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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夜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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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马车伴着嘶啸声、马鞭的抽打声以及马蹄与大地撞击的声音,在漆黑的夜色中疾驰向前。
车内,两名乳母一名丫鬟,怀中各搂着一名熟睡的女婴,最大的那个不过两岁多一点额前垂着一排乖顺的柔发,最小的不过几个月大小,小小的脑袋上还挂着稀稀疏疏尚未剃去的胎毛。
早春露寒三月天,夜路难行。坐在车厢外头的刘诚被迎面的冷风拍打着,冻得直缩着脖子,他一手打着灯,另一只握着栏的手心里,全是汗。
这马车跑得飞快,一个不小心怕是就要跌下去,但顾不得这么多了,赶完这二十里陆路,还要赶水路,原本三日的路程,得在一日赶完。
"唉"
刘诚不由地叹出一口气来。
他将车前的帐子掀起一边,扭头望了望车里三人,那怀中熟睡的女婴仿佛没有觉察到这一路的奔驰摇晃,像躺在母亲怀中一般睡得香甜。
抱着女婴的三人却是另一番安静,与其说是安静,毋宁说是忧心忡忡,怯怯不语。
刘诚拉下帐子,继续在寒风中缩起了脖子。
为着怕小姐们经不住这路途颠簸哭闹,出发前,那道长指点,说要给年幼的小姐们喂几口安眠汤。大小姐不过两岁,二小姐三小姐还在吃奶的日头里,老爷竟然也答应,吩咐奶妈下人喂了,抱着小姐们就急急上路。
"怕是着了魔"
他在心里越想越摇头。
那道人说话玄玄乎乎,漏洞百出,老爷怎的就轻易地信了呢。虽说这送走的小姐们日后还可以再接回来,但梧州路途遥远,且这夜路难行,万一要是路上出了点岔子可怎么是好,更何况...
更何况的麻烦还在后头,西厢房那位那里,可又要怎么办才好。
一觉起来,三个孩子全都不见了。
要给二夫人知道是他刘诚送出去的,即使是老爷吩咐的,可保不齐二夫人不会记恨自己。再想着曾经孟小梅做丫鬟的年岁,自己待孟夫子和她,那可不仅算不上好,甚至还...
" 哎!"
这次的叹息他禁不住脱口而出,
"这可不是要了我的命了"
车行至一个小山丘处,车内传出一声幼女的啼哭声,乳母从帐子一角探出脑袋,
“刘管家,大小姐这喂了奶也止不住哭,可能是屎尿给憋得,您看要不停车俺们给把一把,再哭可得把二位小小姐给闹醒喽。”
婉瑛的啼哭声越来越大,刘诚心里不耐烦,也只得令车夫停下马车。
“灯拿着,就在这边上草丛啊,别走远。”
“哎呀俺们这也没手拿呀,要不刘管家您....”
“我给你提灯,这车上还有俩小姐我不管了啊。得得得,你就这边儿上草丛给把了吧,快点儿啊。”
乳母只得抱着婉瑛摸黑踩向路边。
“诶哟!”
一声低呼,刘诚赶紧提着灯跳下马车,但油灯外除了黑漆漆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还有乳母的身影,就连大小姐的啼哭也一时听不到了。
"吁!!"
忽然,身后的马匹发出嘶啸声,刘诚慌忙往前探去,只见得车前马头处有一串火把的光亮,迎面还有闪闪火光在徐徐逼近着。
“ 大、大爷...啊...啊!”
火把处,为首的人大刀劈向马背,一声惨叫,赶马的车夫应声跌下,见那状是当场断了气了。刘诚眼睁睁看着,只觉霎时冷水淋头,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心,背后已然是被汗水浸透,心道不好。
这是遇上了路匪。
火把聚拢到车厢前,那火光照耀处,是十几张面露凶光的脸。
“哟,老大,瞧这哥们脸都吓白了”
人群中靠前的一个男人歪着嘴笑道,
为首的那人脸上有条长长的刀疤,从右眼处一直划到左脸下颚,似裂开的沟壑又如无足的怪虫,丑陋乖张地斜亘在面庞上,更衬得一张脸狠戾异常。
“把他给我绑下来”
疤面男人哼了一声,向一旁的手下说道,刘诚被绑下车,噗通一声被摁跪在地上。疤面男又对着车厢努努嘴示意,几个大汉一下就窜上车厢前。
刘诚急得额头蹭蹭冒汗,嘴上的叨念也乱了。
“大爷、英雄、大老爷,这...这车里没别人,只有我的女儿们和她们的乳母丫鬟,您可手下留情。”
刚才那歪嘴卒子笑了, 上下打量了几眼刘诚身上的藏青布褂子,再斜眼睨了一眼。
“哼哼,就你这模样,养得起这样两个白净的小女娃,更别提还用得起乳母丫鬟。”
刘诚心知这路匪狡猾,瞒定是瞒不过了,这郊野荒地的,自己和小姐们已然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但思量下,若是老老实实把小姐们的身份说将出来,以老爷的财力与名声,这些匪人未必没听说过。不过是求财,他们兴许还能放自己回去和老爷要赎金,那自己也就有了活路,置于小姐们,眼下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强镇住神,煞白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谄笑,
“英、英雄好眼力,我们做奴才的,这也是身不由己...不是有心瞒着英雄,实不相瞒这车上...”。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晃眼间,刘诚感觉面上一凉,只觉得一道冰凉光略过他的眼前,很快右眼就被淹没在滚滚血水中,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在他面颊上四散开来。
“啊!啊!”
刘诚倒在地上,双手被饭绑,扭曲滚动着,痛苦地嚎叫着,一张惨白的脸上是一道鲜红的大口子,蹭蹭往外冒着血。一旁被押下车的乳母和丫鬟皆被吓呆了,怔怔站在原地,一时连哭都忘了。
只有她们怀中的两名女婴,仍似不知发生了什么,忘我地啼哭着。
疤面男瞟着已被押到车厢前,流着惊恐的泪瑟瑟发抖着的乳母和丫鬟。
“把这马车,和这俩女人还有女娃娃,一起给我带回去”
“是!”
“老大,这男的...”
“一个满脸奴才相的鼠辈,不用管他,走”
疤面男说罢,一步跨上马车探进厢中,歪嘴男轻拍马背,马儿不认人,只顾温顺地在一片火光的簇拥下往前行去了。
夜色中,草丛堆里,乳母死死抱着年幼的女婴,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只手捂着怀里婉瑛的嘴,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无声盯着那火光,待到火苗消失在路的尽头,她的一双手才松开一些,只觉得仍是止不住的哆嗦,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顺着□□往下流。
“哇....哇”
刘诚痛得已经有些麻木,但他觉得分明是听见了。这是女婴的哭声,夹着急急的喘息。
这下可真的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