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文氓》高高邯

37、再聚首

　　当晚，高君蓝搬到了新租的一室一厅小高层公寓里。两天后，程蝶兰退掉了原来和王子恒租的房子，也搬了过来。她说，她要和过去彻底告别，她就是一辈子找不上男朋友，也永远不跟拆迁户的儿子谈恋爱，她一定要找个正统城市家庭出身、温柔醇厚善良的男人，把自己嫁掉。
　　那个星期六的早晨，李青黛过来看她们两个。至今单身、从未谈过恋爱的青黛依然活得忙碌而充实。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君蓝想起青玉在的时候对青黛的形容，真是非常贴切。
　　“你们两个无事可干吗？都睡到日上三杆了。”一进门，面对眼前两个睡眼怂怂的女友，李青黛依然慢声细语，“要不我跟你们找点净化心灵的事做吧。”
　　“净化心灵？”程蝶兰苦笑，“我们两个现在刚刚失恋，需要的是安慰。”
　　“人生，除了恋人，还有很多值得我们放在心上去关心的人，比如父母，比如我今天让你们去看的人。”青黛说。
　　“反正是周末，也没安排，就当出去散散心。”君蓝说着，开始洗漱。
　　“二比一，我投降，听你们的。”蝶兰说。

　　一个小时后，李青黛以平均60迈的速度，载着蝶兰和君蓝到了郊区的一个福利院。
　　“不是吧？青黛，你让好不容易休息一下的我们来做义工啊？”一下车，蝶兰开始唉声叹气。
　　“不会很累的，顺便让你们来见一下我的女儿！”青黛笑着说。
　　“你的女儿？”蝶兰和君蓝张大了嘴。
　　“你连男朋友都没有，哪来的女儿？”君蓝说。
　　“难道是私生子？不会吧？青黛，你那么保守。”蝶兰大叫。
　　“嘘！”青黛捂住她俩的嘴，“我刚刚认养的，才两岁，是个漂亮的小女孩，不过她是个兔唇患者，我正在联系有关单位捐款给她做手术，你们不可以歧视她。”
　　“兔唇患者？”蝶兰和君蓝对视了一下，那是什么样子？

　　“啊，妈妈来看青玉了。”刚进门，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喊声，然后一个短头发、约摸两岁的小女孩跑着过来抱住了青黛的腿。
　　“哦，我的宝贝青玉，有没有想妈妈？看，妈妈给你带好吃的了。”见到孩子，青黛的脸上闪烁了一层安静、沉着的光芒，仿佛一下子长大成熟了很多。
　　“来，妈妈给你介绍，这是高阿姨！这是程阿姨！”青黛抱起小女孩，说，“很漂亮吧？我女儿。”
　　“很漂亮！”君蓝和蝶兰几乎异口同声，确实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唯一不足的就是上嘴唇中间开了个小口，所以孩子的嘴永远无法完全合上。
　　“来，青玉，把好吃的去分给好朋友一些。”青黛放下她。只见这个叫青玉的小女孩，非常大气，抱着他们拿来的东西便去一个个分。
　　“她真的叫青玉吗？你起的名字吗？”君蓝说。
　　“不是，听院长说，是遗弃她的人起的。去年年初，我们医院来这里义诊，听到这个名字我吃了一惊，那时候，孩子还不会走。给孩子喂奶的那一刻，我想起青玉……是不是上天知道我们的友谊，所以又送了她回来……我问院长，我可不可以认养她。院长说我还没有结婚，不符合条件，但可以先认了，把孩子寄养在他们这里。从那时起，我每个周末有时间都会来看她。”青黛笑中含泪。
　　那一天，君蓝、蝶兰和青黛一起在福利院里照顾孩子，一直忙到天黑才回去。
　　晚上，三个人躺在小公寓的大床上，虽然疲惫不堪，却兴奋不已。
　　“天哪，时间过得太快了！转眼毕业都两年了，我们竟然又聚到一个屋檐下，睡到同一张床上，太好了。去他的男朋友！去他的好同事！都是靠不住的！只有舍友万万岁！”蝶兰在床上挥舞着她的双脚，兴奋地喊叫。这是她的习惯，一高兴就躺到床上练踢腿，说是这样的动作既保持腿部曲线美，又锻炼腹部，不至于长小肚子。
　　“好了，你的动作小一点，床会响的，小心楼下找上来！”君蓝说。
　　“没关系了，那对小夫妻天天晚上大战八百会合，惨叫声扰得我们都睡不着觉，正好让他们也尝尝老鼠啃床的滋味。”蝶兰大笑。
　　“听着你们两个辩论，真好！真想念在学校里的日子。”青黛微笑着说，只见她侧着身，手支着头，长长的秀发被电扇吹得轻轻扬起，真像个端庄的淑女，气质动人。她一向都是这样，坐、睡、躺，都讲究姿势的准确与否，这是她那当医生的父母从小就灌输给她的一套理论，在她，已成为习惯。
　　“可惜，‘五人行’现在变成‘三人卧’了！”蝶兰叹气。
　　“难得聚在一起，不提学校里的事了。”青黛说，“说说你们两个吧！这两年我这个单身，不好意思去打扰你们两个的鸳鸯好梦，谁知到头来，你们都劳燕纷飞了，怎么回事？当年不是都山盟海誓了吗？”
　　“君蓝，还记得你那首《毕业与离别》吗？‘我们的校园爱情能否坚持到最后瓜熟落地’。”蝶兰叹气，“就像荷月说的，你一语成的，只是没想到，连你自己也不例外。”
　　“也许，之所以能写出那么一句，是因为在内心深处，对未来还是没有自信。”君蓝低沉地说。
　　“讲讲你们的事吧，让我这个局外人分析分析，校园爱情到最后失败的原因什么。” 青黛说。
　　“故事很长的，你可不要听着听着睡着。”君蓝说。
　　“怎么会？”青黛说，“你忘了以前在宿舍，我最喜欢听你们讲家乡的趣事，可惜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城市，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君蓝的家。生活学习都一帆风顺，毫无趣味可言。”
　　“怎么会？你有那样的父母和家庭条件，我们不知道有多羡慕！” 君蓝和蝶兰异口同声。
　　“好了，赶紧开始讲吧，反正明天也休息，我们干脆‘夜谈’到天亮。”
　　“好吧，那就从我们搬离宿舍的第二天讲起。”于是，君蓝和蝶兰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这两年他们的工作和生活说了一遍。
　　“你走的时候，佳磊难道就没有阻止？”青黛问。
　　“刚开始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我背叛了爱情，爱上了别人，说没有一个人会像他那样地爱我，真心地要和我结婚，过一辈子。”君蓝苦笑，“我告诉他，无休止的争吵已让我对婚姻失去兴趣。我没有爱上任何人，我只是不想再继续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生活。”
　　“女人不一定是因为爱上别人才要分手的，她想摆脱的只不过是过去的生活。”蝶兰在一旁说，“想自己呆着，不想再给那个人做饭洗衣，因为觉得付出已不值得。爱情？在平凡世俗琐碎的生活中，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我们忙着工作，忙着挣钱，忙着去实现理想，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们忙得没有时间来经营爱情了。更何况，对方也不再苦心经营。一个人的努力有什么用呢？”
　　“一个人的努力？”君蓝笑，“因为太累了，所以都不想再努力了。”
　　“好了，别那么伤感了，给你们说个逗乐的事。”青黛说。
　　“逗乐的事？”“关于谁的？”蝶兰和君蓝问。
　　“本姑娘啊！”青黛笑着说，“这两年，妈妈发动身边的亲戚朋友同事给我介绍对象，因此，本姑娘我已相亲相了一百多次了。”
　　“一百多次？”“没那么夸张吧？” 蝶兰和君蓝说。
　　“怎么没有？平均一周就有两次，你们算算呗。”青黛说，“最逗乐的是最近一次，你知道我相亲的对象是谁吗？”
　　“谁？”蝶兰和君蓝异口同声地问。
　　“潘越冬！”说完，青黛再也保持不住自己优美的姿势，趴在床上大笑起来。
　　“怎么会是他？”蝶兰诧异，“难道他已从苏荷月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也许吧！”青黛说，“反正现在变成熟了很多，不过整天也嘻嘻哈哈，游戏人生。据说相亲也相了不下百次了。”
　　“前几天见了他一面，确实变化比较大。”君蓝说。
　　“他说他后来还去找过苏荷月两次，但是两个人还是互不妥协，荷月已经适应了她的工作，很忙也很充实。所以他就暂时死心了，说回来好好工作，在爱情上输了，不能再在工作上输。”青黛说。
　　“相亲的结果是什么？”蝶兰故意问。
　　“结果？都这么熟了，能有什么结果？况且他还是咱们好姐妹曾经的恋人。”青黛说。
　　“曾经？”蝶兰笑着说，“是曾经吗？他们已经结束了，不可能了。但你们两个正好是天时地利呀，现在就缺个‘人和’了。”
　　“程蝶兰！”青黛拿起一个枕头“砸”了过去，“你再说，我可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君蓝身手敏捷地接过枕头，“蝶兰，你不要跟青黛开玩笑了，你知道她是咱们五个人里面最开不得玩笑的。”
　　“五个人”青黛喃喃地说，“君蓝，你又忘了，只有四个人了。”
　　“确切的说，是只有三个人了。”蝶兰说，“‘也许从此后，我们天隔一方，就让风儿为我们传递彼此努力生活的讯息吧！’君蓝，你写的，可是你不知道的是，风儿并不会为我们传递讯息。苏荷月想要遗忘的不只是潘越冬一个人，她要遗忘的是自己的那一段已经毕业了的青春，这其中也包括我们，只有遗忘了，她才会开始新的生活。也许，她已经遗忘了。所以，关于潘越冬，关于你，都不会再伤害到她。”
　　“也许你说的对。”君蓝说，“毕业的青春，我们的校园爱情，全都随着时光已经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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