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文氓》高高邯

59、被打落的一颗枣（上）

　　四月底。
　　晚上九时，蓝山大学新校区的校园里依然热闹非凡，因为这是周六的晚上，因为大部分学生都放了“五一”长假。
　　林荫道旁、玉兰树下、小桥流水畔，到处是三三两两的要好同学或情侣，嬉笑打闹，谈情说爱。学校武术队每周六必上演的“武林争霸”吸引了众多女生围拢、尖叫。
　　三个说说笑笑的女孩子从远处的小树林向这边悠闲地走来，一阵微风轻轻吹过，玉兰树的叶子刷刷作响，仿佛为偷听了女孩子的谈话而窃喜。
　　“青黛姐姐，你们那时候学校谈恋爱的人也很多吗？”一个梳着长长马尾辫、长得小巧玲珑的女孩子问。
　　“没有现在多，现在很多同学都从大一就开始谈，而且又很开放。”被称作青黛姐姐的女孩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一身蓝色的连衣裙衬着她恬静的面容，给人理智的感觉。
　　“苏枣，别那么老土行不行这种事我们初中就有，都司空见惯了。本人李梅玲上高中的时候，追随者一大堆呢！”旁边一个眉清目秀、穿着黑色连身超短裙的女孩子说。
　　“在我们那个小山村，大一点的男生和女生说句话都会有人说闲话。我来学校的第一天晚上，看见小树林里拥抱，惊讶了大半天呢！”苏枣说。
　　“你看，农村也有农村的好处，城市开放的环境让人太早熟了些，而早熟对女孩子来说，却不完全是一件好事。所以，这就是咱们现在做这件事的最大意义。”青黛说。
　　苏枣点点头说：“我们周边五六个村子，连个医生都没有，乡亲们有了病要走七八十里的山路，去镇上看医生。所以我念了医科，毕业后，我一定要回到我的家乡当一个优秀的医生，给乡亲们治病，尤其是给女性同胞。”
　　“女性同胞？呵呵，想不到我们大山里出来的枣妹子也会这新名词了！” 李梅玲大笑，“那我们就期待一年后大山里出位优秀的女医生，到时候，我和青黛姐姐拉上大医院的医生去你们那儿义诊。”
　　“真的？”苏枣笑着惊呼，“我们那儿可穷了，看不起病的乡亲们太多了，最需要免费的医生和药品”
　　“不如这次放暑假就组织去你们那儿义诊。”青黛说。
　　“是真的吗？青黛姐姐，那我一会儿回去就写信给我爹，让他到各村的大喇叭里去广播广播！”苏枣兴奋地说。
　　“寄信要那么慢，等你的信到了，医疗队也到了！”李梅玲说。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斗嘴了！”青黛说，“我回去就跟医院申请，争取这次暑假去苏枣家乡。大家都忙了一个晚上了，我去旁边小超市买冰激凌犒劳大家。”
　　“好啊！青黛姐姐，我们去那边看武术队表演，顺便再努力工作一会儿，你看那边女孩子真多！你一会儿过来找我们。” 苏枣说。
　　“好的。”青黛说着，然后转身朝小超市的方向走去，不远处，一个穿着紫色套装、化着淡淡妆的女孩子正在朝她招手。
　　“蝶兰!”青黛喊着，加快了脚步，忽然看见蝶兰的脸色大变，向她这边直冲了过来，并大喊着“走开！走开！”但是一切都晚了，青黛只听见身后一声惨烈的大叫，她转身，“苏枣！李梅玲！”青黛扔下手中的东西飞奔过去。
　　两个女孩子已倒在血泊中，武术队及周边的同学围观上来，那辆车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冲开人群，继续疾驰而去。
　　“救护车！”“救护车！打电话叫救护车！”青黛哭喊着。
　　“追上那辆车！”“他撞死了人！”……武术队的队员和一些同学飞跑着向那辆肇事车的方向追去。蝶兰的眼里闪过一丝悲哀，但随即她转身到超市门口，发动自己的车子也追去。
　　“停下！”“停车！”……在十几名拿着棍棒的武术队队员和一些同学的追赶下，那辆肇事的“霸道”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它就要开出蓝山大学门口，而门口还有无数的摆夜摊者以及吃夜宵的同学，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红色大众硬生生地直接横在了“霸道”的前面，“霸道”一个急刹车，在和大众稍微接吻了一下后停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两名保安从保安室跑了出来。
　　群情激奋的同学们敲打着车窗，“杀人凶手！下来！”“撞了人还跑，真是个混蛋！”……
　　两名保安推搡开围观在前车窗前的同学，门锁着打不开，里面的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过了约有五六分钟，门开了，里面的人这才出来，是个年轻小伙子，涨红着脸，一身的酒味，同学围上来，他却高喊，“干什么？干什么不看看我是谁！你们惹得起吗？”
　　“你撞死了人，还有理！”“简直混蛋！”“你是谁？报上名来！”……
　　“我爸是王大雄！这学校占的地就是我们的，还没给钱呢！敢怎么着？”年轻小伙子继续狡辩。
　　“混蛋！”“打他！”……
　　两名保安见势不对，赶紧把他拉进了保安室，并从里面反插上了门。车上似乎还有人没有下来，但从里面反锁上了。
　　蝶兰从车上下来，拿出手机报了警。她走到保安室的门口，隔着透明的门，朝里喊：“王子恒，真的是你这个混蛋！”
　　“蝶兰！蝶兰！救我！救我！”里面的年轻小伙子喊。
　　“你撞死了人，王子恒，你撞死了人！谁还能救你谁还能救你？”蝶兰气极地喊。
　　“你得救我，蝶兰！我手机落车上了，你赶紧给我爸打电话，让他来救我！我爸是王大雄，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王子恒！”蝶兰大喊，“你这个混蛋，你到现在还不醒悟，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五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同时赶了过来，拍照，了解情况，把王子恒以及车上另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女孩子带上了警车。
　　“苏枣，李梅玲！”青黛哭喊着，蝶兰上前扶住她。
　　“你们不能再上去了，车上没地方了！”一名护士说，“打电话的时候没说是两个人，我们只来了一辆救护车。”
　　“上我的车！”蝶兰说。

　　“君蓝姐！”围观同学中，一个背着相机的短发女孩子悄悄地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打电话，“我是李云墨，我们学校新校区发生了车祸，两个女生被撞了，现在送到急救中心，我拍了现场照片，一会儿回宿舍传你邮箱。”
　　高君蓝赶到急救中心的时候，看到了长椅上坐着的李青黛和程蝶兰，这让她始料不及。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君蓝问。
　　“大记者的消息就是灵通！”蝶兰说，“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知道了。”
　　“是跟着我实习的一个女孩子告诉我的。”君蓝说，“你们也看见事情发生经过了？”
　　“不是看见，是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生命消失！”青黛喃喃自语。
　　“他们一定没事的！”蝶兰说，“医生正在抢救，你怎么可以丧失信心？”
　　“凶手！凶手！”青黛悲愤地说，“一定不能放过他们，一定不能！”
　　楼道里走来几名匆忙的中年男女，看样子是学校的老师，后面跟着几名似乎是学生会的同学。
　　只十几分钟，君蓝就从青黛和蝶兰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可是关于肇事者是谁的部分，蝶兰隐去没说，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而青黛只顾着照看受伤的苏枣和李梅玲，并没有注意到肇事者是谁。
　　“楚总编已经去派出所那边了，相信很快知道肇事者是谁？”君蓝说着，她手机上的□□响了一下，原来是李云墨告诉她照片发了邮箱，并从□□上附了一段现场情况描写。
　　“我爸是王大雄！”君蓝说，“这肇事者够狂妄的，还自报他老爸的大名，估计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蝶兰的脸色暗沉了一下，伤心的青黛没有注意到，而细心的君蓝却观察到了。
　　“你们等我一下，我过去那边采访一下校方，看他们怎么说。”君蓝说。
　　君蓝走过去说明来意，但几位中年男女均摇头表示不接受采访，眼下先全力抢救学生。君蓝折回来，拿出包里的笔记本，坐在长椅上整理采到的内容，并把李云墨传的照片，一并传给了楚慕白。然后陪着青黛和蝶兰等急救室的消息。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李梅玲的母亲何洁赶到了医院，听说女儿还在抢救，她拿起手中的手机开始打电话：“李雪海，你这个混蛋！我限你一小时之内给我赶回市里，女儿出了车祸，在医院抢救呢！”
　　看见君蓝，何洁又展出招牌式的笑容，“高记者，你怎么也在这儿？哦，我忘了，干你们这行的，消息都灵通。不过就是一起小擦伤事故，也值得报道？”
　　君蓝还没来得及回答，急救室的门开了。一名医生面无表情地说，“一个没抢救过来，送太平间吧！另一个送重症监护室，看今晚能不能挺过来。”
　　几名护士推着一个病床走了出来，一袭白布蒙住了头，青黛走上前去，用手掀开看了一眼，禁不住放声大哭：“苏枣！”“苏枣！”
　　“哦，不是我们丫头！”何洁拍着胸口，谢天谢地。
　　另一个病床被推了出来，“哎呀，玲玲！”何洁奔上前去，“怎么伤成这样，脸上都是绷带，医生，会不会毁容？我女儿最爱美的。”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医生说。
　　“不是说小事故吗？怎么这么严重？”何洁激动起来，朝那几个中年男女喊道,“你们学校的领导呢？”
　　“何总！”君蓝说，“先把玲玲送重症监护室吧，她还没有脱离危险，也需要安静。回头再追查别的事。”
　　“是，赶紧的，护士！”何洁回过神来，“高记者，还是你冷静，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定力，我就是爱冲动，都这么大岁数的还改不了这毛病。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李雪海也饶不了他们学校。”
　　看着护士的背影，青黛瘫倒在地，“苏枣！苏枣！说好要回村里当医生的！我还要去你们那儿义诊的……”
　　“青黛！”君蓝扶起她，“苏枣已经不在了！”
　　“不！”青黛大喊，“凶手！那个凶手！我要让他偿命！让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