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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京畿·梦山 ...

  •   一

      连日赶路,越离皇城近,士兵们越是雀跃。而地势则越来越平缓,转眼间,一行人已进入京都平原。周遭连绵起伏的山脉中间,是大容大军行进的军道。

      当年因润十一月,故比往年时岁更长。漱双这样怕冷的人更觉得,这个冬天简直是冬天的平方——双倍冬天了。但军中岁月似乎历练了她,虽然手上头次长满了冻疮,虽然有时喝出的气都仿佛要冰住她的鼻子。可是大约因为也离城市更近,她也有时会忍不住笑开。

      她太想念城市的生活,不如说她太思念现代的生活了。

      十一月初九,大军离京都仅三天路程。军道同官路合并,大军行进的同时,往来的商贾渐多,平民百姓也穿梭其中,一派繁忙景象。

      慕容枫宿觉得,既然已经得胜归来,便没有必要再作那一番秀,高头大马,飒爽前行更适合行前动员长威风志气。所以回京途中选择了坐马车,也能使他的身体获得较为充分的休息。漱双依然与祈年同乘一辆马车。郦彦行身份尊贵乘了另一辆马车,与他们隔开两队人马。

      大军队伍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万人大军延绵几里铺开,像是等待什么。

      商贾和其他地方的百姓不觉间亦汇拢过来,人群闲闲散开,在大军队伍旁边的两侧,也是一副等待前行的样子。

      只听其中一名小贩道:

      “早听说求灵签之地须早早排队,哪知我昨半夜赶路,今日却还是排在了这么后面。”

      “听说灵签十分灵验,当地百姓已经倾巢出动,所以我们这些外乡人纵使出门早也只能赶了晚集吧。”

      “老人家,请问你们说的什么灵签?”漱双自马车小窗探出头,询问。

      “这位小哥,前面不久就是梦山,听闻上面开出的菊花,自秋往东,遍及山谷,至今未有凋谢。有人采摘几朵菊花回家供奉,竟然百试百灵,当地人说是……显灵……”

      大约是说菩萨显灵吧。漱双一笑。这样的传说古往今来有的是。

      旁边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接着说:“菊花便是灵签。我们做生意的,也想求个保安稳、护财路的灵签,这才急急赶来,没想到……”

      漱双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说起这些,突然感觉身边的祈年不期然晃了下身子。她回过头:

      “义兄也觉得有意思吗?”

      祈年沉默着,并未开口。

      二

      慕容枫宿的马车亦停了好久,军中纪律肃穆,兵士矗立,并无交谈之意。但是路旁的一队队马帮则是不同,而且因为大军在侧,他们更觉安全,人人十分轻松,又挂着小脸,仿佛要去做什么开心事般。

      隔开三米,即是漱双和祈年的马车。漱双一时没有忍住,与旁边商贩对话全都传了来。

      梦山。

      部队竟然已经途径梦山了?

      突然远处一阵马蹄嘶鸣,一人骑马急行而来,到慕容枫宿跟前,停下禀报。

      “回大将军,前方百姓与京畿道护卫营发生冲突,因此阻滞前路。”

      “何事引起?”

      “似是山民祭拜,护卫营阻止,故此僵持。”

      未等回报完,已有第二匹马赶到,却是护卫营的一名中将。

      “请大将军决断。”

      慕容枫宿细细听了中将的汇报,而后大军让开中间,马车前行,等到了梦山脚下要塞处时,正见百姓密密麻麻或跪或站,阻断道路。前方护卫营的官兵排成一字,则拦住了上山的道路。

      护卫营长官见护国大将军已到,恭敬上前迎接,并禀明缘由。

      末了,这位长官沉吟道:“大将军,这些百姓不知受了何方蛊惑,以摘取此地菊花为荣。已有十数里长联名请意,请朝廷修建娘娘庙,佑此地一方平安。我等只是在此维持秩序,祭祀一事实不敢做主,况且此地……”

      他顿了顿,转了话头:“不管如何,还请大将军裁示。”

      这时一名跪地百姓大声道:“往二年此时,村庄总有小规模疫病来袭。今年自仁显娘娘显灵以来,菊花漫山,子孙康健,疫病无影无踪,我等感佩娘娘恩德,恳请大将军禀明朝廷,容我此处开建娘娘庙,以利祭拜。”

      “荒唐!”护卫营中一名谋士开口喝止,“此处是个什么情形,你作为里长难道忘了三年前的情形了?你等小民莫非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百姓轰然起来,气氛颇显紧张。

      后面商贾也沉不住气,有人嚷嚷起来:“我们远道而来,不过求个吉利,怎么难道你们还要对我等手无寸铁之人动武?”

      谋士瞧出风向不对,忙对护卫长耳语几句,于是护卫长靠近马车,亦是低声禀过。

      “大将军,此事已禀朝廷,您看?”

      “听凭皇上圣裁。”

      当夜,慕容枫宿一干人等住进附近驿站。

      第二天,护卫营来报,已收到朝廷回复,朝廷已知护国大将军行进于此,授权由将军全权处理,妥善处置,不过并未指明处置方向。护卫营同时报,那些山民百姓、商贾小贩,一夜不曾散去,依旧等在山下,只求摘取一朵梦山野菊。

      祈年道:“大将军,菊花明目解毒,清热利尿,除此之外往年并未曾听说更多功效。不过冬日依然菊花遍野,往年的确少见。”

      大将军道:“乡民讨一彩头,摘取菊花,保佑家人安康并未有错,上山有何不可?”

      护卫营一名谋士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此山曾经发生一件事情,我等职位低下,虽不知具体事由,却也明白由不详之兆引发。所以此山平日鲜少人烟,不知为何今年来客众多。我等只怕采摘菊花之行为长此以往,必惹圣怒。”

      护卫长亦道:“是呀,更遑论要建什么仁显娘娘庙了。大将军,还请决断。”

      慕容枫宿道:“请那位里长进来,本将军有话问。”

      军民剑拔弩张之势不久便被化解于无形。

      原来,自今年九月以来,这里开出了色彩艳丽的菊花,是以往未曾见过的品种。更奇在于,菊花乃秋植,逢冬即谢,哪知这些菊花开遍一山,至今未有凋零迹象。有好事者采摘一捧归家,恰好家里有风寒病人,症状已入膏肓之态,家人将菊花煮之饮之,不日已可下地,精神奕奕。是以一传十十传百,后头更传出一些传奇来,什么死人复活,种草得金,求子怀孕等等,不一而足。众口众说,言之凿凿,引得大量人员往梦山行进,只为求一束菊花满足心愿而已。

      那名里长道:“此山以往的传说,老朽也是知道些。菊花的功用也并没有打破医官的判断,大容百姓无非有个从众的心里罢了,本来没甚大事。可是护卫营一来,却对咱们有如凶神恶煞,无端成了冲突了。”

      里长的一番话语,有着长者的智慧,慕容枫宿微一点头,表示敬意。又似乎不经意地瞥了护卫长一眼。护卫长被看得十分不自在。他回应的眼神带有祈求,似是拜托大将军将这一件麻烦事摆平。

      慕容枫宿温言道:“老人家,据你所说,应是采菊引起的纷扰,可又为何要建娘娘庙?仁显娘娘又是哪位神仙?”

      “这也是草民们气不过官府这样的态度,才有此一说。不让我们摘菊花,我们就供奉娘娘祭拜。”

      “哦。”慕容枫宿沉吟道:“传令下去,护卫营负责守卫入山口,即日起允许上山,军中派一队人马上山,维持采菊秩序。菊花人人皆有,请里长负责人员队伍。”

      里长感佩这位大将军和颜悦色,不由多说了几句:

      “大将军位居庙堂之高,甚能体察百姓之所需。老朽代表百姓谢过。”

      “老人家客气。”

      里长起身,正欲告辞,似是想起什么,便道:“话说今年气候确然奇怪,或真是仁显娘娘显灵也不为奇。”

      里长顿了顿道:“当年疫病肆虐之际,老朽也曾和一众百姓一样,请愿奉娘娘祭天。娘娘当日临别苦口之言,老朽谨记在心,虽当时有所怀疑,却因照做而使我们这里灾祸所受的损失控在最小。娘娘焚身以火,敬畏天神,我等感怀在心。何尝不想建娘娘庙,以追先灵。”

      此后,军中一队人马负责发放野菊,人手一束,众人排队有序,不多时,积压人群已全部分发。众人见不必再哄抢,官府也不再阻拦,本意也就是讨个好运,是以几天之后,梦山附近秩序已恢复往常,让京畿道护卫营头疼了一个月之久的这桩难事竟然就这样圆满解决了。

      此事,却勾起漱双的兴趣,花草之中,她本就喜爱菊花,是以她也想去凑凑热闹,只是被其他事情耽搁下来,一时也未提起。

      里长走后,慕容枫宿神色如常,不一会,他的房间里只得守仁、漱双和祈年。

      守仁道:“我去看看水开了没有。”于是走了出去。

      祈年看了一眼漱双,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作屏退之语,出去了。

      只剩下漱双一人在他的房间。

      屋内寂静无声,他将面前的文书翻了几翻,终惹得漱双颇为无趣,也往隔壁去了。

      这些人还知道悔意……正想着,慕容枫宿的手一滞,头微微往后一抬,叹了口气,道:

      “怎么又从窗口进来了。”

      “不想见那些乌糟糟的人群。”

      一个身影利落地从阴影中现身,与他同来的,还有终于纷纷落下的雪花,室外的风呼呼向里吹着,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转身将窗门关上。

      正是颜声瑜颜大侠。

      他手中提着一壶酒,不客气地坐于一侧,并为慕容枫宿斟满。

      他自己一口饮尽,哼了一声:

      “你倒舍得让他们摘花。”

      慕容枫宿不语,也是一口喝完。

      颜声瑜道:“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许是上天有愧,才在那里开成花海吧。当年一事,朝廷又何曾不是惧了民意?有时,我真恨这些愚钝民众……”

      慕容枫宿为两人倒了酒:“来,喝吧!”

      “枫宿!”

      慕容枫宿定睛瞧着他。

      “自那以后,你未曾提起过她只言片语,但你不能总这样下去……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你应及早开始新的生活,你身份不同,如果皇帝赐婚,你倒是允,还是不允?”

      “自然是允了。”慕容枫宿轻飘飘来一句。

      “你……”

      两人将这壶酒饮尽,颜声瑜哑然道:“俗话说,时间乃治愈系之良药,但愿你的伤口已经愈合。”

      “声瑜,此话我同样赠你,时间这枚良药,治愈你了吗?”

      虽然两人喜欢的是同一个女孩子,可却也同时失去了她,他们早已引为知己,他们的追求也是君子之争,是以他们最懂彼此。慕容枫宿与颜声瑜一时默然。半晌之后,颜声瑜拎着空了酒壶,终于径直轻推开门,从正门走出。

      漱双的这间与慕容枫宿的相邻,在横梁处的墙上开了个气窗,先前她听到有低低交谈的人声,便卯足了力气将耳朵贴在墙上,想要听出个动静来。

      “……风速,哦封宿吧,是大将军的名字吗?好像有点耳熟……那人是谁?声音也还蛮浑厚的……啊……”

      一刹那间,一人已迅即到她跟前,她挣脱不得,一下撞进他的怀里。

      “女的?”不正是颜声瑜是谁。他心里犹疑,却没有说出口,方才他与慕容枫宿交谈时,隔壁有些动静,他见慕容枫宿不以为意,当时也并无表示,不代表此刻他对她不存有疑惑。

      他将手捏住她的双颊,使得叫不出声音,定睛看了看她,似是男装打扮。只是这身衣服,既不是军中人,也非官府中人,瞧着奇怪。

      “你是谁?”他哑着声问。

      “哦……你是刚才和大将军交谈之人。”漱双一下子听出了他的声音。

      “你果然在偷听,你到底是谁?”

      他的手不觉加重了力道。

      “啊呀……”她叫着,疼得掉出泪来。

      果然是女的,他心想。

      “还不说吗?”

      “大将军的医护……”她只挤出这几个字。

      颜声瑜收回手,发现指间多了些粉末,于是再度质问她:

      “你……又是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漱双瞧见他手上的粉末,知道这是自己涂抹的粉妆,再看看他,虽然十分帅气,可是仍气不打一处来:“喂喂喂,你闯进我房间,反而质问我是谁?……”

      颜声瑜用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看了看隔壁,漱双明白,他也不想让慕容枫宿听见。她之前趴在墙壁听声时,他们曾经干了好几杯酒,想必应该是好朋友吧。再加上刚才他一打岔,反倒消了些气,只是道:

      “真面目吓人,怎么示人。束某也是要颜面的,若你脸上布满刺眼伤疤,你也就不会问我为什么易容了吧。”她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哪知颜声瑜的眼神突然变得分外凌厉,他哑着嗓子问:

      “你说什么?你的伤疤……在左脸……还是右脸??”

      “你……是要它在左脸还是右脸?”漱双问。

      颜声瑜不理会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两边都光洁得很,哪来什么伤疤。

      他叹了口气,缓慢对漱双道:“这样的玩笑再也不要开了,尤其在枫宿面前,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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