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华菊》煎炸的饺子

53、第 53 章

　　Charles的诊所离Loran工作的警区只有一个街区远，是一座座落在街边的三层建筑，从前门进去甚至有个一米多宽的小小花园，绿植看起来并没有经过精心地照顾，但仍然焕发着生命，让每一个光临的人都得到小小的愉悦。

　　一层是诊所，简约大方的装修风格，明亮洁净得让人感到乏味，相对而言二楼是更有趣的地方，但只有Charles的亲人和朋友才有幸得到邀请来到此处。

　　“你知道，心理咨询这份工作通常要求医生和病人保持一种亲密又疏离的关系，”Charles给Loran倒了一杯水，一边说。

　　Loran觉得不上班的Charles有点居家——她的意思是，衬衫外面套着她只在老人身上才看到的毛线开衫什么的——这种搭配不能说难看，但是也太过——嗯——无害了吧……

　　起居室的窗户上有薄薄的、没有什么花色的窗帘，把光线过滤得有些暗又很柔和。墙上挂着Charles和许多人的照片，有Raven和别的人么人，另一面墙的空白处挂着不知道什么人画的涂鸦——Scott大概会把它们叫作“抽象现实主义作品”，但她觉得那就像是谁一不小心坐到了颜料盒上，然后换了张画布又坐了一下。

　　卡其色的布艺沙发上铺着手工织成的钩花盖巾，橡木茶几看着已经有几个年头，地上还铺着带花纹的地毯，角落的柜子上还立着一个国际象棋的棋盘——这一切都太……太居家了。

　　太像一个家，但不是她的。

　　她可以想像Charles和Raven，或者他的别的什么家人在这里居住的样子。他们在各自的卧室醒来，洗漱穿戴一新地走出各自的房门，Raven一定会嘲笑她哥哥的穿衣风格——他们会在厨房做饭，Charles可能会喜欢传统的英式早餐，Raven总害怕迟到——可能是因为搭配衣服或者化妆什么的——Charles则能一派悠闲，毕竟他的办公室就在楼下。

　　他们偶尔可能会下下国际象棋？Loran对此表示怀疑，因为Raven不像是喜欢这类娱乐活动的姑娘，所以Charles可能通常是自己跟自己下，但他们一定会在彼此都悠闲的时间里，一起坐在后院的阳伞下喝茶聊天。

　　Loran走到窗边，那里正对着Charles家小小的后院。

　　他家后院沿续了前院（走廊？）的风格，虽然辟出了花圃，但花草们都肆意生长着，抽条的长长枝叶挡住出了角落里堆着工具的小手推车，只露出白色阳伞下一角桌椅。

　　“在看什么？”Charles问。

　　“你的家。”Loran说，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邀请我来。”

　　Charles微笑：“我们是朋友，请朋友来家里作客不是很自然的吗。”

　　Loran又环顾了屋子里的一切：“我家跟这里不一样。”

　　“说说看。”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某个地方。

　　“Victor是个不太有浪漫细胞的人，不管做什么都简单粗暴。比如吓跑我中学时所有的追求对象啦。”Loran对此翻了个白眼，“好像随便什么人我都能看上似的。小时候我们的生活很拮据，你知道——所以家里也不可能有什么没有实际作用的摆设——那种东西通常还挺值钱的——我们总是把东西用到旧得不能用了才丢掉，有时候Victor还会留着它看看能不能改成什么继续用——但是通常只能让它坏得更彻底……”

　　Charles忍不住笑了一声，Loran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吐槽自家哥哥。

　　“他参军回来之后，可能对军队有了些感情？家里多了好多的军用品——带锯齿的匕首，子弹壳做的十字架、小船什么的，还有一把工兵铲——有一次我想给我的柠檬树松松土，结果差点割伤了手，他就把它换成了普通的铲子。他还把两个军用物资的木条箱拼在一起，上面盖一块木板做成了茶几。”

　　“我们家的墙上从来不挂画——我们都不懂那个。我们墙上挂的都是Victor衣服，还有照片——他在军队拍的，和战友们，还有在家里拍的——我记得有一张是他在厨房做饭，迷彩短袖外面罩了一件围裙，我恳求他很久他才肯让我挂出来……”记忆里温暖的一幕幕随着她的回忆回放着，就像一张全新的、没有任何卡顿的DVD，“还有我的照片。我跟Victor的合照，我跟Jean，还有啦啦队的队员们。还有我参加比赛的照片——我家有个柜子，抽屉里放着Victor的勋章，玻璃门里摆着我的奖杯——那大概是我家里最不实用的东西了。”

　　“所以，”Charles帮她的杯子续上水，“你现在都想起来了？”

　　Loran思考了一下，点头。

　　“而且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当然，”她说，“那件事，一想到还是不舒服，但是已经好多了。”会呼吸不畅，心跳加快，也会有恶心的感觉，但那都已经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不会再激烈反应到无法自持了。

　　“能做到这样，你已经很勇敢了。你本来已经忘了那一切。”

　　Loran笑了笑：“遗忘痛苦、逃避现实当然是很舒服的，我也想过要不就那样过完一生吧。但是那样的话，有些事情我就永远不会了解。”

　　“我不会知道Victor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为我做了多大的牺牲；也不会知道我曾经拥有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更不会知道我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我所承受的一切并不是我应得的。”

　　“那些是别人——Stryker——强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他们犯下的罪行却要我来承受后果、毁掉我的一生——凭什么呢？”

　　“我可能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快乐，但我更不愿意一直背负着别人给我的负担生活。我承受了苦难，但我还是我，对吗？”Loran看着Charles的眼睛，向他寻求一个认同。

　　Charles点头：“是的，你还是你。”

　　“我不再是中学时候跳着啦啦操的那个女学生，我只是在成长——我只是没有走大家都走的那条路——但我还是我。”

　　“你走过了一条遍布陷阱的路，你陷下去过，但又爬了出来，”Charles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你越过了那些荆棘密布的草丛，现在你又重新走到了阳光下。你的身上比别人多一些伤痕，但那是你坚强的证明，你仍是你。”

　　Loran咧嘴一笑，又马上侧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眼晴。

　　Charles假装没看到，也把脸转向了院子里。

　　“你一直看着花园——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你吗？”

　　Loran指了指他的花圃：“那里有一大丛橘色的花。”

　　“硫华菊。”Charles说，“是前任房主留下来的，刚搬过来时，它只有小小的几棵，而且蔫蔫的快死了。”

　　“可它现在看起来好极了。”

　　“对。它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花，就算是贫瘠的沙地也可以生存。”

　　Loran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Victor。”她朝Charles歉意地笑了一笑，按下接听键。

　　“Loran？你还在Charles那里？”

　　“嗯~，”Loran看了Charles一眼，后者并没有注意她跟电话里的人说什么，翻开了一本像是病历的东西，“Charles请我到他家喝了杯水。”

　　电话那头的Victor迟疑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终于又没说：“照顾好自己。我过几天就能回去了。”

　　“那太好了，”Loran说，“Wade除了泡妞之外什么都不干，Azazel都快疯了——如果你再不回来，他可能会带着玫瑰花去找你的。”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让他继续坚持吧。”

　　“Loran，”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Zero想见你。”

　　这个外号Loran有日子没听过了，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Daniel？”

　　“Whatever，”提要求的人显然让Victor有点恼火，“他藏了一部分事情没说，要求见你一面。你觉得呢——我是说，如果你不愿意，那就让他滚蛋，反正Stryker这辈子也不可能再从牢房里出来了……”

　　“我可以去。”Loran说。

　　“但那个人……”

　　“他很狡猾，我知道。”她安抚哥哥，“我和他打过交道——而且这次见面会在监控下进行对吗？我不会有危险的。”

　　电话对面的Victor沉默了一会儿。他并不想让Loran和早该过去的那一段再有什么接触。

　　Loran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什么：“Victor，相信我吧，我会处理好的。Stryker需要为他犯下的所有罪行负责。”

　　“好吧。”Victor妥协了，“Eric会过去接你，他大概过一会儿就能到。”

　　Loran放下电话寻找Charles的时候，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也在和人通话。

　　“嗯，我会告诉她的。记得吃饭。”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放下手机，他说：“是Raven。”

　　“Marie的案子已经被受理了，”Charles说，“据说是一个邻居指证了她的养父，说是曾经夜里从窗户看到很不好的画面。”

　　“Marie怎么样了？”Loran更关心那个女孩。

　　“她已经到了当地的儿童中心，Raven这几天一直在陪着她，她很好——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啊，”Charles点头，“邻居指证以后，警方检查了他的住所，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证据，嗯，一个装满了证据的文件夹，居然就那么完全不设防地放在硬盘的根目录下……”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Loran一眼。

　　Loran摸了摸鼻子：“总有得意忘形的时候嘛。”

　　“总之，他被捕了，并且很可能被剥夺抚养权。”

　　“她也将迎来一个新的开始，对吗？”

　　“对。”Charles说，蓝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忧郁，“但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新的开始代表更多的挑战。”

　　“她也会赢。”Loran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