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魏*赴

1、正文

　　【1】
　　我是公子从窑子里买回来的。
　　公子说我还小，不适合做这行当，我说我是被拐进去了。公子问我怎么被拐的，我实话告诉公子，因为人贩子说进去了可以看到许多美人儿，我还没反应过来公子的折扇“啪”一下敲在我的脑袋上。
　　“公子你怎么打人啊……”
　　“小姑娘家家的。”
　　“其实公子比那里的姑娘好看多了，嘿嘿……公子你别打我啊……公子……公子我错了……疼……”
　　后来我就一直跟着公子。
　　公子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伞意，公子说不好，伞意伞意，不就是散意么？于是公子唤我长生。
　　唯此间长情，生死不分离。

　　【2】
　　府里无聊得很，公子不准我出去，说是我出去后怕又被什么美人儿骗去了。
　　“再美也没公子美。”
　　后来我被公子罚跪着抄一千遍“公子我错了”，一直抄到第二日清晨，眼睛哭得红肿。
　　公子来检查时我还一直跪着。
　　“为何不起来？”
　　“疼，起不来。”
　　“那你就一直跪着。”
　　“公子是骗子，公子不喜欢长生了。”
　　我一抬头，公子已经走了。
　　眼前一黑，自己也倒了下去。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床上，心里还是委屈得很。
　　接下来的半个月跟公子呕气不跟他说一句话。心想着不管他怎么来哄我我都不会理他。可是公子没有。
　　公子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那日随公子去应酬，公子说我是他府上一个小丫鬟，如果再这么闹脾气，自己去帐房结了银子走人。
　　拿着手上的二两银子头也不回的走了。是公子自己说的，公子让我走的。
　　在一个土地庙里歇了一宿，醒来时看到公子坐在边上，满脸胡渣的瞪着自己，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可闹够了？闹够了就回去。”
　　“不……不回去。”
　　“你敢！”
　　“公……公子坏，是公子不喜欢长生的，现在公子还凶我。”
　　一直觉得哭鼻子是很羞的事，可我还是哭了，一脸泪合着鼻涕全抹公子身上了。
　　公子对我笑，笑的比神仙还好看。

　　【3】
　　时光婉转，已是跟着公子第三个年头，这个年头一开头就不好。老爷去世了。
　　公子自小就没有娘亲，老爷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公子拉扯大，父子俩跟兄弟一样亲。
　　我看到公子跪在灵堂前，直直的看着老爷的灵位，我知道公子心里很难过，很想哭，可他不能，应该说他不愿在别人面前哭。
　　我上前将公子搂在怀中。
　　“长生？”
　　“公子。”
　　“长生。”
　　“公子你若那难受你就哭出来，长生不会告诉别人的。”
　　公子嗤笑一声。
　　“我怎么能哭。”
　　老爷出殡的那天，按规矩长子要坐在棺材上为逝者送行。公子爬上棺材时步子有些虚。
　　直到最后一铲土，直到人陆陆续续的走完，直到只剩我跟公子。
　　“走吧。爹走了，家里就靠我了。”

　　【4】
　　老爷走后，公子忙的厉害。为了打发时间我在院子里种了些花，还没给公子看就被铲了，管家说公子要在这为夫人建个莲池。
　　一路跟着送葬的队伍，公子至始至终都盯着棺材，我知道公子心里不好受，还是低低的说。
　　“公子，到了。”
　　“长生，扶我下来。”
　　“夫人？哪位夫人？”
　　“哦，是沈家小姐，两家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还没过门不过府里上下都开始叫夫人恕！
　　公子要娶妻了。
　　消息一传出去公子连看我的眼神都是闪烁不定的。
　　那一天，府里从来就没有那么热闹过，鞭炮声，笑声。为公子宽衣时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哭了。
　　“傻丫头，哭什么？”
　　“公子有夫人了。”
　　公子什么都没说，揉着我的发，轻轻吻了我的额头。我知道公子一定有他的不得已。
　　那日的公子比以往都好看，真的很好看。
　　“一拜天地！”
　　愿公子岁岁平安。
　　“二拜高堂！”
　　愿公子一世无忧。
　　“夫妻对拜！”
　　愿公子莫忘长生。
　　“送入洞房！”
　　蹲在小小角落里拼命揪着胸口的衣服，那里堵的慌。

　　【5】
　　我走的时候府里没有一个人知道，给公子留了一封信便走了。
　　也许是老天爷与我同心，知我心苦，竟下起了小雨。
　　愿能把世事看轻，再不以谁喜，不以谁悲。

　　【6】
　　已是离开公子的第三年。
　　走过公子说的江南，沐浴在杏花烟雨中，回想这一路，且走且停，看过了许多的悲欢离合，也看透了悲欢离合，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那个人。
　　公子一定知道的，知道长生心里只有他，若公子知道，也不枉我的多情。
　　一枚杏花不偏不倚的落在唇上。
　　我的公子，他有了夫人，他在离我几百里外的长安。
　　“伞意？接下来去哪？”
　　“不知道，顺着这条路走，能到哪就到哪。”
　　“其实，我一直觉得伞意这名字不好。”
　　“曾有人也这么说过。”

　　【7】
　　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去了，还是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
　　回长安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公子的府里，而是十里外的竹林，那有我跟公子的小竹屋。
　　推开竹门那一刹那，本以为小屋应该是布满灰尘，蜘蛛网密布，可眼前这一切就跟走时一样干净。
　　一时间好像懂了什么。
　　“公子，出来罢，公子藏的地方长生找不到。”
　　“刚刚还在念叨着我的长生走了三年，几时才回来，出去玩了可舒心了？”
　　“不舒心。”
　　“哦？怎么个不舒心？”
　　“如今长生已不是那个小姑娘，知道什么叫儿女情长男欢女爱，可长生不懂，为何公子明明喜欢长生却还要娶妻？也对，长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配不得公子的身份。”
　　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我。
　　“若我不娶妻，不将府里打理好，怎么能安心与你在一起，沈小姐心里有人，我与她成婚不过是和幌子，你倒好，走的真快。”
　　“那公子为何不说？”
　　吸了吸鼻子。
　　“谁想你走的那么快？”
　　“公子……”
　　“嗯？”
　　“长生知错了。”
　　“无妨，你有一辈子时间来弥补。”
　　此时，万籁俱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