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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去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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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书对童年的记忆是清晰的,一片灰色。她不知道那是哪里,只记住了记忆中的灰色,似乎一喘气就能吸入一抹黑云。
准确的说她是在被骗来的,吕书的被带来时可能已经有10岁,早已经过了被领养的年龄,原来的家,人流远去,一个孤儿一个女孩,亲戚见了都是推来推去,谁也没有要收留的意思。
只有一个舅舅接受了她,吕书在他家住了两天,舅舅给她买了件新衣服,告诉她要去乡下找人,坐着绿皮火车,一天一夜晃得她都没了兴趣。
吕书依稀的记得那个舅舅脸上的络腮胡子,黑色的胡须下一张嘴告诉她:“让她好好待着。”
这一待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每天练舞练歌的集中营,吕书反觉得舒适,同龄人也多,但一直没要好的朋友。
后来才知道她被拿来抵债的,赌债。
吕书也是听店里老板说的,那是她被送出去接客的那一天。没什么大反应,既然来之则安之。
耳濡目染的环境让人并不想挣扎,吕书的前辈们有的混得好有的混得一塌糊涂,聪明人懂得借力使力,愚笨的人才会陷入甜言蜜语。
一个姐对吕书说:“做女人多遇到几个男人不是坏事,但千万别陷进去,咱们没那个福气。”
既然出来了,就有着生存的法则,社会本就如此,天真是属于普通人的,下层的人呢,更应该想着如何能到吃下一顿饭。
其实吕书对于这个意外的孩子她想了挺久的,长期的bi孕药,让她不容易怀孕,没想到能有自己的孩子,已经5个月了,可能3个月后就能见到她,吕书充满了期待。
生活是暗的,但总有灯在。
一个电话打进来,绪光放在耳边,应了几声,他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梅角把今天陷在泥里的裤子,洗干净从盆里捞起来。
又接了盆热水坐在小凳子上洗着脚,泥干在皮肤上,遇到水脱在盆底。
“不去你自己屋,跑我这。”绪光挂了电话,面色无常,看她弯腰捋着裤管。
“我有点想不通呀,就想趁着洗脚节约时间找你。”梅角下午回来都在想吕书的事情,吕书的话让她有得消化。
“我现在是秒变万事通了吗,按小时收费。”绪光坐在高椅子上,看着坐在小椅子上的梅角。
“我每天给你做饭,抵了。”梅角顺溜地讨价还价着。“绪光你还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的事情。”
绪光两个字从梅角嘴里说出来,有点陌生,绪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名字,“你也没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的事情,再说说这些干嘛。”
“今天吕书跟我说了很多,我突然很好奇,为什么她和我的生活差别那么大。”梅角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那么的美好,起码她有过爱她的亲人,上过学,现在还有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我今天才觉得你挺适合做记者的,全民大访谈呀。”绪光有点被她逗乐了,这凄凄惨惨的对比有什么意思,他不懂。
“我知道你来自大城市,估计你家房子超级大超级大.....”梅角开始用自己的脑袋幻想。
“是挺大,但是没你家大。”绪光接过话,“怎么说,你也是有房户,要是有一天你们这拆迁,你就发了。”
看看着腐朽的屋顶,这挂着蜘蛛网的屋梁,绪光此时特别希望拆迁大队出现在眼前,告诉他:拆!
“那你家是不是有车,四轮的烤着五颜六色的汽车,加上油哪里都可以去?”梅角看着村口的拖拉机都很羡慕,虽然每次都被后屁股的黑色气体熏得神魂颠倒。
“有,天涯海北任你行,就是你这山里进不来。”绪光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小奥迪,现在在车库里闲着,都没有人疼它了。
脚下的水渐渐凉了,这个天气一天一个变化,越来越冷了。
“我就经常听人说大城市真好,有地下跑的车,有天上飞的飞机,可以出国见到洋人,能吃洋餐,我们这儿的人见都没见过。”梅角只是听人说过,绪光来这里很少讲他的生活,反倒是从村里走出去的人回来后总是讲个不停。
绪光觉得这都是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没什么特别可以炫耀的,只有没有过的人才会想到炫耀,一开始就有的人,早已经见怪不怪。
“对呀,那叫地铁,隧道在地下开的,还有走上面的那叫轻轨,你要是去重庆可以见到。”绪光给梅角讲解着,“成都吃火锅看熊猫坐轻轨,去北京吃豆汁看京剧,全国各地你都能去,只要你想。”
梅角听着好多的新词,她今天听到的比她一年听到的还多,她的世界可能只能延伸到镇里,那个周末镇里的大集会,她能几个月去一次就不错了。
绪光说着说着都饿了,他躺回床上,看着黄黄的屋顶,他都觉得以前的生活离他都很远了,别提西餐,这里连个面包都没有,中餐能有个老干妈吗?没有!
“你要是想去,以后等我走的时候,可以带你出去看看。”绪光想到梅角肯定会很高兴。
走?梅角一惊,突然心里一咯噔,好久没想到他不是这里的人了。
梅角观察起绪光,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的背心,那是夏天的时候她在集市上买的,刚买来时还不错,洗了几次就松松垮垮的了,绪光一直穿着说舒服。
这床他以前也很嫌弃,现在躺在上面也是很随意,很少在说它硬,地上的塑料拖鞋,他原来总是甩开,现在穿着也顺脚了。
绪光的头发来的时候很长,如今也剪短了,为了好洗,他总是抱怨这里的灰太多,水里有碱,洗发精都不够用了,索性也就剪了。
对了,原来他还总是看她不顺眼,说她臭说她丑,不要靠近,嫌弃她不刷牙不洗头,现在她坐在他的屋里,他也认真的在和他讲话了。
梅角这么一想起来,才发现这都过去了大半年,原来一切的不喜欢不习惯不能忍受都慢慢得变成了日常的生活。
她也认真的去洗脸,养成了两天必洗一次澡,做饭要放肉少放盐砧板洗干净;内衣外衣分开;说话最好说普通话,上茅坑要用手纸。
你看,可能绪光每天都在给她提要求,但他也在适应着这里的生活,梅角有点感谢他,他的到来让20年不变的生活有了新的发展。
只是今天绪光不提,梅角可能都不会想到,生活是一直在改变的,尤其是不经意间来的人,也最有可能不经意间就回去了。
他不是离开,他是归位了,梅角心里想,本来也不属于这里。
“哎。”梅角擦着脚,问躺床上养神的绪光,“你要是有一天走的话,记得提前跟我说哦。”
“嗯。”绪光躺着回应。
这一句嗯,让梅角觉得他好像明天就要走了,会不会明天她一醒来,就又只剩下她自己了。
“你....你最近不会走吧....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
算一算,明年是狗年了,十二生肖又要轮过一圈,明年是否会是她一个人?
梅角很快安慰自己,没事,还有吕书,可能明年还会有个宝宝。
“你这么盼着我走呀。”绪光突然转过头看着梅角,笑嘻嘻,“我走了你可别想我呀,千里寻夫这事你可不要做。”
“鬼才寻你。”梅角最恨他的嬉皮笑脸,什么话被他一说就变味。
“怕呀,估计以后都有个叫梅角的鬼缠着我不放喽。”
“少废话了,睡觉吧你。”梅角端着盆洗脚水,踹上了绪光屋上的门。
躺回了床上,绪光觉得梅角带走了屋里的温热,手机屏幕亮起,一条信息:你爸升了,你也该回来了。
绪光闭了闭眼,说走就走哪里有这么潇洒,可能城里的生活是那么的便捷,但再回到这里却不那么容易。
下午的电话是何宝美打来的,等了那么久,她总算等到了这一天,迫不及待地想接绪光回来,却被一口回绝。
“妈,我这还有点事儿,没解决,等等吧。”
“能有什么事,总会有人接替你的儿子,你爸这被提到院长,你还不抓紧回来,咱们家以后还是要看你的呀。”
“知道了,再等等。”
“还等什么呀,咱们家要想站得稳还要看卢家呀,你有空给惠惠打个电话呀,这都一年半载没联系了.....”
“好了,妈,信号不好.....”推脱一下,才挂了电话。
床上的人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睡觉吧,想那么多,明天也还是要上班的,看了要抓紧处理下这里的事情了,来得时候不高兴,走的时候要没烦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