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文氓》高高邯

22、十岁女孩的心思

　　手机突然响了，在寂静的夜里，即使是震动的声音也显得刺耳，楚慕白边接电话边走出了小区的大门。
　　“爸爸，你快到家了吗？”是十岁的女儿楚楚打来的电话。
　　“哦，快到了，宝贝，你怎么还没睡？妈妈呢？”
　　“这个月轮到咱们家收水费，有两户老是没人，妈妈说今天周五，他们可能会在，所以就去楼上收了。”
　　“哦。”楚慕白看表，快十一点了，紫苏这个人就是这样风风火火，都这么晚了，还跑到别人家敲门，该是多么不礼貌的事。
　　“爸爸，你是不是在心里怪妈妈不该这么晚去打扰别人家。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妈妈说，对于赖帐的人就得使用一些特殊手段。”
　　“哦，爸爸没有怪妈妈的。”楚慕白赶紧说，这个十岁的女儿不知道为什么总能猜透他的心思。
　　“爸爸，你到家之前，一定要检查一下你的脸上、脖子上有没有口红印什么的，有了赶紧擦掉，还有，我上次从超市给你买的花露水还带在你随身的包里吧？进门之前，要喷一下，让它掩盖住你身上的酒味、烟味或是别的什么味。”
　　“别的什么味？”
　　“是啊，爸爸，你一定要把我说的养成你回家之前的习惯。这样妈妈就没有理由跟你吵架了。”
　　“吵架？”楚慕白沉思，“你知道我们吵过架吗？”
　　“当然，虽然每次吵架之前，妈妈都把我推到房里，不让我出来，但是我偷偷地从门缝里看见了。不是因为你口红印，就是因为什么味？好了，不跟你说了，妈妈进门了，一定记得照我的话做。”说完，小女孩“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哦！”楚慕白对着挂断了的电话说了一声。十岁的孩子，原来已经懂这么多了，看来以后和紫苏之间要尽量避免吵架。可是，能避免得了吗？
　　他本来想散着步回去，忽然觉得应该尽快赶回家去。他抬手，招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走到家门口，楚慕白想起女儿的话，他从包里拿出小瓶花露水，往身上喷了几下。口红印？应该是没有的，今天并没有接触什么女士。哦，君蓝，他忽然想起她，觉得心里好温暖，可是，她并没有化妆和用香水的习惯。璞玉，他想起这两个字，高君蓝还只是一块璞玉。
　　用随身钥匙轻轻打开门，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
　　“爸爸回来喽！”小女孩抱住楚慕白的腰，旋转个不停。
　　“妈妈，我帮你检查了，今天爸爸身上没有口红印和香水，啊，连酒味都没有呢！”
　　乔紫苏正趴在小客厅的餐桌上，用计算机算着什么，旁边放着一大堆零钱。听见女儿的声音，她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说，“水还热着，我们都洗了，你去洗澡吧！”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算她的帐。
　　“快去洗澡，爸爸！我来帮你把包放书房！”小女孩推着楚慕白进了洗手间，关门前，她又调皮地伸进去脑袋说，“妈妈今天好象很忙，没时间查岗！爸爸，你过关了！”
　　“小鬼，赶紧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明天是星期六，爸爸，你又忘了，你上周答应明天和妈妈一起陪我去上跳水课的。不会又是没时间吧？”小女孩撅着嘴说。
　　“哦！”楚慕白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你瞧！爸爸这两天事太多，差点忘了，幸亏你提醒。那就赶紧去睡觉，明天爸爸妈妈陪你去上游泳课。”
　　“好，我这就告诉妈妈去。”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睡裙，像一阵微风一样从楚慕白眼前消失，那一瞬间，楚慕白觉得自己好象做了错事，他拧开喷头，对着自己的脑袋冲了下来。
　　等楚慕白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客厅的灯已经关了，紫苏已经躺到了床上，只给他留了一盏微弱的床头灯。
　　他悄悄地爬上床去，同样穿粉红色睡裙的紫苏背朝他躺着，胳膊和小腿都露在被子外面，长长的秀发平顺地躺在枕头上。他拉了拉被子盖上，睡得并不沉的紫苏翻了个身，正对着他，慕白看着她红润的睡脸，忽然很想拥抱她。他刚把手放到被子上，紫苏忽然惊醒，“不要，我身体不舒服，你知道的，体谅我一下！”说完，紫苏抓紧被子又翻了个身过去，背对着楚慕白。
　　“当然，我知道。”楚慕白把手伸了回来，关了床头灯。他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没有生孩子时的紫苏，可是紫苏生完孩子后身体一直不好，好象是什么炎症之类的病，总是治好了过一段时间又犯，弄得她自己焦头烂额，连□□都失去了兴趣。回想这两天的事，蓝山大酒店隆重的挂牌仪式，很多领导手捧精美的杂志照相的情景，日报头版大幅的照片，无数祝贺的电话，然后，高君蓝，他想起她。他觉得这时候不应该想起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阻止不了自己。旁边睡熟的紫苏发出轻微的鼾声，楚慕白下了床，走出卧室，进了书房。
　　他开了台灯，颓然地坐到椅子上，闭目凝神想起拥抱君蓝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那小小的、瘦弱的身子，凉凉的，他想抱着一直不放手。
　　他忽然想抽根烟，可是他想起自己已经戒了好几年了。多年抽烟喝酒的生活把他的嗓子“熏”坏了，酒不太可能戒，于是他听从医生的建议，把烟戒了。
　　他拉开书柜的最底层，上次给崔浩办网吧的事，他送了两条烟，自己还没送人。他拆开了其中一条，拿出一盒，拆开，夹了一根到指间，熟练地点着。
　　烟，酒，女人，他想着，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也许这就是全部。窗外黑蒙蒙的，她是不是也睡不着呢？如果睡不着，她又会干什么呢？他想起她的手，一双对女孩子来说有些稍嫌大的手，硬硬的，好象全是骨头。可是他觉得握着是那么舒服。
　　就这样，楚慕白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然后沉思。忽然，书房的门开了。
　　“爸爸，你睡不着吗？”原来是他的宝贝女儿。
　　“哦，楚楚，你怎么起来了？”楚慕白熄掉手中的烟，把窗户打开，然后关掉台灯，走过去把女儿抱到了她的房间。
　　“爸爸，你陪陪我好吗？”小女孩拉着楚慕白的手说。
　　楚慕白点头，“楚楚睡着了，爸爸再离开。”
　　“我起来上洗手间。”小女孩说，“爸爸是因为心情郁闷所以睡不着起来抽烟吗？”
　　“有一点。”楚慕白有点吃惊地问，“楚楚也知道什么叫心情郁闷吗？”
　　小女孩点头，“其实今天我的心情也特别郁闷，所以躺在床上老睡不着。”
　　“哦，那楚楚能告诉爸爸为什么心情郁闷吗？”楚慕白问。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可以告诉爸爸，但爸爸不要告诉妈妈，可以吗？”
　　“当然，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不信，咱们拉钩。”
　　“不用拉钩，那样好土！”小女孩笑，“我相信爸爸。”
　　忽然小女孩的脸色沉了沉说，“今天我最好朋友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她被判给了妈妈。她说，以后都见不到爸爸了！”
　　“不会啊，虽然她的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可是爸爸永远是她的爸爸，她想见的话，可以给她爸爸打电话，她爸爸一定会见她的。”楚慕白说。
　　“她说，自己不会去见了，因为怕妈妈伤心。下午放学的时候，她妈妈一个人来接她，脸上还缠着白胶布。她说，是她爸爸打的，她妈妈恨她爸爸，她也恨。”小女孩一脸悲痛，好象事情是发生她身上似的，“爸爸，妈妈也经常和你吵架，你们会离婚吗？”
　　楚慕白被孩子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不会！”他忽然说，“爸爸妈妈怎么会离婚呢？楚楚这么可爱又懂事，爸爸怎么会舍得离开你！”
　　“那，我问个问题，爸爸不要生气。”小女孩试探性地说。
　　“爸爸不生气，你说。”
　　“真的有很多漂亮的阿姨喜欢爸爸吗？”
　　“啊？”楚慕白心一惊，这个紫苏背地里又给孩子灌输了些什么呀！
　　“楚楚啊，你觉得妈妈漂亮吗？”楚慕白反问。
　　“漂亮！”小女孩说，“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都说我妈妈是全班最漂亮的家长。”
　　“那些阿姨呢，只是跟爸爸在一起工作，是同事。”楚慕白解释说，“同事，就是同在一个单位工作的人，既然在一起工作，总要一起吃吃饭什么的。懂吗？”
　　“我懂，就是应酬嘛！”小女孩说，“工作需要应酬，爸爸想要升职什么就少不了应酬，就好象我们班有人想竞选班长，课间请我们吃零食一样的道理，对不对？”
　　楚慕白点头，可忽然之间又觉得那里不对劲，一个十岁的孩子就懂得了“应酬”，这怎么得了！
　　“好了，楚楚，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跳水课呢！”
　　小女孩拉着他的手，“那爸爸到我房间陪我，我睡着了，你再走！”
　　“好！”楚慕白抱起她，有点重，女儿已经十岁了，他苦笑，忽然对之前去找高君蓝的事生出一丝悔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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