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009 军中半日 ...

  •   那人在禁军统一的装束之中并不起眼,只萧护看了看他步伐姿态之中掩饰不住的嚣张,眼神凝了凝。禁军中的那名小校尉慌了,正准备喝令此人退下,待看清楚面孔,顿时将话咽了回去,无不担忧的摇了摇头,都惹不起啊。
      靖安军的戍将军却并不认识此人,只见他铜铃似的眼一瞪,厉声喝道:“放肆!大将军的军令也敢质疑?还不退下!”
      萧护伸臂格住戍将军快要指到那年轻人鼻尖的手指:“秦寒,你退下。”秦寒惊讶地望向萧护,却也只能退到一边。
      那年轻人见萧护走来,微微将下巴抬起来一点,打量着这位东鄞的武官之首。而萧护乃至靖安军,也都在打量着这位年轻人。望之分明还是个少年郎,脸圆圆的,比军营甚至禁军中很多人都要白净,加之那扬首上下打量的无礼眼神,怎么看都是个贵族塞进禁军的纨绔。
      “这位禁军的兄弟,对萧某的话有何疑虑?”萧护微笑着,看上去极为客气温和。
      少年轻蔑地瞥了萧护一眼,似乎对这样客气的态度习以为常,“大将军方才说军法,敢问,您说的军法,是您靖安军的军法,还是我们禁军的军法?”
      校场之上开始有了窃窃私语之声,靖安军震惊于这个少年的嚣张,居然在靖安军的地盘上公然挑衅,而禁军这边则是担忧。
      萧护点点头:“是个很好的问题。”下一瞬,他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倏忽收尽,而征伐决断之色尽显,一时间,原本小声议论的众人也察觉到异常,纷纷安静下来,那名少年轻蔑嚣张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挂不住。
      萧护没有立马回答,而是一步步走到点将台上,看着下面整齐的靖安军和三三两两的禁军,低沉的嗓音似乎从胸膛深处传出,明明并不大声,却好似在每个人的耳边回响:“看来你们并不明白何为军纪,何为军法。”
      此语一出,校场上又响起整齐的甲胄之声,靖安军齐齐单膝跪地,不发一言。禁军之中,有些年长之人则不禁摇了摇头,差距太大了。
      “那么本将再说一遍。尔等军籍有别,职责有别,然都是东鄞将士,当恪守东鄞军纪。何为军纪?令行禁止!何为军令?”他顿了顿,看向那少年,“冯小少爷,既然身在禁军营中,那本将军这个东鄞一品大将的话,算不算得军令啊?”
      少年被叫破身份,显然一扫方才些许的畏缩,甚至有些得意:“算,当然算。要是萧将军的话都不算将令,这东鄞的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军营之中,誰容得你巧言令色蔑视主将!”萧护骤然喝道。
      那少年今日的表情一变再变,如今终于僵住了,看着萧护平静下怒涛翻涌的眼神,一丝惶恐终于像冷冰冰的长蛇,贴着他的足底一寸寸缠上胸膛。汗透重衣之时,他终于承受不住四周似乎凝固的空气以及跪地的靖安军看他的冷漠目光,犹带着最后的一丝自矜与不甘,双膝一软,跪扑在地上:“大将军......”面前的乌黑革面军靴往前微微一步,逼得他当即噤声,讷讷不能言。
      萧护心中冷笑,漠然开口道:“念你今日初犯,且悔改之意尚算诚恳,这军法,便暂且记下。”
      冯小少爷这才松了口气,大有劫后余生之感。靖安军那边却也是抽气声不绝——大将军今日,也太好说话了。平日里虽然和弟兄们也能在校场上指点指点,比高兴了军中禁酒,也能拿几个海碗盛上极苦的酽茶跟他们“豪饮”一番,然而碰上那些不守规矩的新兵,大将军又哪里手软过。
      秦寒也转头看了看萧护,他本不认得那位出言挑衅的少年,听得萧护唤他冯小少爷,才略略记起定阳侯仿佛是姓冯的。以萧护在军务上一丝不苟的性格,今日放过这冯家少爷,已经是给了定阳侯大大的面子。
      那冯小公子虽然一时服了软,此刻危机一解,却又另外生出一股更加强烈的愤怒,恼羞成怒。然而,他不敢再一次挑衅。今日他已经明白,此处不再是禁军大营,不会再有人处处小心奉承于他,如果再有何事惹了萧护不快,那么禁军之中也绝对不会有人会冒着被他拖下水的风险去为他开脱——在这里,那些严苛的军纪不再只是摆设!
      然而他又分明心有不甘。
      听父亲和兄长们说,当年四路大军入建阳勤王之时,父亲本也是主将之一,同萧护的地位相同。可等到陛下即位,却是年纪轻轻的萧护当上了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而自己的父亲却状似风光的封了个定阳侯。按制交出了麾下的平宁军权,从萧护的靖安军麾下分得三千府兵,而原本的平宁军八千人则同其他大军重新整编成为皇属军,神策军,均都归了萧护麾下。第二年,陛下又将兴平长公主赐给父亲续弦,由于不是原配,兴平又是长公主而非公主,父亲并不称驸马,可因尚了长公主,再不能持符领兵。
      父亲与兄长们说起此事时,总是愤然中带着一丝惋惜,还有一些别的情绪,他也不懂,可心里暗暗地,便惦记上了这位萧大将军,今日不过得了个隙,想要将萧护呛上一呛,为父亲出口气,谁成道反被萧护拿来做了儆猴的鸡。
      -------------------------------------------------------------------------------------------------------
      这样一番挑衅威慑你来我往,最终,这五百禁军同靖安军的联合操练,在校场旁的毡棚升起袅袅炊烟之时,才略略有了眉目。萧护看着戍将军尽职尽责地挥旗喝令,击鼓鸣金,深深吸了口气,恰好闻到远处米面菜蔬的淳朴香味,想到明日又是另外五百人,还好,一切尚在计划之中。
      而等到鸣锣放饭之时,校场上竟然一时无人应答。以往,这可是军中最为如狼似虎的时刻。而此刻,响亮的锣声和诱人的香味都无人理会,因为所有人都围在一起,成了一个包围圈,还不时发出几句欢呼之声。
      圈中,正是两名士兵在以拳脚互博。灰色短打的是靖安军的田牛,黑色劲装的则来自禁军。仔细看那两人,一人左眼乌青一团,一人嘴角肿胀发紫,抽搐着仿佛半张脸都在颤抖。
      此刻,那禁军一双大掌,正一手捏着田牛的后颈,一手将他双手反剪,一起钳制住,乍一看,田牛已是动弹不得。然而再往下看,田牛虽然背对那禁军,却是以左腿绞住其左腿,再以右脚后勾,踩住其右膝窝,两人就以这样绝不可能平衡的姿势,诡异地定在一起。
      “恬妞!你这样站不稳的!先撤开腿,反扭啊,快啊!”一向同田牛焦不离孟的章穆站在最里层,扯着嗓子大叫。
      “妈的老子不叫恬妞!你来,你来反扭一个试试!这双手忒大了!”田牛啐了一口,身子果然晃了晃,连忙拼命稳住,还不忘怒叱章穆。
      田牛说的不错,他在军中本就是有名的大力之人,奈何偏生的小手小脚,因此才得了个“恬妞”的诨名。而这名禁军,却天生一双蒲扇掌,轻易就将田牛的双手制住,简直是他命里的克星。
      萧护站在岗楼上观望,也看的津津有味。田牛以这样的姿势与那禁军僵持,看似无法平衡,事实上就算他倒地,也会伤到禁军双腿。说起来,田牛毕竟是上过战场的,那些真刀真枪的血肉相拼,本不是这太平国都里的天子近卫可比。而这名禁军可以将他逼至此地,倒也算是有几分实力了。
      田牛却不似萧护考虑得细致,只是对敌的经验本能让他在双手被制之时采取了这样的做法。今日这一架打了太久,如今这样僵持着,谁都不肯先撤下招式认输,他心中发苦,简直有些骑虎难下之感。幸而,他生于边境小村,九岁投军,并不能认全“骑虎难下”四个字。
      禁军那头,他看似占得上风,却也是黄连在心口难开。一同操练半日,戍将军极为有经验,将他们五百人分散开来让靖安军将其包围。萧护的将令显然非常管用,那些靖安军丝毫不与他们刻意区分,甚至连休息时的一两句寒暄,也似乎随意地带上他们。半日下来,禁军中不少豪爽之人都已和靖安军打成一片。
      晨间的操练完毕,至午间放饭的空隙,便有年轻的小兵起哄,说出了汗天气又冷,要比比拳脚。这在军中本也平常,然萧护方才下令不许私自斗殴,众人又有些犹疑,便去请示了戍将军,谁成想戍将军不仅马上准了,还说要去主帐中请萧护一起观看,笑着教训这群士卒平日那些打到最后相互撕咬的把戏,万不可拿出在在友军面前丢人。这玩笑一开,两方更加融洽起来。
      等到萧护真的站到岗楼之上向底下的士卒们示意,那近四千人顿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待比过几场后,田牛才在靖安军的推搡下出了阵。
      听闻此人以力大闻名,他满不在乎地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大掌,也在自己人的推举下出战。
      谁承想,两人一直打到放饭还没能分出胜负,甚至僵持不下。田牛等肚腹中的一阵饥饿绞痛过去,深吸了口气,却又恰好闻到远处的饭菜香气。
      真是太饿了。
      可能是由于饥饿的驱使,田牛心中忽生一计,事后证明虽则无耻,却十分管用。他双手做出挣扎之态,引得那禁军捏住他一双手腕的右手再次收紧。而他不动声色使出蛮力稳住下盘,双腕死命抵在一起一绞......
      咔咔。
      那禁军手中一阵奇异却瘆人的震动两下,惊得他马上放手,而田牛抓住机会,终于将他绊倒在地。
      “恬妞赢了!哎呀恬妞赢了!”人群中欢呼声顿起,只有章穆和几名内圈中较长的士兵赶紧冲上去,握住田牛一双软绵绵的,以奇异姿态垂下的腕子。
      萧护看得清楚,失笑地摇摇头,这头蛮牛大概是饿得很了,想结束比试又不愿认输,居然用蛮力将一双腕子拗脱臼了,生生将那禁军吓败了。而那禁军也不恼,坦然从地上爬起来,才看见田牛一头冷汗,被人分别托着两只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见“咔咔”两声......
      这才清楚刚才将自己吓得前功尽弃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章穆为田牛接好左腕,见他得意的样子,不禁又刺激他道:“你这蛮牛,要是对着姑娘也这般,当心把人吓跑了,看你怎么讨老婆!”
      田牛抬手擦了擦冷汗,大声道:“她才不会呢!”
      众人一听,顿时又冲了上去:“哎呦恬妞,‘她’是谁呀,我们做兄弟这么久,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吧?”
      可怜田牛饿着肚子被一干人等包围逼问,声如蚊蚋抖抖嗲嗲:“就,就,就后街酒楼一个唱小戏葬父的小姑娘......哎呀!哎呦!大将军,戍将军,快来救我......”
      萧护看到此处便也走下场去,亲自对今日比试之人嘉许指点一番,而后同他们一道在军中用了午饭。饭毕,他将戍将军召至主帐中,列出了二十几人的名姓,吩咐几句,后者领命而去。
      原本身为一品大将,除却兼旬大阅,操练之事本不必由萧护亲自过问。然这次既为风云使一事而来,又兼两军磨合,禁军之中多有权贵,靖安军又是自己的嫡系,担心两方相争,戍将军一介从四品武将无法弹压,这才亲至城外校场。
      眼见此间事务已经基本处理顺当,戍将军也可应付,萧护解下甲胄,便纵马回城,去赴那个重要的约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