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青潮乱

36、夏之夜

　　昌珉渐渐感觉不到温度了，旁人见他身埋雪中，也没有人上前看看。

　　只是偶尔有一两声叹息：“作孽啊！又有人冻死了。”

　　他们都不过只是凡人，有着各自的生活，为自己的明天而奔波。人性终归是冷漠的，连自己也无法顾全，又哪有能力去管陌生人的死活。

　　昌珉摩挲着那块温润的玉，温热的泪雪中化开了一点点水渍，被冻得青紫的唇轻轻吐出一句话：

　　夏之夜，冬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诗经中那个女子深情的誓言，百年之后，与丈夫同归黄泉。即使征夫已逝，她仍只愿常伴左右，夜夜梦魂相牵。

　　沈昌珉啊沈昌珉，即使他已经忘记，你也依旧想回到他身边吧！好傻啊，真的好傻，可是却没有办法清醒。

　　在昌珉快要失去意识时，听到人群中的欢呼“开城门了”。刚才一直坐在他旁边的老乞丐，缓缓的走过来，探探他的鼻息。见他还有气息，拉起他问：“老兄，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点.......冷。”昌珉虚弱一笑，声音颤抖着，尽可能装出的苍老嗓音有些微的沙哑。

　　老乞丐扶他进了城，就同他告别：“老兄，我这就不送你了，我住在城西的城隍庙，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老乞丐没什么本事，但能帮忙的还是会尽量帮你。”

　　昌珉心下为这样淳朴的关怀感动，越是旁人眼中的可怜人，却越有慈善的心肠，昌珉故意压低嗓音：“谢谢您了，我没什么事，麻烦您了。”

　　昌珉没有休息，直接来到睿王府外，在王府外等了一天。他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他的声音与他的外表不符。

　　“老头，走开，这不是你来的地方。”门卫见他守了一天，却又不说话，就赶他走。

　　昌珉取出一跟碳条，在地上写下一句话“请问王府收不收花匠”，神色间不卑不亢，没有露出卑微的姿态，引得门卫的不满。

　　这种人见高踩低，对着上人谄媚逢迎得像条狗，对那下身份比自己更低的人却狠心作践。

　　“老头，你哑巴啊！不收，不收，快滚！！”门卫朝昌珉大吼，还作势要打。

　　只见门内出来一个人，昌珉见到那人不禁一震。

　　来人俊秀的脸包裹在狐皮大麾中，越发衬得粉妆玉琢。明亮的大眼睛中有委屈的泪雾，那张脸分明就是和昌珉一样的脸。

　　门卫好声好气的说：“纪公子，你先回去吧，王爷下了令不准您随意出府。您就别为难小的了。有事您等王爷回来再向他禀告吧。”

　　“连你这狗奴才也要欺辱本公子吗？”纪情砚毕竟曾是大家公子，少爷脾气，心里委屈，甩手就给了门卫一耳光。

　　门卫心里男娼下贱的不知骂了多少句，却依旧小心的陪着笑脸，“您打也打完了，还是请回去吧！”

　　“那是什么人？”纪情砚无意中看见一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昌珉，随口问道。

　　“是个哑巴，不只天高地厚，想来王府当花匠。这么大年纪，不如早点滚回家买棺材。”门卫口吻中满是不屑。

　　“是吗？我偏要留下他，让他进府吧，找总管给他安排一下。”纪情砚刚才被那奴才堵得心里有火，偏和他对着干，开口留下昌珉。

　　昌珉垂下眼睑，苦笑着，没想到这就是在中哥的新宠，更没想到我能重新接近你是因为他的恩德。现实，有时真是太讽刺！

　　昌珉回到王府的第一天，并没有见到在中。也是，他只是个花匠，哪能那么随便就见到日理万机的睿亲王。昌珉安慰自己，既然留下来了，总有一天可以再见到他的。

　　只要能远远的看一眼就够了，他会这样一直默默的看着他，直到死心的那天，直到忘记爱他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