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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要如何才能在恐惧里保有爱的能力 ...

  •   慈安。
      他最初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战地记者,想去越南,他梦境里常年硝烟弥漫,不安充斥着之前二十三年的人生。现在他二十四岁,即将成为外企主管。似乎一切就快要好起来,他再也不用被潜意识里流窜的混乱困住,就要开始过常人羡慕的生活了。可是他突然迷茫,失去对自我的考量。他决定出去旅行,因为人们总说一次美好的旅行能让人想清楚好多事情。他是慈安,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从某个南方城市出发。
      慈安决定去看海。正是寒冷得灭掉一切幻想的冬天,呼吸的频率都减慢了许多。慈安想着应该向着夏天靠近,偷偷遁入另一种暖人气候。温暖本身就具有安抚的力量,缺憾都被夏天所特有的黏着感覆盖,一切看起来都变得安心。为了真实的拥有这一切带来的满足,慈安决定去海南,三亚,所谓的天涯海角。虽然只是两块破石头,却因为这美好的命名多出神秘浪漫的意义。慈安单身,不曾恋爱过,虽然曾默默关注同桌的长发女生,却仍未能抵达爱情。暗恋似乎是学生时代必有的心情,即使是慈安这样隐约的男子也未能免俗。
      既然要走,就立刻着手准备随行物品,慈安向来算不上多果断的人,甚至有些优柔寡断。可是怎么说呢,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软肋,只要碰到就会让我们生出另一个自己,勇敢的,冲动的,激进的。慈安知道这次旅行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或许就是生命的另一个开端。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特意准备的东西,衬衫,牛仔裤,相机,安眠药,两本书,信用卡。就这样出发了。
      【实际上,我们只能活在当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当下发生的。过去和未来只是一个无意义的时间概念,通过向当下臣服,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力量】----艾克哈特.托利
      恩然。
      她是二十三岁的上海姑娘,面容凌厉,总是神色匆忙的模样。对什么都不太在乎,沉默,独立,与人**集甚少。称得上好友的人也就只有沈谅一人。说起来二人能成为好友也只是因为彼此有太过相似的性格,对人情没有过多的寄望,彼此的交往是绝对自由而宽容的。这样相对安全的相处模式让她们一起走过了七个年头,成为情谊深长的至交。
      恩然曾在给沈谅的明信片里写道:世间情意,如你我这般淡而长久,实属难得。我不是生性热烈的女子,可是你要相信,我给你的已经是我的全部信任和善待。那是沈谅二十七岁生日,只身一人去凤凰旅行,回来的时候和恩然相约,在桃花灼灼的街道上长久相望,彼此并无言语。
      恩然不期待婚姻,她渴望自由,即使这自由总是与孤独并行。可母亲的确开始着急,二十三岁的恩然,在母亲的安排下与三十岁的陆深河见面。二人都明白这次相见的意图,所以直来直去。恩然表示并无打算让一个不相熟的男人介入余生。陆深河低着头,慵懒的搅拌咖啡。拿铁的香味让人觉得疲倦,恩然不看对面的男人,只是默默的看着窗外的人群。那些匆忙的人啊,到底都经历过怎样的过去呢,有多少并非为了自我的意愿而与另一个人结合,恩然摇摇头,惊觉自己的思绪走得太远。回过神来发现陆深河正看着自己,眼神笃定,神情平静,他说:恩然,我并不期待婚姻,可那是在遇到你之前。
      会面就以陆深河那句话作为结束。如果你以为恩然会因为那句话想很多甚至生出结婚的念头的话,那你就错了。事实上她出了咖啡厅就彻底忘记了与这次见面有关的一切。或者说不是忘记,只是因为不在乎,所以就被自动忽略了。剩下的就是回家给一个交代,也不过是两人不合适,暂时不考虑之类的话。这不过是形式,母亲曾多次旁敲侧击的表示希望有生之年能看见女儿家庭美满。
      对于母亲,恩然总觉得歉疚。父亲在恩然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只是个背景人物,是母亲口中念念不忘的英雄,是亲戚眼里的传奇,却独独算不上一个好父亲。在恩然三岁时,男人离开小城,说是要到有战火有牺牲的地方去。母亲同意,默默的准备好衣物,将当时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目送着心爱的男人远行了。谁都知道这分离必定永远再不相见,可母亲不信,多少年不曾搬家,甚至门前的花草都尽量维持着男人走之前的模样。二十几岁的女人独自带着女儿,压力和非议从未断过。可是恩然依旧长成了如今独立担当的姑娘,过程大体上还算无忧。这些年也开始会注意母亲脸上的纹路深深浅浅,鬓角多出的银丝。这是为自己操心了一辈子的女人啊,甚至在别人为爱情雀跃伤悲的年纪,她都只是努力的为了女儿拼命的与生活周旋着。恩然没见母亲哭过,只是偶尔夜深能听见母亲在房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想来是念及那未归的爱人,却也只能在夜深时暗暗想念。爱情是等待,这是母亲教会恩然的事。
      恩然每年生日的惯例,回家吃母亲做的生日宴。其实就母女两个人,母亲却从不怠慢,一大桌饭菜都是恩然喜欢的。但说到底还是冷清,恩然潜意识里是排斥。也曾试图说服母亲一起去旅行,这么多年她们还没有一起旅行过。母亲表现出极大的抗拒,到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的说一句:再等等吧,你爸他也该回来了。说完像个无措的小孩一样低着头。恩然笑,坐到母亲旁边握她的手说:嗯,就快回来了吧。恩然有时候会很想见见那个从未出现过的男人,母亲也算是样貌清丽的女子,却拒绝了多数旁人的追求等了这么多年,那该是个怎么样男人才能有这样的魅力。
      二十三岁生日,母亲打来电话说今天在外面庆祝,接着报了酒楼的名字。恩然同意,对母亲的决定恩然几乎从不反对,也许这也来自那愧疚感,又或者是爱。赶到酒楼就看见母亲站在门口等侯,她今天显得格外的动人,好像还上了淡妆。恩然隐隐的觉得今天是不同寻常的,却又无从说起。倒是母亲有些窘迫的拉着恩然的手,她深深的吸一口气,轻轻的靠在女儿肩上说:回来了。声音很轻很轻,可是够了,恩然听的很清楚,肩上有逐渐增强的湿润感,母亲的眼泪啊,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酸楚,终于能痛快的宣泄了。恩然觉得眼睛很酸,灼热得刺痛,她回抱着母亲,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背。这是个充满温情的动作,就好像还在小时候,母亲坐在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语调温柔的给恩然念小王子。那时候的感觉也像现在一样,温柔的,厚重的,带着时间碾过的痕迹,默默的在久别重逢的夜里苏醒。
      男人眉眼间有疏离,话很少,目光多放在恩然身上。母亲很活跃的给男人夹菜,语气轻快的说着家里的陈设一如从前,她的喜悦快要溢出来。这让恩然觉得快乐,内心的自我责难得到缓解,母亲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她像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十七岁少女,心满意足的陪着久违的爱人。一餐饭很快结束,恩然借口朋友有约不回家住,上车之前男人叫住她:恩然,我们谈谈。他的尾音有轻微的颤抖,而就是这细节让恩然决定留下来。
      回家,母亲忙碌的收拾着房间。男人和恩然坐在阳台上,难得有月亮。“你看你都这样大了,我以前抱你的时候还是个猫一样的小不点呢”。男人开口,视线依旧锁定着恩然。这样的开场白太过亲近,这让恩然感到不适,她从未想过自己曾得到过来自父亲的拥抱,她没法把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己父亲这个角色划上等号,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男人也不急,他缓缓的说着话,他说恩然我是陆长别,所以你要记得,你是陆恩然,你是我的女儿。他说恩然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我们这么像。他说恩然我回来是要和你母亲过完余生的,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急着接受我。他说恩然我们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可我们都欠你母亲太多。恩然抬头看陆长别,的确,他神色里的隐忍和凛冽和自己一样。但这也说明恩然不用调整什么,她相信这个所谓是自己父亲的男人能了解自己的一切。有时候相认是很奇怪的事情,彼此即使没有深入的交谈,不交换彼此的心事,却有种心照不宣的认同感,有人说过,爱是一种温柔的同理心。在这样一个月色清亮的冬夜里,恩然深深的明白了这一点。
      【要怎么样,才能在恐惧中也不失去爱的能力】-----陈绮贞

      慈安。
      火车的轰鸣渐渐变成有节奏的音调,慈安戴着耳机,依旧能清晰的听见这声响。软卧,对床是眼神落寞的男子,手上拿着最新一期的《旅行家》。慈安突然生出想和他讲话的念头,他也的确这样做了。“喂,你也是去三亚的吗”,慈安的声线利落,所以听起来总是少些情分。对床的人点头,随即与慈安对视,那是一次过于漫长的眼神对接,无声的,慈安觉得自己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只是默默的看着对面的男子,深深的看向那不见底的瞳孔。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慈安听见一个声音说:天涯海角,我是沈迟北。
      该怎么形容这场相遇呢,慈安甚至不能流利的自我介绍,他把票根递给迟北,听着自己的名字用无比温柔的语调念出来,慈安突然感觉到了夏天的存在。就好像是蝉鸣不止的盛夏,阳光灼目的下午,内心慵懒而满足,温暖得让人生乏。慈安觉得疲倦,眼皮沉重,迟北说:睡吧,醒来就是夏天了。于是慈安放心的沉沉入睡,梦里没有战火没有流离,是日光倾城的夏天。
      抵达海南的时候是晚上,迟北很自然的走在慈安旁边。过海的船在半夜两点,慈安觉得饿。两个人走很远的路去买泡面,人多,迟北伸出左手以保护的姿态帮慈安隔开人群,这让人觉得安全。坐在简易的棚里吃面,电视里播着芒果台的烂俗偶像剧。慈安吃得很拘谨,甚至有些做作。迟北有些玩味的看着他,依旧是不说话的,他把面推给慈安:吃吧,等船来还要很久。慈安扭头看着汹涌的人潮,突然想起无聊时在言情小说上看到的句子:我爱你,隔着山,隔着水,隔着汹涌的人海。因为这句话慈安心紧了紧,他伸手去碰沈迟北的指尖,凉凉的,是冬天的温度。慈安抖了下身体,摇头,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而此时迟北已经以坚定的力度握紧了慈安的手。
      夏天。慈安脑海里闪现着这两个字。他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哑巴,不发一言。而当下的场景让人觉得言语失去意义,手心渐渐变得温暖,冬天过去了啊,现在是夏天了。慈安笑起来,直直的看向正在看着自己的男子。二十四岁的慈安,没有恋爱经验的慈安,在这单人旅途上真实的感受到了爱情,这爱情来自在火车上偶遇的拥有落寞眼神的男子。这爱情是直接而沉默的,没有任何迂回,发生得自然而然。慈安想这是不是所谓的艳遇,在漫长孤独的旅途上两颗同样单薄的心的相认,并试图借助对方的热切给自己安慰。慈安想或许是这样的,旅行的确是会让人变得柔软而脆弱的事情。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此时此刻,爱情它的确降临了,即使它最终会离开,对慈安来讲,也毕竟是难得的体会啊。
      凌晨两点,海风吹在身上会觉得冷。慈安站在甲板上看远处的导航船,灯光是温暖的鹅黄色。闪烁着,像慈安的心一样,不确定的,忐忑的。慈安觉得混乱,他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爱情,却在深思时产生各种心酸的念头。说到底他这是第一次遭遇爱情,还是与常人不同的模式。他无法猜到迟北的想法,却又没勇气追问。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可是那些眼神温柔的注视是不会骗人的吧,那些让人安心的力度是不会骗人的吧,慈安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暗恋同桌女生的夏天,心里翻滚着不为人知的心事,有关爱情。
      迟北似乎淡定很多,他喜欢看慈安自我纠结的样子,像是很多年以前的自己回头来验证这场相遇。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白色外套,外面慈安的颤抖被他看在眼里,却仍是不打算出去的,总要经历一个自我验证的过程,每一场深情都来之不易,何况是他们这样毫无先兆,甚至也看不见未来的殊遇。迟北深知慈安在感情上的空白和纯粹,这感受来自于他们漫长的对视,也来自慈安不善言辞的表现。迟北是感情上的熟客,习惯了在各种人群里穿梭,对感情并无深刻的寄望,却也不刻意保持独身的状态。而关于和慈安的遇见,完全在迟北的预期之外。所以当他感受到爱情的时候,就只是毫不犹豫的握住了爱人的手。他那单纯的爱人,二十四岁的青涩少年。
      【我感受到我在爱着,与这世界另一个个体,我不孤独,内心丰盛满足,感觉像住在夏天里般温柔】----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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