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随烽石头

12、第 12 章

　　贞观十六年的冬天，王若瑾接到了两份圣旨，一份是她因功受封陈国夫人，另一份是正式赐婚晋王。
　　“陈国夫人，皇上另有旨意，让您在显德殿见驾，请您跟奴才走吧”传旨的太监毕恭毕敬的说道，这个新鲜出炉的晋王妃，明显前途无量。
　　“哦，好”王若瑾回神，忙将圣旨递给青衣，跟着那个太监去显德殿。
　　那太监引着王若瑾进入大殿，便行礼退下，其他的宫人在王若瑾入殿后也依次离开，偌大的显德殿只留皇帝和王若瑾两人。
　　“起来吧，以后是一家人了，别那么拘谨。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李世民示意王若瑾起身，细细打量她，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两年多了吧，看起来长大了不少。
　　“陛下，我初入宫时，您曾答应我，十年后放我自由，如今我要嫁给晋王，这个约定也就无效了，是这样吗”
　　“朕是天子一诺千金，十年后如果你想离开，当然还是可以，看你到时候是否愿意离开，这个约定是否有效还是在你”李世民神情十分恳切的说道。帝王有时候就是奸商，明明做着坑人的买卖，还让买主觉得其实你是赚得。
　　“我不会离开晋王的，所以我用我的一生想请您答应我一件事”王若瑾跪下，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李世民有些好奇，这个孩子并没有太多的心思。
　　“请让赵非离开吧，不要让他继续执行任务了，否则他一定会死的”王若瑾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说道。
　　“你的师傅没有教过你，不该你知道的事，即使知道了也应该永远当作不知道吗”听了王若瑾的话，李世民的脸色迅速黑沉起来。
　　“我的师傅教我待人要诚恳，要知恩图报，赵非对我的恩情，哪怕是把命搭上也不一定能还清。我明知他在走一条绝路，如果连伸手拉他的勇气都没有，那我也不配做晋王妃了。”
　　“这事我要想想，你先下去吧”李世民淡淡的说道，眼里的冷意十分明显。
　　“陛下，赵非对您的忠心，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才会如此倚重他。但是人的精神很有限，我已经感觉到赵非的挣扎，您一定也发现了，他真的快撑不住了。”王若瑾并没有退怯，机会只有这一次，无论如何一定要陛下松口才行。
　　“这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以如今赵非的影响力，一旦他隐退，江湖又要掀起腥风血雨”李世民叹了口气，赵非的事他其实也很头疼。
　　“陛下，没有任何人一定无可取代，您在安排赵非执行计划的时候，一定考虑到一旦出现意外，什么人可以接手。您是天下之主，手底下人才济济，要找人替代赵非应该不是难事”王若瑾已经顾不得尊卑，口气有些咄咄逼人。
　　“如果有比赵非更适合的人，朕当然也愿意，可备选之所以被称为备选，就是因为比之于赵非，他们还差很多，这事太突然，朕需要时间安排”李世民的态度有些软化，是时候该好好考虑如何安置赵非了。
　　“陛下，您有时间考虑，但是赵非未必等得了。您说那些人不会比赵非好，可是您连试都不试，又如何知道他们不如赵非，您可以当赵非已死，然后按照您的部署继续实行您的计划。如果您害怕江湖势力反唐那大可不必，如今的大唐，兵力强大，民心所向，但凡有些头脑的都不会干这事”
　　“罢了，我让赵非退隐就是了。你这孩子平常话都没几句，没想到说起来还头头是道嘛，起来吧”李世民神情轻松的说道，赵非的事悬而未决一直也是李世民心里的结，如今下定了决心，反而轻松了不少。
　　听到帝王终于答应，王若瑾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跪得太久她的身体都有些僵硬，背后亦被汗水打湿了。
　　“赵非从8岁开始就跟着朕了，那时候他很小，父亲早逝，母亲有病，还有一个还是婴儿的弟弟。小小年纪就要负责养家。那会朕还不是皇帝，也不能完全护他周全。他凭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的进步，比之于朕的那些孩子，他出色太多了。朕也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教导，后来朕成了皇帝，赵非的能力对于我来说太重要，所以我极力防范任何有可能使他与我离心的事发生，包括间接导致他最爱的女子死亡这事。”这还是第一次李世民对他人说起赵非的事。
　　“过去始终是过去，我想赵非也明白陛下对他的喜欢，所以他才会死心塌地的为您办事”王若瑾第一次听到赵非的过去，虽然只是一角，但王若瑾并不觉得伤心，因为艰苦，所以造就了赵非，何况赵非的过去只是过去，未来却可以自己创造，她对赵非只有满满的祝福。
　　“不错，朕还有补偿赵非机会，瑾儿累了便先回去吧。你不用每次见我都战战兢兢，以后我们是家人了”李世民有些不懂，自己似乎没有凶过她，每次见面也都是和颜悦色的，怎么这孩子这么怕自己。
　　“是”王若瑾知道可以退下了，十分开心的行礼离开，完全忽视了帝王的后半句话。
　　刚走出显德殿的大门，王若瑾就看到未来的夫君立在那，她忽然觉得人生似乎真的变得有意义了，这个人值得他为他付出一切。
　　李治看王若瑾出来，连忙迎上去，只见王若瑾脸色苍白，知道她难受，便直接抱着她走，反正已经赐婚，没有谁敢再乱说话了。

　　自从正式赐婚的旨意下达后，听雨轩就热闹起来。因为王若瑾已经受封陈国夫人，所以太子妃又安排了一批人进来当差，又有小公主和小皇子们常上门看这个未来的九嫂，听雨轩一改往日的沉静，每日都很热闹。王若瑾虽然爱静，可也是爱玩的年龄，有这些人带着每天也过得很开心，独独晋王不开心。原因是太子妃以备嫁为理由，禁止他再见王若瑾，好在听雨轩不少人手都是晋王的耳目，每天将王若瑾的情况报告给他，知道她过得很好，也就稍稍缓解了思念之心。

　　这一年的冬天和往年一样很冷，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太极宫在大雪覆盖下，换了一个面孔，格外的美丽。王若瑾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看被大学覆盖的大树。
　　“恭喜”赵非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王若瑾身边。
　　“您又进步了，我居然没有察觉到”王若瑾总觉得如果自己身边多几个像赵非这样的人，非吓出病来不可。
　　“是你有心事吧”赵非一点也不拘束的拿过王若瑾手上的暖炉。
　　“您这一次来是道别的吗”王若瑾边说边吩咐宫人们都退下。
　　“恩，以后也许我们不能再见了，这是陛下的要求”赵非今天的确是来道别的，陛下已经同意自己退隐，以前以为永远得不到的生活，骤然间就实现了，还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如今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王若瑾，没有任何背景，嫁给亲王，是福是祸很难预料。
　　“没关系，虽然不能再见，只要我们都活得开心就好”王若瑾强笑着说道。对于在洛阳生活的那段时光，她会永远铭记于心，不论是沈玉还是赵非，在师傅离开后那段时间，支撑着她的就是这两个人。
　　“恩，你要好好的活着，我和沈玉也会，晋王喜欢你，至少这是你在晋王府立足的根本，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您放心，我是不喜欢与人为敌，但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到我的头上”经过太子妃一番教导，该懂的东西她还是学得七七八八，现在做一个当家主母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吧。
　　“离开前，我还想教你一套剑法，一直觉得很适合你，可惜没有机会，就今天吧，能学多少是多少，怎么样”说完已经抽出佩剑，开始示范。王若瑾看得很认真，之后也拿着剑跟着赵非练，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雪花，可一点都没有影响两人，赵非和王若瑾就这样一直练着，直到用尽了力气才罢手。
　　“再见了”赵非收起剑头也不回离开了，再见无期。
　　王若瑾看着赵非离开的身影，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地上。从此刻开始，她将彻底告别过去，不论是师傅、赵非、沈玉，她都没有再见他们的可能了。

　　承晖殿
　　李治听着跟前的小太监汇报今日王若瑾的情况，知道赵非又去见了王若瑾，心里十分不爽，但想到这是那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也就忍了。想了想自己大概快一个月没见到王若瑾，心里有了主意。
　　“今晚让陈国夫人来观月楼见本王，你去安排”李治对眼前的小太监说道。
　　“大王，陈国夫人身边有青衣青雅随身照顾，奴才怕是没法子传消息”小太监苦着脸说道。
　　“这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说完便挥手打发他下去。对于这个自己亲自挑选照顾王若瑾的人，他还是了很有信心的。

　　那小太监回到听雨轩后就在自己屋子里转圈圈，这事难办。先不说太子妃三令五申不准两人私底下见面，就是陈国夫人，也不是那种愿意晚上出门到处逛的人，更何况还有一个护主的青雅。
　　“刘哥，你这是怎么了”进屋的是平日跟刘园关系很好的钱大佑。钱大佑也是经由晋王挑选进入听雨轩，刘园性子谦和办事谨慎，钱大佑则聪明机灵，很有主意，两人性子互补是以平日的感情极好。
　　一看钱大佑进来，刘园觉得是找到救星了，连忙一股脑的把问题告诉他。
　　钱大佑一听乐了，看来是晋王又耍性子了。不过这事还真得办成才好，如今能有安稳的日子过全因为王若瑾受宠，如果晋王因为赵非而猜忌主子，那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事好办，待会你找机会把晋王的话单独告诉青衣，顺便提一句晋王知道今天赵非来过的事。”
　　刘园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赵非来过的事若晋王知道一定会不开心，婚期一天一天的接近，这时候要是晋王和主子有什么隔阂，想必对主子十分不利。青衣一向护主，又心思透亮，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自然会极力消除任何对主子不利的可能，而晚上的见面就是最好的机会，青衣一定会支持。
　　“大佑，你这回可帮哥哥大忙了，回头我请你吃东西”说罢便匆匆离开去找青衣了。
　　果然青衣听了刘园的话，便说这事她会处理，要刘园别声张。刘园得到答复，当然点头答应表示绝对会保密，就匆匆离开找晋王复命了。晋王知道这事有谱了，着实夸奖了刘园一番，还赏赐了不少东西，把刘园乐得走路都带风。
　　另一头，青衣把话带给王若瑾，王若瑾好些时候没见晋王也有些想念，只是晚上见面不太妥当，但在青衣的劝说下便下决心去见一面。
　　王若瑾到观月楼的时候，李治早已在那里等候。观月楼，是高祖为一个受宠的嫔妃而修建的，分两层面积不大但依附湖水，赏月时天上一个，湖中一个，伴着潺潺的流水声，说不出的美。
　　“你来”李治对王若瑾挥手，让她走过去。
　　王若瑾缓缓走到李治的身边，与他并肩看着眼前的湖水。其实王若瑾没有多大的兴致，毕竟现在是冬天，夜里温度低得很，只是站一会就觉得寒气只往身上走。好在不一会就有一个小太监过来说准备了好了，李治便带着王若瑾进了观月楼里。
　　李治带着王若瑾坐在椅子上，为她拉好披风，又弄了一个暖炉给她。王若瑾有疑问，不过李治却不让她问，只说马上就知道了。果然王若瑾马上就知道李治卖的关子是什么。
　　出现在王若瑾眼前的是一个打扮的十分搞怪的女人，那女的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水粉，头上带了夸张珠钗，再细一看，原来是元宝扮得，王若瑾努力控制自己的笑声。
　　“晋王，晋王，您在哪，瑾儿怎么找不到您”
　　“瑾儿，瑾儿，我在这，你在哪我就在哪”另一个身穿花衣的小太监粉墨登场，只见他拥着元宝，深情款款的说话，对着元宝那张花脸，真是难为他了。
　　王若瑾和李治看到这里都已经止不住颤抖，就差滚地了。
　　台上两人还在继续深情的演着，也不知是谁写得词，真真是神人，等到两人演完，王若瑾的脸已经通红，不住的捂着肚子，李治也差不多，但他看过台词，有了准备还好些。
　　“这谁的主意，真可是奇人啊”王若瑾总算缓过气，忙问道。
　　“元宝的主意，词是孙蒙帮忙写得”李治扶着王若瑾给她说道。
　　“我很佩服”王若瑾做着拜服的动作。
　　李治笑而不语，自从赐婚后，王若瑾表面看起来很开心，其实心里很不安，今天赵非又离去，李治怕她闷出病来，所以才叫元宝弄些好玩的事哄她开心。这会看她笑得那样美，没有忧愁、没有伤心，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
　　“谢谢，我很喜欢”王若瑾原本想把赵非的事跟李治好好谈谈，如今看来是不必了，这个人从来不怀疑她，所以没必要。
　　“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安排的戏啊”
　　“我喜欢元宝和孙蒙的戏”王若瑾说完就逃开了。
　　“别跑，我追到你，你就要说喜欢我”李治笑着追上。
　　“我不要”王若瑾边跑边回头说道，那打从心里发出的笑容似乎要将雪夜融化。李治看着这样的笑容突然有些心酸，上一世的王若瑾从来没有这样笑过。那时她嫁给他不久，萧淑妃就入宫了，瑾儿庄重，淑妃明艳，那时的自己自然对萧淑妃更宠爱一些，尤其淑妃生育皇子后，更是独宠于她。那时的王若瑾一方面必须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以巩固地位，另一方面周旋于众多嫔妃中，努力维持后宫的纪律和自己的尊严，沉重的压力几乎耗尽她的心神，笑容对那时的她而言是奢侈。
　　“怎么了，我惹你不开心了。我不跑了，我更喜欢你，是真的”王若瑾看晋王突然呆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忙回头拉着晋王的衣袖说。
　　“我也最喜欢瑾儿，不管现在还是未来，我永远只喜欢瑾儿一个”看着瑾儿小心翼翼的表情，李治仿佛看到过去的王若瑾，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她永远不必小心翼翼，她可以肆意的活着，今世没有任何人能再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