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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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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绘,今天和我一起走吗?”亚弥一边换鞋一边问。
“抱歉,我要在后门等秋知。”朝绘甜滋滋地说。
“你们呀,前阵子不是每天放学后都约会吗……还嫌不够啊,真是的,”朝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歉,亚弥叹了一口气,“我去看小森练习好了……”
“那明天见!”亚弥用可爱的声线向朝绘道别,朝绘挥手,朝伊择学院的后门走。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不太好,阴暗的天和狂肆的风让人十分不安、烦躁,灰暗灰暗的苍穹看似要把人吞噬,毫不留情地。朝绘抚平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想起最近总是和秋知逛街看电影买东西的,不免甜在心头上。此时手上腿上的瘀伤隐隐作痛,连日的攻击使朝绘感到疲倦和烦闷。
脚步声越来越近,绫择夏美带着三个三年级学姐朝后门走,四人手里拿着竹刀。朝绘把书包放在墙角,做好应战的准备。近一个月的强化训练提高了朝绘剑道、弓道和武术各方面的水平,绫择夏美和另外三人显然不是朝绘的对手,可四人的频频出招让负伤多日的朝绘感到力不从心,就在此时,朝绘手脚竟开始发麻,眼前的事物在不停旋转。朝绘奋力应战,最后不得已逃到身后的草丛,在阴暗的草丛中,朝绘被击中头部,无力地倒下。
之后四人开始殴打半清醒状态的朝绘,瘀伤被鲜血所掩盖,朝绘在剧烈的疼痛中晕倒过去,绫择夏美将朝绘扔出草丛,心满意足地离开。
——缟家。
“朝绘还没回来?”雪霜问竹子。
“是的……朝绘很少那么晚。”
“太一,你去接朝绘。”
“好的!”
“雪霜!朝绘出事了!”清子跑到雪霜的房间大声喊叫。“快把户桡家的夫人叫来,朝绘受了重伤现在下落不明!”
“师父我现在马上去找!”太一一边跑一边打电话给杉野。
“我去叫户桡家的夫人来!”竹子跟着太一冲出房间。
“清子!朝绘到底发生什么事!?”
“一个月前,朝绘开始受到学生们的攻击,原因是……朝绘和秋知交往了。”清子凝重地说,眼里的热切温柔好像在安慰雪霜。
雪霜脸色一下子白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清子把手温柔地搭在雪霜的手上。
“不要这样子,不要让久让家和縞家的事影响到朝绘和秋知,好吗?”清子轻声问,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恳求。
雪霜没有说话。
“你不想牺牲任何人,你只想牺牲你自己对吧?”清子脸上的两行眼泪簌簌地流下。“我不要……我不要你自己一个人去承担……那种承诺……”
雪霜用长袖把清子的泪抹干。
“那是很久以前就答应父亲的了……他欠久让家的,我来还。抱歉,还是让你失望了……”
“所以我不会让朝绘和秋知在一起,朝绘要待的地方,应该是那个能真正温暖她的家,她的父母。而不是随时会令她丧命的久让家”
雪霜心疼地望着泪流满脸的清子。
——好痛……她们,走了吗……我得回缟家……不能让秋知看到……
朝绘睁开眼睛,一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终于醒了吗?”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清晰,原来是松择老师。
“老师,这里是哪里?”室内光线微弱,朝绘看到不远处有一道门。
“这里是伊择后门废置多年的体育器材室。伤口很痛对不对?都流血了。”松择贺子慈祥地笑了。“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会令你更痛。”
“……”朝绘默不作声,察觉到在这个空间里正酝酿着恐怖阴暗的气氛。
“秋知真是个温柔的男生,和他在一起一定很幸福……虽然在你感到幸福的时候,伤害了别人——就像你母亲一样。”松择贺子睁大眼说。“太悲惨了,你竟然要独自承受女生们的怨恨,一直瞒着秋知。”
——为什么……要提到母亲……难道……她什么都知道!?
朝绘咬紧牙关,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了,你父母过得还好吗?我记得高一的时候你回去父母身边生活了一年。新弟弟可爱吧?”松择贺子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松择贺子停了下来。
“……你母亲……有想起你吗?”
“你到底是谁!?”朝绘的愤怒达到了极点,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脚使不上力。
“诚二很高兴有个儿子了是不是?”松择脸上的平和掩饰不了心中的憎恨。“怎样?还没想起我是谁吗?”
朝绘的后脑像被重物撞击,那一块块早已被自己深埋的碎片随着松择贺子的话语被毫不留情地挖掘出来,赤裸裸地宣告她和母亲正式失去父亲的爱。
“贺子,对不起,我必须留在她的身边。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男人低头愧疚地说。
“她把什么都忘了,连朝绘都……我无法离开她……对不起,你恨我吧……”男人关上手机,摸着脸抽泣。他的背影是那么孤单,似乎失去了唯一的避风港,嘴唇在颤抖。
“我爱你,我的心永远留在你那里……对不起,贺子……”
小小的朝绘蜷缩在门后,看着父亲无依无靠的背影,泪流满脸,那一刻的冲击太大,朝绘无法接受她和母亲早已失去父亲的爱,也无法原谅自己夺走了父亲得到幸福的唯一机会。朝绘选择了,让父亲的话永远尘封在心底。可如今,松择贺子的仇恨,将朝绘已经止血的心伤得鲜血淋漓。
“秋知,你不是约了朝绘在学校后门等吗?怎么杉野说朝绘失踪了!?”亚弥着急地问。
“你说朝绘失踪了!?我根本没约她……”秋知大惊失色。
“杉野说,缟家的人现在都在找朝绘!朝、朝绘明明说过要在后门等你……我怕她又会受到袭击了!”亚弥着急得说话开始结巴。
“我现在就去找朝绘!”秋知折回头向伊择冲去!
——什么“袭击”?难道说……朝绘一直受到学生的袭击吗!?你千万不要有事!
“你是父亲的……”朝绘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恨你!如果当年不是你把你母亲弄得失忆,诚二就不会离开我了……诚二早已不爱你母亲了!”松择贺子望着朝绘发白的脸大声嘶叫,她一直怨恨朝绘,十年的感情在一瞬间被朝绘摧毁得体无完肤,是朝绘使她在两年前不得不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不要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朝绘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四年前的事再一次在脑海中演练,那么清晰,那么完整,那么可怕,那么残酷。
“妈你在做什么?”傻傻的朝绘看着母亲手腕上的血疯狂地染红手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父亲回到日本工作,只有母亲和自己留在广州生活,猜疑心极重的母亲怀疑父亲在日本结识了其他女人,所以一直不回家。母亲变得歇斯底里,经常发脾气,朝绘为母亲的反复无常感到不安和担忧,一直小心翼翼地顺着母亲的意思生活、学习。此时的朝绘已不能再承受打击,头脑一片空白。
母亲一步步走近朝绘。
“朝绘,把手……给我……”
母亲指尖上的血滴到朝绘脸上、头发上,朝绘恐慌得发白的脸被抹成鲜红的面具,锋利的水果刀向朝绘的手腕移动。
“跟我一起……不会痛的……”
水果刀在纤瘦的手腕上割下深深的裂痕。
“不要……你醒醒……不要!!”
朝绘用力甩开手,血液飞溅得满地都是。
“朝绘……过来这里……不要……离开我……”
水果刀继续靠近朝绘,手腕的裂痕不断有血涌出,疼痛无比。朝绘惊慌失措得说不出话,绝望地停止后退,靠在坚硬的墙上。
“不要……走……就在……那里等我……”
那只被染红的手伸向朝绘。
“不要!!”
朝绘把母亲用力地推开,母亲的后脑摔在饭桌的桌角,地板上的鲜血迅速蔓延开来,朝绘的眼里,渐渐只剩下一片血色。父亲就在这时回来了,马上把两人送去医院。等到母亲醒过来,已经是两个星期后的事。而朝绘,从此在母亲的记忆中消失殆尽,母亲的记忆回到和父亲结婚前。于是,年仅13岁的朝绘被送到缟家。
“你和你母亲一样!除了懂得躲在喜欢的人的温柔里还能做什么!?你根本就不能了解我和诚二有多么痛苦!”松择贺子的怒斥声把朝绘从回忆中拉回来,朝绘的目光涣散,思绪似乎还留在那个可怕的场景里。
“哈哈哈哈……不过很快你就能体味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滋味了……你和秋知交往的事已经传到久让家了!最后,你就只能和田中薰一样,看着别的女人成为所爱之人的妻子……”松择贺子在疯狂尖叫,肆意地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懑。
朝绘呆住了,她好像明白松择贺子的话又好像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朝绘结巴地问。
“哈哈哈……”松择贺子阴险地笑。“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明白了……秋知只是跟你玩玩……哈哈哈……”看到朝绘越是痛苦,松择贺子就越能得到快感。
“不……不明白的是你!你根本不理解父亲……”朝绘大声吆喝。
“我不了解什么!?”松择贺子双手掐住朝绘的颈,朝绘用力挣脱。“这世上除了我没有其他人更了解诚二……!你说!你说我不了解什么!!”
“既然……你知道父亲那么爱你……理应明白……父亲是……那样地内疚……比起要原谅自己……他更希望……你能放下芥蒂……找到自己的幸福……”朝绘用尽全身的力气说话,松择贺子的手死死地掐住朝绘的颈脖。
不远处生锈的门被打开。
“朝绘!”
绫择千夏推开松择贺子,太一抱起昏迷不醒的朝绘。
“朝绘!你怎样!醒醒啊!!”太一大声呼唤朝绘。
——你……终于…来救我了吗……
——我好怕……快点抱紧我……
——你一定会用你的臂膀温暖我……开解我的……
——我相信你……
——秋知……秋知……
灰暗的天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秋知在灰蒙蒙的伊择中寻找朝绘,异样冷清的校园、纠结人心的雨声徒增秋知的焦躁。手机铃声响起,亚弥激动的话语告知秋知朝绘已被送回缟家,秋知转身冲向缟家!
太一的黄色T恤被血染成一块块红色后又被雨打湿了,鲜红色在T恤上曼延,太一接过杉野递来的衬衫。缟家所有佣人在忙着烧热水、准备干净的毛巾,雪霜看到太一抱着全身是伤的朝绘回来后,吩咐太一、杉野和薰在朝绘房间的门外等候,之后就再也没出现。户桡家的夫人户桡梨乃检查朝绘的伤口,竹子和葵子帮忙包扎伤口。
秋知在空旷的缟家大宅里奔跑,看到杉野和田中薰之际,不禁大声喊道:“朝绘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秋知……”田中薰正要开口,秋知身后一股浓烈的气息让她闭上嘴。
“秋知,你回去!”雪霜一脸不耐烦,身后是清子和一大帮穿着道袍的缟家弟子。
“雪霜,朝绘在哪里?”秋知坚定地问,看不到朝绘,他是不会回去的。
“回去!!”雪霜按捺不住心中的熊熊烈火,向秋知怒吼。
“让我见朝绘!她在里面对不对!”秋知拉开纸门,榻榻米上、被单上都有鲜红的印迹,但朝绘并不在房间里。秋知愣住了。
“秋知,先回去吧。你不应该留在这里……”太一对秋知说。
雪霜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秋知,长头发遮住半边脸,眼里没有一丝善意。秋知失去应有的反应,低着头慢步离开缟家。
——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多血……都是朝绘的吗……
秋知悔恨地用拳头打墙壁,雨越下越大,天空渐渐变黑,狂风随着大雨的到来而卷起,庭院里的扶桑在不停摇摆,没有屈服狂风的念头。
——对不起……是我太愚蠢、太没防备了……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太一,你知道扶桑的花语是什么吗?”田中薰问。
“好像是……‘我相信你’。”
两人一直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进入。自从朝绘受了重伤,缟家在雪霜的命令下戒备得十分严密。杉野每天都守在朝绘的房门前,除了户桡梨乃和竹子、葵子,其他人都不准进入。朝绘受伤后的两个星期里,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只有户桡梨乃检查身体时才清醒一阵子,一直没有说话,右手和左脚踝被包裹得紧紧。
“伤势如何?”雪霜问。
“伤得最重的是颈部和左小腿,现在还不能说话,至少需要休养两个星期才能走路。其他伤口已经开始痊愈,要参加‘紫阳花君’是十分勉强了,要等她能说话才知道身体状况如何。”户桡家的夫人——户桡梨乃精通日本传统医术,雪霜的父母逝世时,户桡夫妇十分照顾雪霜,缟家和户桡家的关系很友好,不过雪霜却意外地不喜欢户桡家的少爷——户桡翔。
“还有,她本人的精神状态很差,雪霜,还是让朋友和她说说话吧。”
“我知道了,十分感谢你。”雪霜低头感谢。
由于前几日的小雨,这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暖暖的,风也不猛烈,庭院的扶桑抖掉身上的雨滴,在太阳下展露新鲜的绿叶,芝樱绽开纯洁的花瓣。房间里的人试图拉开纸门,惊醒了靠在纸门上打瞌睡的杉野。
“朝绘,怎么了?”杉野紧张地问,缓缓拉开纸门。
朝绘的及肩头发已长成长发,乌黑亮丽的。脸上的瘀伤已经散瘀,枯黄的胶布贴在左边面颊和额头上,右手一如既往包得紧紧,支撑着上半身的左手忽然无力,滑到杉野的右臂上。
“我扶你进去。”
朝绘吃力地蠕动身体,想要挣脱厚厚的棉被。杉野抱起朝绘,“出来晒晒太阳也好,”亲切地笑着,“今天没下雨。”杉野将朝绘轻轻放在地板上,让朝绘的身体尽量靠在自己的怀里。
蝴蝶飞进庭院,一会儿又飞出去了。小鸟的叫声十分动听,不时有风吹过,几个弟子在庭院的一角做体能训练,过了一会儿回到道场练习。
朝绘颈部上的手指痕迹依旧清晰,和服染上绷带的血迹。杉野的左手放在朝绘的左肩上,尝试温热朝绘有点发冷的肩膀。
“不能坐太久,会着凉的。那家伙……秋知,明天再等好吗?”杉野看到朝绘憔悴的模样,心里很难过。朝绘茫然地望着前方摇晃的扶桑,有点疲倦地闭上双眼,打了个冷颤。杉野正准备抱起睡着的朝绘时,墙角传来一点杂音,原来是秋知翻墙潜入缟家的庭院!杉野的左手用力一掐,差点弄醒朝绘,杉野抚平朝绘被风吹乱的头发,将和服的下摆拉长遮住左脚的绷带。秋知敏捷地跳到地上,静静地却又心急快步走近朝绘,秋知手上也有不少擦伤,大概来的路上遇到许多阻扰。
“她刚睡着,风太凉了,在这坐太久会着凉。”杉野小声说。
“……” 秋知只知道望着朝绘,杉野说的话似乎没听到。秋知伸出手,轻抚朝绘左面颊的胶布,颤抖的手握住朝绘的右手,接着轻轻吻上朝绘冷冷的唇,悲伤地看了朝绘一眼就匆匆跑开。
“为什么要逃!她一直在等你!你不留在她身边吗!?”杉野大声喊叫,秋知没有回头,迅速翻墙离开。
“谁在那里?”低沉严厉的声音吓得杉野猛回头,端着午饭的葵子跟在雪霜身后。“是秋知吗?进房间吧,朝绘会感冒的。”秋知的声音平和了一些。
“是。” 杉野又小心地将朝绘抱回床铺上,葵子把午饭递给杉野。
“下次秋知再来,要通知我,我有话跟他说。我会找其他人看守朝绘,你去好好休息吧。”雪霜摸摸朝绘的额头,知道朝绘没有着凉才离开。
“师父,您就不能让秋知见见朝绘吗?朝绘每天都……”
“这件事等朝绘病好了再说,总之不能让朝绘在养病期间见到秋知。明白吗?”
“我明白了。”杉野失望地低下头,葵子跟着雪霜离开了朝绘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