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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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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怎样才能阻止他恢复记忆?”
“你看,他现在的记忆就像一个空的洋葱,那些被遗忘的并没有消失,而是潜藏起来,等待提取,假如不加干涉,那总会有那么一个契机,让他想起来。如果要阻止这个,我们没办法直接把原来的记忆除掉,但是我们可以重构,从洋葱的核开始,一步一步往外,我们造出一个新的洋葱来。”
*回忆结束*
前一天,我信誓旦旦地对闷油瓶说,我会让他想起我来,当下简直慷慨激昂,王霸之气全开,他为我气势所镇,看起来也小小吃了一惊。
嗯……我说的当然是假的。
去长白山送死是他本人的人格构成成分,是洋葱的皮,而我呢,我在洋葱的皮的皮的皮的皮的皮的皮,不等他想起我来,他就要一头钻进青铜门去死了。
所以他肯定不能想起我来。
他要想起的是另一个,是和他一起上学的吴邪,借此重构一个普通人张起灵。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个复杂的计划,我管它叫张起灵补完计划——当然叫张起灵重建计划也许要好一点,不过,原谅我作为一个宇宙神作粉丝的一点私心吧。
补完要循序渐进,由里及外,于是第一步就是教会他那些被他忘记的能力,譬如怎么使用淋浴设备,这个阶段十分有趣,我拾回了丢弃多年的习惯,写日记。
假如补完计划不成功,日记也还能留个念想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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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补完计划第一天,还不太知道闷油瓶到底忘了多少东西,于是用当时学英语的方法,出门,辨认所看到的每一样东西。
当时学英语时我走在街上真是寸步难行,不亲自这么尝试一下真是不知道街上能有这么多东西,我以为带闷油瓶学习新知识会好一点,没想到也是一样的寸步难行。街边音乐的来源——店铺的音响,理发店的电吹风,行人的耳机……实在太多了,但是出乎意料的,这并不是一件多么枯燥无味的事情。
当然,这些无聊的电子设备是枯燥的,讲解这些我早已滚瓜烂熟的概念是无聊的,然而闷油瓶的反应是新鲜而且有趣的,说耳机的时候要比说吹风的时候专心一点,说吹风又比说电热水壶专心一点,说电热水壶又比说u盘专心一点……再过一阵子我大概就可以写一张闷油瓶专心程度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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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咨询之后三天,我去做第二次。
“记忆是一项我们尚未研究透彻的高级心理活动,我们不能像挖掉皮肤上的烂疮一样去除记忆,我们只能小心翼翼。但即使这样,仍然不能确保结局完全朝预期的方向前进,我们要小心,也要大胆,而这需要明确的目标。在所有你不愿意你的朋友回想起来的记忆里,你最不想让他记起来的哪一部分?”
“他曾经想要去死。”
“能详细说说吗?”
“他看起来没什么爱好,与现代社会也完全脱节。我和他在一起时看过他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和发呆,我们和他说三句话他才回我们一句,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有了寻死的心。他失忆之前来找我告别,然后就要去长白山寻死,我一路跟着他,劝不过来,结果他在山上忽然失忆了,才有了现在的情况。”
“自杀倾向是抑郁或者其他负面情绪的终极表现,他之前没有对你透露过自杀的意愿,那是否有和你述说过其他的一些想法呢?”
“他失忆并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经常失忆,然后他就和我说,他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和这个世界没有关联,即使是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失忆的人出现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虽然这样的思想未必是自杀的动机来源,但是我们可以往这个方向去想一想,假如他认为自己与世界毫无联系,死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么我们可以从这个地方去做一点改变。
我们帮他重建这个联系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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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今天我第二次去看心理咨询师,时间和上次一样,两个小时。这次还是接着上次的目标,不过他给出了一些更加具体的建议——这一点让我觉得他很厉害,毕竟我告诉他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经过加工处理的,但即使是这样,他也能给出一些建设性的建议。
他让我先建立一张闷油瓶的基本资料表,表由好几个不同的部分构成,譬如基本资料譬如身高体重家庭背景文化状况,譬如喜欢吃的东西,喜欢的娱乐,喜欢的音乐,喜欢的运动等等,还譬如人生轨迹等等,这里面有一部分是已知的,而大部分是未知的,一部分是需要探索的,一部分是要由我设定的,而补充未知资料的过程就是一个让闷油瓶慢慢熟悉、融入这个世界的过程。
这个过程应该会很有意思,当然主要是对我有意思——毕竟这太像一个养成游戏了。
如果闷油瓶真有一天要恢复记忆,希望他至少记得有那么一阵子,他当过我儿子。
日记
今天我带闷油瓶在西泠印社附近转了几圈,买回若干物品,譬如牙刷牙杯毛巾浴巾——他终于可以摆脱那些一次性货色了。
买回各个种类蔬菜若干,肉类若干,八角孜然等调味料若干,放在冰箱里,以后用。
买回身高体重器一台,这样一来,表终于可以开个小头了。
姓名:张起灵身高:180cm 体重:73kg
比我轻,但是比我想象中重一点,毕竟这家伙看起来比之前又瘦了些……可能他肌肉比例多,肉的密度大吧。
假如往深了去想可能就会想到他过去的各种各样的辛苦经历,事实上写下这些的时候我正想着这些——但是我决定不要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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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回来的食材在第二天排上了用场,我做出各种不同口味的菜让闷油瓶品尝,以此完成表格中“喜欢的食物”这一栏。
之前很多次,我看到闷油瓶,他总是在吃罐头,或者压缩饼干,中间我请他吃过两次饭,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偏好,每个菜都夹一点。
但是他必然是有偏好的,既然他还在人类这个生物学的范畴里,他的舌头,他的感觉器官,都一定会对不同的东西产生不同的反应。
我把闷油瓶带到厨房,告诉他我准备给他做点好吃的,希望他能尝尝味道,而他只是看着各种各样的厨具,张了张嘴。
他可能惊呆了,看着我忽然进入了一个满是凶器的世界,但还是按照我说的那样,靠在一边的柜子上,看着我准备菜。
之前,在霍家的偏院里居住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胖子的家务能力至少有专业八级水准,当时他说原来一度和一个姑娘谈婚论嫁,所以才特意锻炼出家务来,那个时候我好像还大惊失色,恭维他“胖爷您真是一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痴情种,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当然,知情识意的胖子对于我的恭维也和颜悦色喜笑颜开,情不自禁送我三个老拳作为回礼,并诚恳地送我一些人生箴言,“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懂个屁!”
现在想想他说的也有点道理,胡适也说,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我现在虽然不至于有这样深刻的认识,但到底明白为什么胖子也愿意沉下心来乐呵呵地做家务了。
假如是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个人就在旁边看着,别说是做饭了,学狗叫都会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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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给闷油瓶做饭。
准备工作大概要从昨天晚上开始计算,一直到今天早上——也没什么,就是背菜谱啦……
要做的菜不多,其中还有一道是烧烤这种事实上并不需要菜谱的东西,所以几个菜谱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但具体操作的时候还是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比如放油,大部分的菜谱上都写着“锅烧热,放入油少许。”天可怜见,少许是多少我真的没有概念;再比如加佐料,会写加入葱花适量,适量是多少?翻炒,写着炒到七八成熟时加入某调味料,天知道七八成熟是什么时候——所幸没出什么大问题,我仔细尝尝,味道和我爸妈做的并无多大差别——可见我天然有做菜的天赋。
绝不是爸妈就做的很差,我连想都没这么想过。
给他提供的菜的顺序是——油焖春笋,松鼠鱼,糖醋里脊,龙井虾仁,蟹粉豆腐羹。
油焖春笋得到了令人惊慌的冷遇,虽然他一筷子一筷子地把端给他的一小碗都吃完了,但显然并不怎么喜欢。
松鼠鱼的待遇稍微好一点,但还没有到热衷的地步。
糖醋里脊和龙井虾仁都大受欢迎,他不顾其刚出锅的可怕温度而迅速地吃完了它们,而我则偷偷的用我的眼睛拍下闷油瓶这难得一见的表现,并把这个存在我的洋葱的皮中。
蟹粉豆腐羹被彻底厌弃了,他连一口也不愿意尝,大概是不喜欢螃蟹的味道,这实在是太遗憾了,毕竟这道菜花费的功夫还挺多的。
晚上带他去西湖边散步,客串半个导游,前半段他没什么反应,说到苏小小墓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我赶紧闭嘴。
他应该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但是我不说,他就不好意思问。
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我姑且称之为害羞。
原来的他说不定也是这样,只是当时他会掩饰些,我看不出来……这么一想觉得他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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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吃第五天,今天没有菜,准备的是水果和饮品。
既然如此就可以不在厨房而是在他的房间里吃了,我端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楼,已经空不出手去敲他的房门,于是用脚踢了踢,然后默数:一,二,三,四,五……
没到六,门开了。
他的房子是西泠印社最好的客房,面积很大,除了床之外还有一个书柜外加一张大桌子,我把手里所有东西放上去都还有剩余。
一起把桌子搬到窗边,偷偷把手放低一点,让他少出点力气。
坐下来,先吃再喝。
他现在依然寡言少语,但对吃的东西已经可以言简意赅地发表意见,譬如……
苹果-“不喜欢。”
芒果-“还成。”
香蕉-“不要。”
黄桃-“好。”
榴莲-“恶心。”
我默默地在心里的表格上打钩打叉然后把这些放到洋葱的皮的皮里以便晚上写日记时把这些记载下来,然后把打钩的水果放在他那边,并且开始下一环节。
红酒-“不喜欢。”
蔓越莓汁-“不喜欢。”
蜜桃蓝柑-“不喜欢。”
奶茶-“不喜欢。”
西瓜汁-“不喜欢。”
令人心酸地全军覆没,并且他的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闷闷不乐了,这真糟糕。
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气氛,我拿起一大块黄桃(唯一一个他说好的东西)——具体体积是一整只的六分之一——伸到他面前以引诱他来食用。
他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但并没有伸手接过这块水果,而是微微地移动了一下他的头,将我的手指含进嘴里,吞下了黄桃,然后轻轻退了回去。
徒留受到严重震撼的我坐在那里,回忆着几秒钟前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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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在我这几天的影响下,闷油瓶已经开始用简单的句子——词语来回应每天给他吃的东西了,这些词语是“不喜欢。”“不要。”“恶心。”“还成。”“好。”。
毫无疑问,这些词语缺乏基本的礼貌,但是闷油瓶没有恶意,而且我也不是很在乎。
假如是在养成游戏里,他每次说出“不喜欢。”“不要。”这样的话时,一定同时伴随着他头顶的“叛逆+1”以及我头顶的“忍耐+1”吧。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的时间是18:22,比我平常写日记要早两个小时,倒不是说我特别急切地想要记录今天闷油瓶的喜欢讨厌表,只是今天发生了一件颇值得记录的事情。
今天提供的饮品遭到了完全的否定,因此我捏起一块黄桃放到他面前——现在想想这真是万恶之源——他不是用手而是用嘴接过了他,而这让我几乎发了一分钟呆。
他失忆到现在不到二十天——他在某些方面更接近于孩子而不是成年人,因此他当然不可能和我调情。
当然我也不可能和他调情,不,我甚至想都不会这么想。
但是今天他对我的行为,尽管是无意的。
闷油瓶在无意识地和我调情。
我不准备对这个事情发表看法,我只是记录下来。
那么接下来就是今天闷油瓶的好恶表……(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