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妖師》惑白挽酒謝澄歌

6、妖師·惡之花

　　我們怎能扼殺古老的長期的悔恨，
　　它還活著、扭動、擺舞，
　　拿我們當飼料，像蛆蟲蠶食死人，
　　又像毛蟲蠶食橡樹？
　　我們怎能扼殺那難以平息的悔恨？

　　那是發生在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褚冥漾還沒有遇到烏鷲之前，久到褚冥漾都還未出生之前。
　　那是屬於先祖的故事，而後輾轉千年後終於得以被繼承者所繼承。又在陰差陽錯之下，褚冥漾得知了那故意被掩去真實的記憶。
　　“為什麼？”
　　不止一次，當褚冥漾捧著泛黃幹皺的日記本，小心地閱讀上頭的文字時，都會冒出這樣的疑惑來。“凡斯先祖他……他最後仍舊在悔恨中逝世。可是為什麼他不去解釋呢……”
　　——然而這個故事，為什麼又會迎來那樣悲傷的結局呢？

　　＊＊＊

　　凡斯。正當男人還在出神的時候，只聽到一道低沉渾厚的男低音傳入了自己耳內，伴隨而來的是溫熱的體溫將自己包圍。凡斯，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是亞那。
　　在確認了來者是誰後，被稱為“凡斯”的男人，也不反抗，只是將自己的重心交由背後的人——亞那，亞那瑟恩·伊沐洛，冰牙精靈的三王子殿下——去承擔，而他自己享受似的側了側身體，調整了一個讓自己覺得舒服的姿勢後就順勢倚靠在對方懷裏。
　　凡斯真的是累壞了。亞那得出了一個太過明顯的事實。這幾日以來，他只能在暗處看著凡斯四處奔波，為流離失所的族人們尋找可以暫時安頓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跟附近的種族首領進行商談交涉。
　　至於結果，毫無疑問是……亞那低頭，看見凡斯眼下有一圈黑黑的痕跡，雙眉擠成川，緊閉著的雙眼時不時地顫動著。在自己懷裏的人，面色蒼白著，身子也瘦了不少。他想起兩人初見面的時候，那時候的自己是作為冰牙族的代表之一，同對方進行交涉。初見之時，凡斯身上所流露的是求助於人的妥協之態，但亞那卻覺得，這個人心存著不甘——近乎悔恨的姿態。
　　世人都說，精靈是熱愛和平，善於助人的種族。可是當亞那他們出於各種原因選擇拒絕對方的時候，亞那覺得，其實精靈也是自私的存在啊。當情況不利於自己的時候，誰還會想要“熱愛和平”，誰還會去選擇“善於助人”？
　　世俗的眼光終究是狹隘有限的。
　　亞那。
　　嗯？
　　好困……
　　……那便睡一會兒吧，我在這裏，等你醒來。
　　凡斯很少示弱。在亞那的記憶裏，他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凡斯——在那件事還未被知曉的時候。說起來，其實協商那次只能說是兩人正式見面。要說起真正的第一次相遇，應該是更早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凡斯的身份，而他也因為一個不留神從樹上掉下來摔傷了自己的腿。
　　——實在不想提的是，當他掉下來的時候，那麼剛好地壓在了，那麼恰巧從樹下經過的凡斯身上。想想他一世英名，似乎從來都沒有被凡斯所認可過——尤其在凡斯得知了這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後。一摔成了千古恨啊，這麼想來，還真有點難過。
　　然而，在那次交涉上頭，凡斯顯然沒有認出他，他呢也沒有去提醒凡斯。那次協商從亞那一開始見到凡斯起，他就開始走神，直到被其他兩位兄長拒絕凡斯請求援助的聲音，給拉回注意力後，他才發現了那個人幾乎快要崩潰的現象。
　　當然，這只是亞那的一個感覺，凡斯怎麼可能會在外族人、尤其是拒絕了援助的外族人前流露自己的情緒。他只是看著凡斯淡定地起身，從容地說了一聲打擾後，轉身離開了。
　　沒有猶豫，也沒有低聲下氣地哀求。就算是妥協都是那樣……高貴得不讓人侵犯。
　　亞那那個時候忍住了追出去的衝動，轉而跟自己的兩位兄長交談。帶著質問的口吻，雖然話語婉轉，卻不代表他能夠理解兄長們的做法。
　　為什麼不伸出援手呢？冰牙的領地不是有空曠的地方嗎？族人們都是鄰近主城而居，偏遠的地域本就空著了無人煙，為何不能出借給需要幫助的人？
　　就算對方從此賴著不走了又如何？這難道會對他們造成威脅嗎？主神的指引讓精靈的心，開闊、包容而又堅定。他們怎麼可能因為外界根本沒有任何根據的流言蜚語就去拒絕了那抹疲憊的靈魂呢？
　　亞那可以明白兄長們的做法，卻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在他的腦海裏，不斷播放著初見凡斯時的情境，但是馬上就轉換成了不久之前的凡斯，那張疲倦的面容……
　　亞那。
　　就在亞那想要離開去外面冷靜一下的時候，兄長終於在漫長的沉默後開口，他聽見對方說，亞那，那顆晦暗的星子，已經死去很久了。

　　凡斯、凡斯。
　　——平凡如斯。
　　可是命運並沒有給予凡斯一個平凡如斯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