西，我就也死在寒城了，那些憎恶也好、不甘也好，我永远也没有报仇的那一天。更可怕的是，我死前还会像囚鸟一样的，和林乔宛去争夺一个男人的爱。你看这天下这么大，如果没有一个错误的开始···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无知的死，还是痛苦的活。
莫安浣选择了后者，顺便的，她也给叶凌欢做了个选择：“你白天怀疑我是不是墨翌，晚上却不这么想了。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也照顾我不少，我就不让你纠结下去了···我就是墨翌。”
叶凌欢惊讶的抬头，他的嘴唇微微擦到安浣的发丝碰到她的脸颊，柔软的触感和莫安浣身上略微的豆香，他尚在惊讶的时候，莫安浣已经往更前面走去了。
一时间千树万树的梨花好像都开了。叶凌欢呆呆的站在原地，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揉了揉自己的嘴唇，只觉得心里柔软的几乎泥泞。一个更小的叶凌欢走在那条泥泞的心路上，即想要高歌一曲将敬酒，又想要三下两下来套剑法···到最后左右脚拌在一起，‘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笑都笑醒了。
花琢的这一晚过的有些艰难。他先是被人追杀，差一点就死在酉州的街市上。随后又从莫安浣那里知道了一个他不太能承受的痛苦秘密。
半夜三更的，他睡也睡不着，就穿着里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对着月亮叹气。
“你这是心事很重啊。”身后说话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
花琢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下一刻，对面的石凳上就坐了个人。
他汗毛都竖起来了，自己一看，发现坐在对面的是莫安浣。
“安···安浣···你怎么在这里？”花琢本来就在想安浣的事情，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她当初救了自己的命，还替他受了这么多罪···一个小姑娘本该锦衣玉食的过日子的···也难怪沈家这些年，为了她的名节说她处在深闺。
他本来应该等着莫安浣，不管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他都应该秉承婚约，娶了她的。可是等她回来的事后，他却退婚了。
花琢实在说不出自己退婚并无愧疚之类的话了。他确实做错了太多。这是不争的事实。
莫安浣坐在微凉的石凳上，她的手里拿了一坛好酒，她速来喜欢竹叶青的味道。酒方传统，回味悠长，经过殷七那双神奇的手···这般美酒的滋味，她也是多年不见了。
“睡不着就来喝酒吧。其他两个心宽的都睡了，我也实在无聊。”莫安浣笑着说：“我现在不信沈啦。我叫莫安浣，不是你退婚的那个人，过去的早就过去了，你就别拘束了。”
这是体贴花琢的说辞。当然莫安浣也确实不在意。
花琢接过酒坛，只觉得这玩意儿沉重无比，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差点就毁了一缸好酒。这坛子在莫安浣的手里轻飘飘的想块手绢，这就是习武与否的差别了。
他一时间只觉得错愕至极，倒也没有那么纠结了。
“你···”一坛酒灌下大半，尝不出什么滋味，但人也晕乎了，不至于紧张的想着东西南北。
放下酒坛子，花琢只觉得豪气顿生。
莫安浣也看着他，她托着下巴，有些好奇花琢喝过酒之后会说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结果花琢长叹一口气，认认真真的对莫安浣说：“我只穿了件里衣，我们怎么能说那么久呢？···可我看到这样的你···才真的为你高兴。”
莫安浣知道花琢这是醉了，但她也明白花琢的这句话。
她看着说完就趴在的石桌上的花琢，轻轻的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能成了如今这样，也算不错。”
她看看手上的乌泥酒坛，今夜的月色通亮，星光灿灿的落满银河，微风徐来树叶飘，又有个空荡荡的院子，一个喝醉的故人。
确实，是适合饮酒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全盘托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