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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落花无意】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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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青在树上找了很久,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但他依然没有找到主子的那个许愿牌,他最后只好放弃,抱着一堆许愿牌开始写,挂前挂后的忙得不亦乐乎。
濮阳山庄除夕夜晚宴的时候白芷没吃太多,大家正欢的时候他一个人悄悄出去了,他无法融入其中,不是他扫兴,而是看着跳舞助兴的舞者,总会想到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在晚宴上企图迷惑司城箜,妄想杀害司城箜的自己。
那是他的第一次,无印的火热和绝望他都还记得。
白芷一个人走在外面,仙境般的山庄在湖上自美,将他一个人的孤寂照的通亮。
直到走到湖上的长廊,他就停住了脚步,然后他看着无波的湖面,淡道:
“你出来,大家会不高兴的。”
身后的人靠近,脚步很轻,白芷只觉得肩上一沉,一个披风将他裹了起来。
身子瞬间暖和了,白芷皱了皱眉,他转过身,看向南楼,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
“她只是喜欢你,有什么错吗?为何会遭到如此残忍的事?”
大眼里都是不平,白芷甚至都能感受得到当时那女子撕心裂肺的痛,那般丑面并不是最绝望,绝望的是露在了心上人面前。
“你怜她?”
“常人都会为之可怜吧?你风流你多情都无所谓,为何偏偏留给人希望呢?这岂不是更……”
“更什么?”
白芷突然停了,因为此时他才想起那女子的话,他大眼瞪大,看着南楼,低声道:“他说,别以为我穿了白衣就在你心中是特殊的,与白衣有什么关系?难道……”
浅眸微眯,南楼唇角挂笑,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至极心脏。
“难道你对白衣情有独钟,所以才对我百般照顾?”白芷说着,还扯了扯披风里面的白衣。
笑意瞬间没了,心脏的发紧也一下消失了,南楼突然被白芷严肃的语气逗笑,笑的特别大声。
白芷眼角都抽了,他看着笑到弯身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傻。
“你要笑到什么时候?”
“呵呵……”南楼起身,浅眸里笑出水光,他宠溺的抚了抚白芷的头,“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
白芷拍掉那只手,不高兴,“我本来就不笨。”
南楼突然没了笑意,他看着白芷,唇瓣开合,“倘若,我也像她一样,你会不会怜我?”
“不可能。”白芷不屑,“南楼公子向来都是玩弄别人,哪有别人让你……”
话语戛然而止,不是白芷自己停的,而是有东西堵上了他的唇。
大眼一怔,脸颊被温热的手扶着,鼻翼间都是南楼身上特有的香气,而他的眼前,就是南楼放大了数倍的俊眸。
湿热的舌在他震惊的时候滑入他的嘴里……
“唔!”
白芷猛地推开南楼,唇瓣上还残留着南楼的湿热,他皱眉,“你……”
南楼严肃着表情,再次抓过白芷吻上他,有力的双臂不再给人儿一点挣脱的机会,火热的舌在人儿的口中流连,全是难耐。
直到一丝尖锐的疼痛从舌尖传来,南楼才放开怀里的人儿,依依不舍。
白芷挣扎开,身上的披风也掉落在地,他急喘道:“你……”
“是,我倾心于你。”
“你……”
“是,我非你不可。”
“你疯了吗?我们都是男子!”白芷火涨,还是第一次被人打断了好几次。
“无印不也是男子吗?”
“……”白芷一怔,一双大眼里都是无法置信,南楼碰到了他最想忘记的点,所以他越过南楼,只想逃避。
一只手却抓住白芷的胳膊,耳边传来南楼的温雅之声:
“一直留在我身边,这是我的交换条件。”
白芷背对着南楼,他不知道南楼现在是什么表情,可他现在脑子很乱,他无法回答,也没有回答的权利,是他曾对南楼许下的这个誓言,所以他只挣开了南楼的手,往房间跑去。
夜风有些凉了,被甩开的手还停在半空,好久,直到掌心的温度没了,它才被主人收起。
南楼捡起地上被人儿落下的披风,一阵痛席卷心窝。
是他,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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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南楼的态度并没有变,白芷虽然也没躲着他,但是无意的眼神交汇都会让白芷觉得尴尬,他或许真的很笨,他从未想过南楼竟然对他有那种情愫,在他白芷心里,南楼是一个博爱的人,当然这个博爱绝对包含贬义,可他的耳朵没有问题,南楼那晚的说的话他都记得很清楚。
白芷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南楼并没有要求他做什么,就是告诉他陪在身边,这对白芷来说并不是难事,就当有个哥哥而已,可是,他不敢保证下次南楼再如此对他,他会不会生气。
白芷心里很清楚,他对南楼没有超越朋友的感情,除了感激就是感激,和对无印的感觉没有一点相似,所以,他并不准备回应南楼。
绝不暧昧,这是白芷的优点,也是缺点。
可当他准备像拒绝凡乐儿一样拒绝南楼的时候,南楼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甚至一如往常的对待白芷,再没有超越朋友的举动。
大年一过,白芷就提出回老家一趟,他本打算自己回去的,可南楼还是随行了,一路上南楼依然很有风度,每每晚上都等白芷熄灯之后才回房睡觉,这样不过分也不疏离的悉心,让白芷心里有些内疚,但他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回老家这一趟,白芷只想去看看爹娘而已,倒是这次回去见到了村长,村长老了很多,见到白芷的时候悲喜交加,他以为白芷早就死了。白芷知道爹爹生前与村长来往密切,在爹娘死去的时候对白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当年是白芷自己一心想报仇才离开的村长家。
村长说,白郎中夫妇去世这么多年了,白芷依然知道回来探望,着实是上天对白氏的垂怜。
就像白芷想的一样,村长能语重心长的说出这句话,就表示村长知道当年的一切。所以在白芷说出已经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时候,村长只是惊讶和悲伤,并没有否认。
村长说,白芷的确是被白郎中捡回来的,就在一个破庙里。
村长说,白氏夫妇一直没有孩子。
那天还是他和白郎中一起去别的村子参加寿宴,回来的时候走近路经过一间破庙,只一打眼白郎中就看到了一个孩子被放在破庙里,那孩子长得白净,甚是好看,可惜他们一直等到天黑了也不见人来领,称奇的是,那孩子一直没吃东西,既不哭也不闹,被白郎中抱着,睡的那叫一个香。
两人后来还在包着孩子的外衣里找到一只银钗,村长说当时他就觉得那孩子很不祥,明明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被人给扔了呢?但是白郎中依然将那孩子带了回去,并且将一切事情告诉了白夫人,还恳求村长帮着保密。
白夫人怕被别人知道孩子是捡的,长大之后被人欺负,她整整一年都没有出过屋子,就为了假装孩子是她自己生的。
村长还说,这是老天注定好了的,白芷就该被白郎中捡到,白郎中夫妇一生行善,这是老天给他们的善报。
白芷没说什么,他只觉得善有善报都是扯的,若不是捡到他,爹娘根本不会死的那么早。
明明一切都是铁一般的事实,他还是心存侥幸听着村长讲诉,结果还不是一样,他就是红月当年生下的孩子,时间地点都对得上,只是,赫连说,当年他看到的孩子是濒死的,为何村长会说孩子是好好的呢?
这都不重要了,不管怎样,这一趟来的,算是彻底打消了白芷仅存的希望,他甚至觉得,存在这种侥幸的自己,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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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近,濮阳山庄更胜仙境,可有人偏偏不为之所动了。
白芷变的懒了,他这半年没有练过一点武功,甚至都没有出过南楼的那间庭院,外面的一切都成了摆设,司城谷的人是否还在寻他,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而人们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再也进不了他的耳朵。
他瘦了,也没再笑过。
这不是白芷的抵抗,更像似顺应,他没了目标,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可他并没想死,死的话,连最起码的想念都没有了。
可说回来,他又在想念什么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眉城下了第一场雨的那晚,南楼命人做了几道下酒菜,然后拿来一大坛子的酒回来邀约。
这酒不比香蜜,烈的很。
那晚,白芷毫无忌惮的喝,南楼也陪着,一大坛子喝光了,南楼又命人送来一坛,第二坛见底的时候,白芷突然打断南楼的闲聊,他站起来,面无表情的推开门往院子里走。
他走到院子里,望着阴暗的天慢慢的旋转,似要找寻什么,可望了好久,转了好久,终是没寻到。一袭白衣被雨淋透,长发贴在脸上,盖不住被酒气染红的面颊,他披着断了线的雨珠,没前没后的缓慢转动,直到心口剧烈的跳,直到没了力气,他才一下趴在了地上。
泥水溅了一身,他如此狼狈,却突然笑了。
笑你老天如此薄情,笑你命运如此丑恶。
南楼也喝了不少,他看到白芷摔倒,才从屋里出来,然后他就蹲在人儿的身边,手臂穿过人儿的后颈,将他拉近,轻声:
“白芷,忘了他吧。”
“呵呵……”白芷还在笑,一双大眼里都是柔情,然后他猛的环上身边人的脖子,将他一起拉进泥水中,又翻身将那人压在身下,颇有点撒娇的感觉,他笑:“你傻啊,我心里都是你,我还是忘了谁?”
香软的唇主动贴上了那人的唇,吻得轻。
心口似被什么紧紧揪住了一样,只一霎的震惊,南楼狠狠环住身上人的腰身,反身将白芷压在下面,加深这个蜻蜓点水的吻。
“唔嗯……”
耳边是人儿的低吟,像火苗一样瞬间就将南楼的所有情愫点燃,他退出舌,皱着眉忍耐着不要在冰冷的泥水中要白芷,他起身将还在泥里的人儿抱起,往屋子里走。
人儿环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唇瓣发红,还一个劲儿的往南楼胸前钻,他喃喃:“……无印,无印……”
脚步停了,原本任雨水再大也浇不灭的激情,竟因人儿一声梦呓就彻底消散了。
只差一步就可以进到屋里,可偏偏这脚步,再也迈不动了,南楼就站在雨水中,任两人被雨水淋着。
他爱白芷,甚至可以不顾一切现在就要了他,然后许他一世相伴。
但是,心口的骤冷,他又该如何忽视?
他不该高兴的,不该觉得白芷的甜蜜之言是说与他的。
“主子!”远处传来脚步声,是玉青披着蓑衣而来,“主子,怎么站在雨里啊?快进去啊!”
“……”
“诶呀,白芷怎么了?”玉青一脸急切,却看不到主子的脸上有任何变化。
好半天,南楼才低声道:“玉青,命人准备热水。”
“啊,好,我这就去。”玉青跑走,又看了看终于进屋的主子,满脸疑惑。
白芷睡着了,醉的一塌糊涂,连南楼给他洗澡也不知道,等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胃里翻腾头晕得厉害,他发誓,再也不会喝酒了。
可这酒醒之后,白芷就再没见过南楼,任他问了玉青,玉青也只说不晓得,直到十几日之后有一个经常给他们送餐的下人来到了白芷的房间,他告诉白芷,南楼庄主在等他。
白芷戴着兜帽跟着下人一路出了山庄再到集市,最后竟走到了眉城的岸口。
白芷皱了皱,他停下脚步,问还在往前走的人,“他根本没在等我吧?”
下人停了,他看了看前方不远处停泊的船,然后对白芷作揖道:“白公子,庄主命在下送白公子到这里,船上有马,是庄主亲自选的,马上备着干粮、衣裳还有银两,若白公子日后觉得不够,在任意钱庄提及庄主之名即可。”
“你们庄主呢?”白芷低问。
“这个在下不知。”下人顿了顿,又道:“庄主还有一句话命属下传达。”
“你说。”
下人左右看了看,待没人注意的时候在白芷耳边低声道:“南楼少爷疯了。”
大眼一怔,白芷呼吸都滞了,这是他时隔半年之后第一次听到关于无印的消息,可为何是疯了?到底无印发生了什么?
白芷心塞,闭着眼睛想了好久,再睁开,脚下的步子终是朝岸边走去。
“也帮我带句话给你们庄主吧。”
“公子请说。”
白芷面朝岸口,对身后的下人道:“今生欠他的,白芷来生再还。”
音落,白芷飞身一跃上船,再没有回头。
这是白芷唯一能说的,就算他知道来生如此渺茫,可如不这样说,他如何能过得了内疚这一关呢?他欠南楼的,可他无法还。他自私,自私到自己都恨自己。
可是,他的心从来都不在身上,早就随着无印去了,那么,他又如何来骗自己呢?
而在他决然离去之后,一袭墨兰衣出现在不远处的树干之后,他手执长箫,身姿挺拔,眉眼如刻,一双浅眸看着那抹白色越行越远。
……
一个月前,麟来找过南楼,问白公子的下落,说少主在找白芷。而南楼当时并没有否定白芷在他这里,他告诉麟,找到了又如何?他们是亲兄弟,而且,他不想白芷死。
后来麟走了,似乎明白了南楼话中之意。
那天,白芷可能已经忘了,南楼曾问白芷,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白芷这样回答他:‘我想再要一个来生。’
当时南楼不明白白芷的意思,现在看来,白芷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因为今生再无法给南楼想要的感情,那么若有来生,才可能回报于他。
……
一丝苦笑挂上嘴角,浅眸印着初阳光辉,南楼明白,他终是无法亲自送走人儿的,他不愿,也不舍,只恨不能今生过隙,再续来生。
可来生,又,是否存在?
谁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他道:落花无意随流水,流水有心恋落花,怎奈落花随风曳,只囚流水入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