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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6.

      新房就在我获奖后不就搬了进去,最大的好处就是我和陈道明的接触在两个人都没戏的时候可以无缝隙对接。我敲开楼下的门,开门的是他媳妇,杜宪。我说:“嫂子,我要去我哥那一趟,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给他的?”
      她说:“成,那你给他带两件换洗衣服过去。”
      那时陈道明正在和冯小刚合作,拍的是《一地鸡毛》。小刚问我要不要给他捧个场?我就看了一眼演员表,立马说:“不行,我不能去。”
      他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能来的。”
      我说:“你饶了我吧,就这不行。”
      于是我能来到这个剧组,只能是以探班的名义——当然探的不是陈道明的班,但我还是先找到他把衣服给他。他见了我很高兴:“优子,你来看我呀?”
      我说:“不是,这次真不是来看你。”
      他说:“总不会是小刚吧?”
      我说:“他还不够格呢。”
      这时我看到了我想找的人,戏中的熊局长与局长夫人,刚拍完一条下来休息。我贴着墙根溜过去,毕恭毕敬站在他们面前:“爸,妈,我妈的工资条我去取回来了。”
      熊局长——也就是我爸葛存壮先生看着我还是没什么太大表情:“嗯,给我吧。”
      我不用回头,都知道陈道明看着我这边,面部表情狠狠一抽。
      我怕我爸,真的,那是我除了飞机之外另一个过敏源——甚至更甚,我想如果让我在飞机和我爸中间做出个选择的话,我会在我爸的威逼下哭着上飞机的。间歇中有人提议打麻将,输了的人买酒买烟。我不想玩儿,是陈道明和冯小刚硬架着我上的——问题是我哪打得过他们啊,想了想兜里钱好像不够,便故作镇定把牌一推:“小刚,告诉我我爸住哪儿。”
      我太了解我爸了,了解到他什么衣服里哪个兜一定有零钱都知道——可这事儿得偷着来,千万不能让我爸知道。愿赌服输买了酒和烟,修宗迪那老爷子就逗我:“看见没有,这是葛优酒,葛优烟。”
      我嘿嘿赔笑:“是存壮酒,存壮烟。”
      我从刚来这个剧组的时候就看出来陈道明有话想对我说了,但是我拖着没问,看他能挺到什么时候。果然牌桌散场之后他就拉住我:“优子,哥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我说“真是风水轮流转哥你也有今天——这好说你先把赢我的钱还我我把我爸那个窟窿补上......”
      他一瞪眼:“你怎么......我和你说正经事儿呢。”
      我说:“好你说。”心里想着,你千万要快点说,在我爸发现他衣服被人动过之前说完我好走。
      “我想找你和我合作部戏。”
      下面便是一个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故事了。陈道明的成名之作《末代皇帝》,据说之前请的角儿是姜文,但是我这哥哥试镜实在太突出,生生把已经定好的男主给比了下去。老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黄河还兴改道呢,都用不上三十年,也就7年的时间,姜文那小子就反扳一局,硬是把这个昔年对手从纽约气了回来。
      多大快人心呐,要是当事人不是陈道明,我就这么说了。可问题是当事人是陈道明,于是我第一反应是问:“上哪儿拍啊?”
      他说:“东京。”
      “日本啊,那可以坐船去啊。”
      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把眼中“你这个怂货”这句话憋了回去:“嗯,只要你不晕船就好。”
      坐船对我来说当然比坐飞机容易的多。云掉落在海里卷成了浪,我站在船尾,看着船把海面像切一个巨大的蛋糕一样切开,再合上,丝毫看不出刚才有那么惊心动魄的痕迹,我就看着这样的景色来到了日本。尽管没开机片场还是有人候着,那是剧组请来当地的留学生和日本学生客串的群众演员,大多是女孩子。女孩子们在一起就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我走过去,无意窥探她们闲聊的话语,可还是有那么一两句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你们知道么?《风与木之诗》再版了。”
      “是么?就是竹宫惠子那个?”
      “哇~开山鼻祖,竹宫女王~”
      我实在是听不懂——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不明白这些十几二十几的小姑娘在说些什么。可我现如今不过也是三十几岁,不算很老,于是我只能感叹这世界变得太快。这时她们中有个眼尖的小姑娘发现了一直在她们身后的我:“哎?葛老师?”
      于是小丫头们呼啦啦的围在了我身边,毫不怕生地嘲笑我:“葛老师你还偷听啊?”
      我多少有些做坏事被抓现行的小尴尬:“没有没有,偷听也得听得懂啊——我这是恰好坐在这,而你们的谈话呢,又恰巧进了我的耳朵。”
      她们一起哄笑了起来,我就问:“那你们谁告诉我,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女孩说:“漫画家啦,竹宫惠子老师......”可她的话马上被另一个女孩打断:“哎呀葛老师你不适合听这个——话说你比电视上看起来要帅一点啊。”
      我心安理得接受了这听起来并不怎么像实话的恭维,还要表示一下谦虚:“哪有,我这脸也就长这样了,和我来的还有个大帅哥,你们不去看看?”
      她们就心照不宣的笑了:“您说的是陈道明老师吧,他和我们英语老师聊天呢,那种级别的帅哥,还是交给我们老师去攻略好了。”
      我顺着她们指给我看的方向望去,陈道明和一个女老师面对面坐在椅子上聊天。那女老师长的并不出众,可身上就有那么一股子书香门第的气,和陈道明坐在一起,倒是相当和谐。他们说着什么,时不时往我这边看两眼,陈道明的目光很温柔,看见我也在看他的时候就笑了,用英语对那个老师说:“Yes, he would.”
      于是那个老师颔首微笑:“I wish you happiness.”
      我英语不好,换句话说我除了中国话就没有什么再说的溜到,所以一时半会儿也反应不过来他们说的到底是啥,我只是看见他嘴唇有些干,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用舌头去舔,便问他:“你要不要喝水?”
      他点头,我就从背包里找出随身携带的水壶给他送过去。回来的时候女孩子们看我的眼光就有些奇怪:“葛老师你真贤惠。”
      我说:“嗯,陈道明也这么说我。”
      于是她们就一同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笑啥。
      群众演员不过就是几场戏,就再也不跟着剧组走了。拍戏拍了一个月,一天晚上我在陈道明屋里和他商量剧本。我在拍戏的时候就容易神经衰弱,那是想剧本用脑量太大导致的。我倒不至于像陈道明一样为了找灵感用脑袋撞墙,可某种程度上来说还不如他,闭上眼睛就是戏完全睡不着,还好现在身体不错还能撑下去。他看我精神有些不大好,就问我:“累了?”
      我说:“嗯,好几天没睡好了。”
      他伸手揉我的太阳穴:“我前两天向那个女老师学了一首日本的摇篮曲,你听不听?”
      我真的很疲惫,闭上眼睛说:“嗯,你唱吧。”
      他就开口唱,很轻柔很和缓的调子:“守着孩子已经厌倦了,盂兰盆节之前,雪已经轻轻飘了,孩子也在哭,盂兰盆节到了,有什么高兴呀,没有新衣服,也没有腰带,孩子总是哭,守着他更辛苦,一背就是一天,越来越瘦了,真想尽快走出去,离开这个地方,那边能看到,父母的家呀......”
      他唱歌很好听,让我的身和心都像一片羽毛,在黑暗中下落,下落,沉到永不见光明的底。最后昏沉沉睡去的时候我感觉他的手掌轻轻覆在了我的眼上,那时我还在想:“这不是《祈祷》的调子么?”
      我大概是睡着了吧?因为我进入到了一个梦境。梦境里我站在一片荒原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地上洁白的雪,和天上漆黑的夜。雪花从天上落下来,把这黑与白的界限都彻底模糊了,落在我身上覆盖住了了我的肩膀。真冷啊,我想,这时我看见了荒原的中央有一小撮橘红色的暖亮,是篝火,旁边还站着陈道明。我想过去取暖,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因为他会把我烧灼成灰烬。于是我就明白了,这雪其实就是我自己,我那么渴望温暖,可是我又清楚的知道,这种温暖会把我融化,最后毁灭。
      然后我就醒了,一睁眼就是陈道明那张放大的脸,我被他整个人圈在怀里,一抬头鼻尖就能蹭到他的下巴。他倒是睡得很安稳,被我想从他怀里挣扎出去的动作弄醒,胳膊反倒是又紧了紧,制止了我徒劳无功的抵抗:“你醒了啊?”
      我多少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你这晚上是怎么睡的?”
      他看起来表情特无辜:“空调坏了,我看你晚上一直在哆嗦,你冷啊?”
      我抬头看了一眼空调,17℃,能不冷么,我问陈道明:“遥控器呢?”
      “找不到了。”
      我叹了口气,披了件衣服下床,果然就在床下面找到了静静躺着的遥控器:“你就不知道多找一会儿么。”
      他看起来更无辜:“那万一找动静大了,你醒了怎么办?”
      听着倒像是为我好。我不理他,活动活动筋骨发现浑身都硬,那床铺的太软,睡得我腰往下坠着疼。我回房间找牙刷的时候看了一眼镜子:“哎?我嘴唇怎么破了?”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嘴唇,一丝一丝的疼,不像是裂开的口。陈道明在床那边穿衣服,声音闷闷的:“上火了吧。”
      我说:“瞎说,上火是里边溃疡。这不像是上火倒像是——咬的?”
      他有点心虚:“哦,那就算是咬的。”
      这还能就算啊,我思索,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睡觉没有咬着嘴唇睡的习惯吧?”这时他拿了一瓶药过来,拿棉签沾了往我唇上的伤口上涂:“那谁知道。”
      “疼——”我皱眉往后躲,被他捧着脸拽回来,象征性的吹了两下:“好了,不疼了。”
      我说:“哥,你当我是你们家格格?”
      他说:“格格都没你这么不省心。”
      这话咱得凭良心说吧,我想,事实上我除了要拍戏之外,还得时不时的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时间久了导演看着都忍不住赞叹:“葛老师真贤惠。”
      他在一旁还颇为自得:“娶妻当若葛优。”
      电视剧拍的快,这种由琐事堆积起来的电视剧拍的就更快。杀青那天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我和陈道明最后一次坐在东京的阳光下,我拿了一罐啤酒,问他:“你不喝酒,那我去给你泡个茶吧?”
      他点头说好,等我泡完茶回来,就看见他又被一群小姑娘围住了,见了我还打招呼:“哟,葛老师果然在。”
      我乐了:“又是你们啊?老师没来?”
      她们说:“今天这附近又竹宫惠子的签售,我们老师听说你们在这杀青,就让我们来看看,她去排队。”说着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个笔记本:“葛老师,签个名吧。”
      她身旁的女孩们也都掏出纸笔:“就是,签个名吧。”
      我说:“排队,不要挤。”接过第一个女孩手中的本签了一个,那女孩又转头递给陈道明:“陈老师也签一个吧——和葛老师签在一张纸上。”
      他故意把头一扭:“我不要和他签在一张纸上。”
      我就叹气,把我签好的那张撕下去:“去,再请陈老师签一张。”
      那女孩也不在意,顺着我的话递过去:“陈老师签个名吧。”
      于是我就看着陈道明乐颠颠的在空白纸上签了名,之后我把写了他名字的本拿过来:“我不嫌弃你,我可以和你签在一张纸上。”
      女孩子们就欢呼:“葛老师真善解人意!”
      “他善解人意,我呢?”陈道明居然还好意思问,小姑娘就打趣他:“帅哥不需要善解人意。”
      我得了个空问她们:“为什么一定要我俩签在一张纸上?”
      她们互相眨眨眼:“因为我们是ふじょし。”
      “什么意思?”我问陈道明,他脸上是和姑娘们一样的表情:“fǔ女子,fǔ女。”
      我说:“不明白。”
      他给我解释:“就是性别女,爱好男。”这个说法得到了女孩们一致的纠正:“不对,陈老师,是性别女,爱好男男。”
      我觉得他们仿佛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用脑电波达成了一个异样的同盟,那是我无法到达的世界:“还是不明白。”
      “就是,她们喜欢看我们这样——”他就这么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凑过来,扣住我的后脑,吻了上来——只是在我的唇角轻轻一点,却让我的心脏骤然收缩。
      女孩子们一片尖叫,那显然是惊喜的:“陈老师!可以拍照留念吗?!!!”
      他没事儿人一样坐回去:“谢绝。”
      我愣了半晌,赌气般狠狠拉开桌上啤酒的拉环,喝了一大口。呛人的泡沫前仆后继的在我的牙齿和舌头上粉身碎骨,试图冲淡我对刚才事情的心悸。
      陈道明,我看着那个和女孩子笑成一团的身影苦涩的想,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明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fǔ女,原产地日本,现已遍布世界各地。性别女,爱好男男,昼伏则夜出,夜伏则昼出,穴居动物,喜群居,也可单独存活。无毒无害,可给予大量漫画饲养,请勿捕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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