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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离别(上) ...

  •   秋冬两季平静无事地过去了。

      扶苏站在卓文君的房间里,正在翻查的一大堆东西。这是六月里的一个炎热的傍晚,所有窗户都敞开在那儿,只是为了能够凉爽一些,才把窗户半掩着。

      卓文君看着俯在桌子上的黑发亮丽的脑袋。

      “你找不到吗?没关系,我们再去重新买一个。或许它已经弄丢了。让你白白花费了那么多时间找它。”

      卓文君的声音很低,却圆润、响亮,音调像银子般纯净,因而使他的声音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不要,我一定要找到它,我确实知道你是把它放在这儿的。你就是重新买了,也肯定不能和原来的一样了。”

      卓文君继续写他的东西。一只懒洋洋的金龟子在窗外昏昏欲睡地嗡嗡作响。卖水果的小贩的悠长凄楚的叫卖声从街道上一直回响过去:“草莓,苹果,葡萄,都有....快来买啊。”

      “找到了,玉佩在这儿。”扶苏用他那柔软的步子穿过桌子向卓文君走来。他是一个瘦削的小伙子,从那长长的睫毛,敏感的嘴唇,直到那纤小的手和脚,他身上的每一部分都显得过分精致,轮廓过分鲜明,要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很美的姑娘。

      “真找到了吗?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办,扶苏。我常常会弄丢东西。好吧,现在我不想再写下去了。我们到院子里去聊聊天。”

      他们出了房间,走到那个寂静、阴沉的院子里去。

      在笔直两行黄杨木栽成的边缘中间,长着一丛丛的粉红色的花朵,黄杨篱中间闪耀着大多红罂栗话,还有那未经修剪从不结实的老葡萄藤,也从一棵没人理睬的枸杞树上垂挂下来,缓慢而哀愁地摇晃着那蒙茸的枝头。

      一个角落里矗立着一棵夏季开花的大木兰树,枝叶阴暗得像一座塔,到处泼洒出一些乳白色的花朵。紧靠树身安放着一条粗糙的木凳,卓文君就在上面坐了上去。

      扶苏把背靠着树身,从阴暗的枝叶中仰望那在寂静天空微微发闪的第一批暗淡的星星。他那双在黑色睫毛下显出来的漆黑色、梦一般神秘的眼睛,卓文君情不自禁的被吸引。

      扶苏说:“你好象累了。”

      “我没有办法。”卓文君的声音里已经显得有些疲乏,扶苏立刻觉察到了。

      “你不应该那么急回去的,你快累坏了。”

      “那有什么用呢?母亲一去世,我就不能再呆在这了,我父亲的小妾会逼得我发疯的!她们想要爬上那个正位,好让她们自己的儿子成为长子继承。”

      “那你决定什么时候走?”扶苏从一茎的毛地黄枝条上捋下了几朵花,把它们放在手里,神经质地不住钦压着。

      “大概....”卓文君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明天.....”

      悠长而深沉的静寂,使扶苏不禁抬起头来,讶异卓文君为什么不说话。

      木兰树下面,天色渐渐黑下来,一切东西都显得昏暗、模糊,但还有一丝余光足以显出卓文君脸上骇人的惨白。他低低的垂着头,右手紧紧抓住了凳子的边缘。扶苏不由自主的从心中起了一种畏惧的感觉,诧异地急忙把头转过去。

      “他明天就要走了。”扶苏想,“我在他身边显得多么渺小和自私!即使....即使我告诉他我喜欢他,他也不过如此吧。”

      一会儿,卓文君抬起头来,向周围看了一下。“无论如何,至少在目前,我必须回去。”他用他最亲切的语调说,“可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你有什么困难要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扶苏答道:“当然,我答应你。”

      扶苏又说道:“如果你在家里的处境感到困难的话,那么....”

      “未必有什么更困难的了。”卓文君激动的打断了他的话,“那些女人恨不得我死,怕我和她们的儿子争家产,呵呵,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可以自己做主了,我这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与你再见....”

      卓文君眼看着地下,开始说,“去年秋天我回去看我母亲,母亲住在那里是孤独的,而且那些女人整天背地里说我母亲。到了冬天,她的病更重了,我陪了她一段时间。后来,我看出母亲快要死了...母亲走的前一天晚上她跟我说了很多话,第二天早上我去看她,她已经...已经..走了。她走后,晚上我常常一直坐到天亮。就在这些漫长的夜晚,我才想到母亲那晚给我说的话....我一边想一边怀疑....她的话究竟对不对...我觉得我不应该在这么懦弱下去了,该来的总会来的,我是迟早要面对的。“

      扶苏说道:“是吗...你可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一个字。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卓文君答道:“扶苏,你知道我是信任你的!但是一个人总是有些事情是他对任何人都不能讲的。我....我以为这桩事是没有什么人可以帮助我的...即使使你,即使是母亲,这是关系我一生的大事。”

      卓文君把头转过去,凝视着木兰枝叶浓密的地方。在苍茫暮色里,他的身体显得很模糊,仿佛是树荫下的一个灰暗的鬼影。

      “后来呢?”扶苏慢吞吞的问。

      “后来她还没有下葬的那两天之中。”卓文君把声音放低继续说,“我什么事情都不能想。后来出了殡,我就病了...”

      他们在黑暗里静坐了一会儿。然后卓文君转身把一只手放在扶苏肩上。

      扶苏说道:“你要想清楚你心里想着要去做的事究竟是什么。”

      “是的,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卓文君把一只臂膀靠在一条树枝上,举起一只手放在眉毛下面遮住两只眼睛。

      “你来坐一会儿,扶苏。”

      扶苏坐了下来,卓文君把他的两只手紧紧握住。

      “事情对我来得太突兀...我完全没有料想到....我必须有充分的时间来仔细考虑一下。”

      “卓文君.....”

      “不,让我把要说的话说完。有一次我曾经告诉过你,说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我想,你一定不能完全明白这句话意思。你明白吗?你是我眼睛里的光明,心里的希望,我并不要求你对我做出任何诺言。”

      扶苏不自禁的低下了头,卓文君也默默地把手放在那弯下去的头上。

      过了一会儿,扶苏站起来说道,“明天我来找你,为你践行。”然后穿过沾满露水的草地,轻盈地走了。

      卓文君一个人坐在木兰树下,凝视着他前面的一片黑暗。

      “我已经爱上你了,”他想,“我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你,还有当初我偷偷吻你的脸,我想让你只是我的,我应该变强大,才能保护你不受伤害,扶苏,你愿意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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