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近夜》踏蓉客

1、第一部分

　　楔子：
　　顾靖此刻心跳有些不稳，她跟David说要来这边的时候，David毫不关心——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他们也只交往了两个月。而且，做这种事情本就极不需他陪同。
　　她偷了David的枪，一把崭新的德国进口枪，微口径。
　　这时候教堂里人群刚好攒动，她从人群中走过去，正好到了最前面。
　　顾雨城正好和他的新娘在交换戒指，这么偏着眼睛，就看到了顾靖。
　　顾靖便半点掩饰也无，掏出那把枪，对准了顾雨城的头部。
　　血液飞溅，宾客四下逃窜，惊恐的声音充斥礼堂。顾靖这才发现，顾雨城的新娘额头上血流如注。
　　顾雨城，连死这种时刻也会有人代替。
　　顾靖把枪口对准了自己，扣动了扳机。
　　这次，一定叫做终结了。
　　一：
　　“顾靖啊，我真的喜欢你们班那个女生。你帮我追到她，好不好？”顾靖正在把早餐往顾雨城的书包里放。听到他的话，皱起眉：“十二班的女生呢，我不是刚替你去给人家说好了吗？”
　　顾雨城望着她，“她不如你们班那个好看。”
　　顾靖叹着气，坐上单车的后座。“好吧，我去找她。”
　　顾雨城白衬衫的下摆被微风吹着，顾靖可以看见。
　　被蔷薇花雾笼罩着一般的少年，顾靖第一次见到顾雨城就有着这样的印象。
　　直到现在。
　　放学后顾靖追着女生，烦扰地抓头发却还是说：“我弟弟让我告诉你，他喜欢你。”整理了措辞，有些不好意思，“我弟弟他人很好的，对女生很用心，很会照顾人......”
　　女生有些无礼，“让开。”顾靖脸红着让开，却又追上去，在后面说了好一些话。
　　不过还是被拒绝。她想着顾雨城浮现怒意的面庞，闭了闭眼。
　　但还是要去找十二班的女生。顾靖拦着那女生，解释了好一番。
　　转身看到了熟悉的人。同班男生，宋失。
　　宋失看着她，一脸不解：“我跟了你很久，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是......为了你弟弟？”
　　顾靖未答话，从他身边走过去。宋失在后面说：“那他，也太不懂事了。”
　　“不关你事。”顾靖冷冷看他。没有人可以在她面前说顾雨城的不是。
　　回到家，顾雨城早已归来。顾靖告诉他同班女生的拒绝。
　　顾雨城果然生了气。
　　“你真没用。给我些钱，我要出去。”顾雨城站在顾靖眼前。看着顾靖艰难地把衣服的口袋翻来看，把里面寥寥的几张递给他。他突然笑了。
　　顾雨城最爱看她这种样子。窘迫却还装作若无其事。
　　顾靖看着门被关上。她眼前又浮现起顾雨城十岁时的模样。明明他们是同时一无所有，可她竟然觉得顾雨城想要的一切，她都应该去给他。
　　无论自己，是怎么样的。
　　二：
　　顾雨城倒没再难为顾靖，过两天在校园里相遇的时候，他身边已有了新的女孩。似乎比往昔的更加耀眼。她看了一眼就匆匆低了头，从他们身边快速走过。顾雨城的笑声明朗地落入他耳中。
　　晚上问他，他只说是隔壁班的班花，费了大心思追来的。顾靖淡淡道，你开心就好。
　　翌日顾靖和同学一起在操场上走，明明是很遥远的距离，可她却看见了。顾雨城和班花。
　　她看见他们依偎在一处，样子亲密——他们也确实该是亲密的样子。顾雨城也看见了她，她们走过来的时候，他低了头。顾雨城吻了身边那女生，极轻柔地。
　　顾靖走过来了，听见身旁的同学问：“顾靖，那不是你弟弟吗？哇，好开放......”
　　顾靖强撑精神回答：“嗯，是啊。我都管不住他，他也不需要我管。”
　　晚上回到家，顾雨城已经回来了。
　　顾靖兀自不看他，把书包放下，首先进了厨房。她需要做晚饭。
　　她在厨房里收拾了好一会儿，一回头却看见目光阴寒的顾雨城。
　　然而顾靖早已习以为常。她想转身，可顾雨城已早先把手覆上她的头，面庞落下来。他的牙齿瞬间落在她脖颈上，用尽力气一般。
　　顾靖感受到了尖锐的疼痛，她捂着伤痕仓皇的后退。却又突然笑开：“长这么大了，怎么还用十岁时的把戏？”
　　顾雨城盯着她的笑容，下午时她从他身边云淡风轻走过去的样子就又重新浮现出来。
　　他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然而此刻，却唯有一件事能够缓解他的这种无力感。
　　顾雨城故意笑了笑，灯光下的他妖冶无比。
　　“你不是在打着两份临时工？再加一份吧。”走到顾靖身侧，“我要去迪厅，你知道的，明天是周末。”
　　顾靖的动作瞬间像是僵住了，顾雨城这时候转身走了出去。
　　转天，顾靖就去了附近的酒吧做兼职工，负责清扫包厢内的杂物。因为是初来，所以一直受老板的责难。连续这样好几天，一次她打扫完包厢卫生后，转身竟看见了宋失。
　　宋失走过来，面容忧伤难过：“这一次又是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难道又是因为你弟弟？”他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模样，“你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到底为什么你要卑微至此？”
　　顾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告诉宋失：“因为，是我欠他的。”
　　三：
　　六年前，顾靖的爸爸撞上了顾雨城爸爸所在的汽车，两人当即死亡。顾靖从小便没有母亲，而顾雨城的妈妈不久便病重而亡。明明她也没有好过多少，而她却始终觉得，是她欠了顾雨城。她需要做这么多，甚至比这还多的事情来偿还。她要他以姐弟的名义和她生活，要他顺利上学，要他追女孩子，要他拥有男孩子应该拥有的一切。要他娶妻生子，好好生活直至他死亡。
　　所以有些事情，并不是靠说出来完全表达的。但是顾靖多年守着这些东西，她很累，她需要一个人来倾诉。
　　宋时恰好时机出现。
　　顾靖和宋失的关系开始密切起来，他们经常会在一起讨论问题。顾靖在压力大的时候经常会找宋失，而宋失跟她说的最多的话还是，离开顾雨城吧。
　　宋失说，这是不属于她的责任，没有人要他来承担，她不需要赔上苦痛的代价。
　　顾靖自然明白。
　　她的酒吧临时工仍然在继续做着。这几天顾雨城除了要钱基本不说话，顾靖一直预感不对，这晚果真出了事。
　　顾靖的工作原本是清洁，有时需要经过酒吧主厅。她这时偏着眼，正好看见了酒吧里喝的烂醉的少年。顾靖死也不相信，他就是顾雨城。
　　她盯着少年，听着他拦住来往的女人，邪气地问。顾靖抬步走过去，少年也就拦住她。
　　他问什么。他说，可以买他吗。一夜。顾靖站在那里，如遭雷击。
　　顾靖血液几乎倒流，她抓着顾雨城的肩膀，“为什么要轻贱自己？”奇怪，她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眼泪落下。
　　“你到底看清楚我是谁了吗？”她这时候发现顾雨城脸上乱糟糟的，似乎化了妆，可是后来又花了。
　　“我是顾靖。”顾静终于冷静地说道。
　　顾雨城先前喝了酒，这样被人质问着，酒就醒了些。这么一来，就看清了顾靖的模样。
　　他笑的极轻佻，“我说，你不是忙着去和男生交往？怎么还有时间来管我？”
　　顾靖怔两秒后，道，“你别转移话题，宋失是我唯一的朋友。”她握紧了他的胳膊，“明天开始，我会停掉你的零用钱。”
　　她说唯一，顾雨城冷笑。
　　“你最好可以停，那么我也有很多方式弄钱来。比如，现在这一种。”顾雨城残忍的目光闪烁。
　　顾靖心如刀绞。她一直爱护着的顾雨城，和她生活了近六年的顾雨城，再也不是以前的模样。
　　四：
　　顾靖最快时间地去找了宋失，她很直接地说，她以后不会再和他来往。宋失没有惊讶，他在她后面问，怎么，这次又是为了顾雨城吧。宋失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说，顾靖，离开他吧。你的生活，太疲累了。
　　顾靖什么都懂，可她依旧乐此不疲。
　　可还是出了事。上课的时候，有人通知她顾雨城跟人打了架。她赶过去，却没想到和他起冲突的是宋失。宋失脸上淌着血，顾雨城站在一旁，他却只是衣服起了皱。
　　“不用问了，是我打的他。”顾雨城看着顾靖，道，“可你要知道为什么。是你说的，他是你唯一的朋友。
　　“我从来见不得你快乐。”
　　顾雨城转身走了，顾靖走过去拥抱宋失，“没事吧？”
　　“我没有事，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事。”宋失想着顾雨城先前狠绝的话，“从来都是这样的话，顾靖，放过自己吧。”
　　顾靖心下一片凉。
　　过两日的凌晨，她下了第二份工，往回家走。顾靖没告诉任何人，她是从来睡不够的，早上三点钟下了早班，六点就又要去学校。
　　顾靖走到家门口，看到顾雨城正在和一个女孩挥手作别。然后模模糊糊地看见谁正在给谁钱。看不清楚，她眼前混沌一片。不过是谁在给谁钱，似乎都已经不怎么重要了。
　　顾靖知道，这已经不再重要。晚上去打晚间的工，顾靖已经只晓得难受，然后隐约眼前一片黑暗，她昏倒了。不知道是被谁送到了医院，醒来时入目是刺眼的白。
　　不过又是要付钱的事，她已经拿不出更多的钱。听着医生在一旁说，是什么低血糖，营养不良。顾靖没听完，草草拿了药出了医院。
　　走出医院，她拿着手机给宋失拨了电话。号码是早先他留给她的，他当时说着，总会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刻吧。顾靖听着里面的忙音，手垂下来。
　　顾靖这时候眼前似乎浮现起第一次见到顾雨城的情景。顾雨城笑眯了眼，对她说，姐姐啊，我们都姓顾，好巧哎。他的眼神，曾经清澈，再后来见她，却全是不知名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