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文氓》高高邯

39、蓝湖（中）

　　“估计每条船里都有宣传部门的人在等着咱们上钩，然后把咱们拉到一家酒店，好吃好喝的招待，然后把咱们送回市里。”楚慕白笑着说。
　　“哦！”君蓝立刻明白了过来，“那样我们就采不到任何东西了！也没法写稿了！”
　　“楚哥，你看真有只木船过来。”司机小吴忽然大喊。
　　楚慕白放眼望去，高高的芦苇荡里真的划出了一叶小舟，一个晒得黝黑的老人划着双桨向他们站的方向驶来。
　　“你们是记者吗？”看见楚慕白手里的相机，老人把船朝岸边停稳，高声问。
　　楚慕白点头，说，“大爷，这湖上怎么没了人？这季节不正该打鱼卖鱼吗？”
　　“唉！你们是外地的记者吧？这湖都被污染了，鱼儿死的死，污染的污染，谁还敢买呀？昨天上午来了一百多记者，结果被政府的车给拉走了。”老人手指着湖的周边说，“昨天这里全都是死鱼，泛着白肚，渔民们这个哭呀！政府的人怕再有记者来采访，趁晚上没人，把死鱼全都运到了芦苇荡里了。现在里面死鱼一堆一堆，像小山似的。”
　　老人的话让楚慕白吃了一惊，之前知道蓝湖受了点污染，但没想到这污染不是“一点点”，“老人家，我们能雇一下你的船去芦苇荡里拍点照片吗？”
　　“拍照？能！能！你们要是敢报道，我得让全村老少感谢你们。唉，也就是你们碰到了我老汉，要是碰到政府的人，他们就把你们强行拉走了。”老人说。
　　“那您就尽量走小水道，别让那些政府的人看见咱们。”楚慕白说。
　　“好嘞！放心吧你们，我在这湖上漂了五十多年了，要想让他们找不着，简单的很。” 老人说，“那上游的造纸厂实在太缺德了，整天往湖里排污水，政府也不管，你们要是报道了，政府说不定还管管，这蓝湖才有救啊！”
　　他们三人上了船，这是个打渔的木板船，非常简陋。
　　“抓好了！”老人说着，手持双桨向湖心的芦苇荡划去。
　　小船所过之处，墨绿色的淀水浑浊不堪，并不时有白色的不明泡沫漂过。楚慕白掬起一捧水，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些酸臭味。
　　“这儿的水还算好的。”老人说，“那芦苇荡周边，简直没法闻！”
　　“这水受污染有多长时间了？”楚慕白问。
　　“这十来年都有点，不过每年开春的时候，雨水一来，也就稀释了。可今年开春雨水少，再加上上游去年新开了十几家厂子，整个冬天他们都偷排，这天一热，湖里的水就臭了，这鱼儿呀也就跟着泛白肚，刚开始只有那么一两家的鱼受影响，没过半月，全湖的鱼都遭了殃了，整个蓝湖村的人今年都赔死了！”
　　“政府有人出面解决吗？”
　　“政府？唉，他们现在光忙着对付你们了，哪还顾得上老百姓死活呢？”老人摇头叹息说。
　　说话的功夫，船已到了芦苇荡跟前，“里面死鱼太多，船进不去了！”老人说着，用双桨把高大的芦苇荡向两边呼啦了呼啦。
　　只见里面全是泛了白肚的鱼，一层摞了一层，一股呛鼻的恶臭味袭来，楚慕白敏感的“鼻炎”鼻子马上有了反应，连打了几个喷嚏。君蓝接过他手中的相机，趴在船边上连拍了几十张。
　　“那边有条更大的死鱼！”司机小吴喊着，君蓝瞧过去，果然，是条约有一米左右的大鱼，似乎在挣扎，还未完全死去。
　　“已经不行了。”老人说，“它肚子上挨了一铲子，估计是昨天政府的人赶鱼时伤的。这种上百斤的鱼在蓝湖可不多见呀，死了真是可惜了。”
　　君蓝转过身来，拍这条大鱼。忽然小船晃了一下，正在聚精会神拍照的君蓝眼看就要跌入污秽的水中，与漂在水面的死鱼来个正面“接吻”，慕白从后面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拉回了小船中间，两个人同时跌坐在船板上。原来刚才他们几个人都站在一边看大鱼，导致了小船重心不稳。一旁的老人赶紧用双桨将小船支撑住，“哎呀，没注意，你们城里人，要是掉下去，可就腻歪坏了，尤其是现在这儿全是死鱼臭水。”
　　“没事的！”君蓝说，“我会游泳的。”
　　“有事！”楚慕白笑着说，“这可不是游泳池，小心下面有活着的大鱼再咬你一口。”
　　一句玩笑话让刚才的紧张气氛消失无踪。
　　老人又把船划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岛上，这里种着大面积的荷花，由于岛内的水与外面的水表面隔离，受的污染不是很大，还未到荷花开放的季节，但有些荷叶却开始打蔫。
　　“估计是下面的水也受了污染，今年七月的赏荷节估计办不成了。”老人说。
　　“我们去村里看看吧！”楚慕白说。
　　“好啊！”老人说，“我们村有个大户，今年估计损失上百万，他媳妇正闹着要上访呢！”
　　在一处偏僻的水域，他们上了岸，穿过一小片树林，进了美丽的蓝湖村，村边一个渔家饭店的外面贴着大幅的宣传条幅，“本饭店所用鱼均为上游水库放养的鱼！”看见老人，站在门口的中年妇女走出来说：“老李头，又去湖里看鱼去了，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老人嘿嘿笑了两声说，“我领着记者去芦苇荡里看死鱼。他们报道报道，说不定政府得管。”
　　“记者呀！”中年妇女瞅着楚慕白说，“往年店里吃的都是淀里的野生鱼，今年污染严重，人们也不敢吃淀里的鱼了！”
　　“生意受影响大吗？”楚慕白问。
　　“哎呦，当然大了，以前游客来这就为了吃野生的蓝湖鱼，现在没野生鱼了，湖也臭了，哪还有人来旅游呀？”
　　“你这损失都是小的。”老人说，“别贫嘴了，我们赶着去李大嘴家呢！”
　　一座三层高的小楼，里外全都贴了瓷砖，三米见宽、朱红色的铁板大门，六七十平米的小院，地上摆着四、五个大盆，每个里面有十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儿，正屋三层一水的大落地玻璃窗，里面挂着用贝壳手工串成的帘子。这就是李大嘴的家。
　　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一个五十来岁、烫着卷发，穿着时髦七分裤的女人，热情地迎了出来。
　　虽然只是五月中旬，但今天的天气却异常地热。
　　女主人把楚慕白一行迎进了客厅，丝丝空调凉风吹来，惬意极了。
　　没等楚慕白开口，女主人自己先控诉起来，刚刚的笑脸转眼便是愁苦满面，“唉，一冬天全白忙活了，几万斤活蹦乱跳的鱼全成了一堆垃圾。我们那口子这两天急得高血压又严重了，在村里诊所输液呢。”
　　“什么时候发现鱼死的？”楚慕白问。
　　“今年一开春，冰化了后，我们那口子去湖上看，回来说，这鱼都蔫蔫的，不往上跳，刚开始以为是天气还冷，鱼儿贪恋水下面暖和，就没在意。谁知过了一个多月，发现，竟然有泛白肚的鱼漂上来，这下，我们着了急。我们那口子说，‘完了！水出问题了！’十年前那场水污染，我们家就赔了个底朝天。我们赶紧捞了点鱼上来，放到盆里，换了水管里的清水，这不，活到了现在，这点鱼。”女主人指着院子里的大木盆说，“剩下的鱼，没过半个月，全死光了。”
　　“您估计今年得赔多少钱？”楚慕白问。
　　“哎呦，这按最便宜的20块一斤，出5万斤的话最少也得卖个一百来万，往年我们最少也出5万斤，去年还多投了点，估摸着得出个七、八万斤，谁成想，这么倒霉，又赶上了跟十年前一样的大污染，甚至比那时候还厉害。”
　　“十年前的情形，您还记得吗？”君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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