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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生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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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熹三年,纳府后院。
“雍芗,她走了?”雍芗对着一个玉立的身姿点头,那人握紧手中素面扇,骨节微微有些泛白。许久,他疲软地说道:“好,你去吧。”雍芗依言离开,只剩下他一人。正是桃花开的好的时候,有桃花花瓣飘来,落在他的衣衫上,他瞥瞥素白衣服上那点刺眼的红色,突然想起那一年初见到她好像也是这么一个落花漫天的时候。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正再练习骑射,手里握着的大大的弓与他小小的身体既不相称,他吃力地拉开弓,清秀的脸上滑过了几滴细小的汗水,旁边的武官陈铭也沉着地看着,只见他将箭对准靶心,突然手中的弦一放,箭便直直插入了蓝色的靶心。陈武官才想赞他几句,却看见一个妇人走过来,连忙行礼:“夫人。”男孩看到那妇人,也绽开笑颜道:“娘,你如何到这了?”泠氏盈盈招手道:“冬郎,你与我来。”
原来是舅舅家中的表妹来了,冬郎沐浴更衣便跟着泠氏来到了正厅。窗外起了一阵风,桃花花瓣悠悠荡荡地落了下来。“太太,都说舅舅疼爱这个妹妹,怎么舍得送到我们这儿?”还未进门冬郎就拉着泠氏的衣角仰头问道。泠氏笑道:“你舅舅身体不好,舅母又不在了,没人教养她的,她是要在我们家常住了。”说着掀开帘子进了屋中,可未如所期待的一样见到表妹,房中只有几个丫鬟垂首站立着,一个衣着鲜丽的丫鬟见泠氏来了忙上来行礼:“夫人万安,奴婢雍芗,是跟着泠姑娘来的。”泠氏免了她的礼,“你们姑娘呢?”雍芗面露难色,看看窗外道:“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刚才见了只蝴蝶在窗外停着,正在外面捉蝴蝶。”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连她也在为有这样一个不省事的姑娘羞恼,泠氏笑道:“玉儿也太贪玩点。”说着便又出去,冬郎连忙跟上。一出门,就见落芳满阶,红雾氤氲,一个淡青色身影正在红雾中翩跹,笑靥如花,衬得身边桃花都失了颜色,也明媚了冬郎稚幼的少年心。“玉儿,你还淘气。”泠氏嗔道,那个身影停下,小小的身姿倚靠在一棵桃花树上,只听她唤道:“姨母。”她走到泠氏面前,冬郎这才看清她的容颜,那眉那眼,成为他一生都未忘记的绝世红颜。“姨母来得好晚,玉儿只出来寻姨母了。”泠氏点点她的额头,“你个鬼灵精,倒来怪姨母,冬郎,还不出来见你妹妹。”说着就拉身后的男孩,冬郎红着两颊跟玉儿一样,只不过玉儿是因为扑蝶才红的脸,冬郎笑道:“玉儿妹妹。”玉儿道:“姨母叫你冬郎,是你的小名吗?”冬郎点头道:“我叫作容若以后妹妹也可唤我冬郎。”“冬郎是姨母唤的,我只叫你阿若可好。”容若点头,倒是一旁泠氏笑道:“可不能这么无礼,哪有妹妹叫哥哥大名的道理。”玉儿摇摇头,又道:“那哥哥叫玉儿的大名引玉就好了。”原来她叫作引玉。“妹妹可有字?”“无字。”“那我送妹妹一个,莫若桃夭二字最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引玉羞他道,“这是给新妇的,我可当不起。”“那以后你做我的新妇。”
如今她却成了秀女,深宫寂寞,高墙阻隔,妄作他人谈笑。
那天下着雨,引玉和容若两人刚从后山上回来,被雨淋得湿透,两人躲在云斋屋檐下,正谈笑依偎着取暖,就见翠娥和小敏两人打着伞来寻他们,小敏喊道:“哪都没找到姑娘,怎么躲在这,夫人叫你们呢。”“又不是吃饭时候,叫我们做什么?”引玉问道。“这我可不知道了,好像老爷也回来了。”于是,引玉容若两人撑一把伞,翠娥小敏撑一把伞到了正厅。今日不比往常,众人皆凝神屏息,听不见一点声响,两人知道果真是纳老爷回来了。容若的父亲是两朝宰相,当初明熹帝在世时就深得器重,新帝登基三年也还是任宰相一职,当初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凭着自己的手段不断爬上了如今这个地位受万人敬仰,可也只有他知道如今这个位子不好坐,新帝正打压着些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自己当然首当其冲,为了能保证不掉下去,只有将这个原先曾考虑过的外甥女送入宫中。“容若,引玉,怎么不进来?”威严沉稳的声音从里面穿出,翠娥她们掀起帘子让两人进去。之间纳老爷和泠氏坐在正座上,泠氏略带担忧地看看容若和引玉,聪慧如她,猜到老爷要做什么了。“引玉你跪下。”引玉看看容若,跪到纳老爷面前,“你来我们家已经七年了,已经十四岁了,我考虑过,若将你随便配一个王孙公子我是看不上的,你爹娘在九泉下也不会高兴。”引玉的爹三年前死了,纳老爷一顿,引玉和容若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便送你入宫去侍奉皇上也让我放心。”“我不答应!”容若冲口而出,引玉身形一顿,纳老爷看向容若,怒道:“混账东西!这里哪有你开口的份。”泠氏忙下去拉了容若到外面去,“冬郎你出来,娘有话对你说。”容若本不出去,却看见引玉暗自挥手让他走,他只好跟着。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容若和泠氏一直在外守着,泠氏守着容若,容若守着引玉。引玉自己掀开帘子走出来,眼中氤氲着雾气却始终没有眼泪掉下来。“姨母,可否让引玉和表哥说句话。”泠氏张嘴欲说些什么,终是沉默离开。她走后,引玉没说什么,只痴痴地看着容若,许久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后院,雨没有停下得越发大了。容若急忙跟上,雨中瘦弱的身影让他抑制不住想要冲上去护着,可终究是忍住默默跟在她身后。来到两人素日玩耍的后花园,引玉停下来,“阿若,我还记得当年我在这里摔了一跤,额头磕在这个树干上,你以为我要死了连忙把我背到十里外的太医家。”引玉背对着容若,右手轻抚着一颗槐树的枝干,“你那时候不累吗?”容若一怔,“我不曾想那么多,我只想你不要离开我。”引玉转过身,早已是泪流满面,“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终有一天我会离开你,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当初我父亲尚未离世我还是到了你家?”容若想说他都想过,只是他不愿去想那些坏的方面,他只想一辈子这样把自己欺骗下去。“这是命中注定,我以为这一天不会来,可你我都是棋子,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困在这个局里。”“夭儿,我带你走。”引玉看着容若坚定的眼睛,轻轻一笑,“不,我想进宫。”“你不必牺牲自己。”“牺牲自己?当然不,我不想做棋子,为什么我不可以翻盘。”她轻轻抚上容若的眉,“权倾天下,纵然有可能在深宫中孤独终老,但为这个,我愿意放手博一博。”说完拂袖离去。她知道容若可能不信,但为了他,自己只有这样做。容若站在那,心口一窒,虽然不信引玉说的话,但悲痛不已。夭儿,你我这是何苦。
容若回到了自己房间,铺纸写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若是当初没有遇见你,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