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绉一池春水》雨在云中

2、第 2 章

　　石英在电话那头说，要回国走一趟，问润均是否有什么东西想让他带的。润均虽然情绪很差，但因着不能辜负人家一片好意，和石英聊了会儿，忽然想起真的有点东西要拜托石英在上海转机的时候捎回去。

　　润均的父母基本上属于是老式开明父母，和孩子关系很好，非到重要关头，不摆出长辈的架子来压人。父母是六十年代的老大学生，以前润均刚来美国时，经常会跟他们讨论国际的，国内的大事，他们也问问美国的风土人情，不太聊家长里短的琐事。

　　但父母还是老式的，父母的话题这几年渐渐在向润均的个人生活上偏移。虽然润均一向对家里报喜不报忧，问题都在解决之后才跟父母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父母一生道路坎坷，很吃过一点苦头，女儿一个人在外的难处，多少明白。因此存点钱防身，是父母一直叮嘱润均的。

　　当然父母更加迫切希望润均能够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嫁了，有个依靠是首要，如果能把绿卡也顺便解决了就更好，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女儿有人疼，日子过得不那么辛苦，只是眼前既然没有合适的结婚人选，那么节约花钱就很重要。润均知道，买了东西再寄回去，父母感动之余肯定又会替自己心疼那些钱，如果托人带回去就会让他们感觉好些。

　　润均和石英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吃午饭，顺便把东西给他。其实一点也不会更省钱，润均苦笑，不过在外多年，能为父母做的不多，可以让父母高兴一点也好。

　　放下电话，润均想去逛街，看看常用的化妆品有没有打折，想了想还是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准备过几天销售经理们要去见客户的资料。

　　在公司做销售助理，润均一个人要帮好几个销售经理做文件，有时候还要去客户那里送文件，薪水却很少。好在公司愿意帮她申请绿卡，因此润均从读书的时候开始一直干到现在。

　　润均是公司里为数不多的中国人，和中国厂家联系的活儿也都归她，因为有时差，工作时间便固定成下午和晚上。这让润均和同学慢慢疏远了，当然也没有机会结识新朋友。当身边的维东却带给她越来越多的烦恼和压力，润均常常觉得孤独和不安全，却没人可说，——她也不知道跟人家从何说起。于是，润均埋首工作。

　　天色沉下来，润均走出办公室，微风吹着裙子边，六月天的硅谷依然夜凉如水。润均来到上次那家面食店，吃了点东西，开车回家。远远地就看见维东的车子等在门口。润均无声地叹了口气。

　　维东早已经下车来迎着润均，一把把润均抱在怀里，连声说着对不起。润均心又软了下来。可是，她也知道，这样好一天歹一天地并非长久之计。

　　润均没有心思看电视，维东整天不是扑克大赛就是体育比赛，他看的时候全心地投入，心无旁骛，仿佛自己真是其中一分子。润均就在旁边上网，看小说，和朋友聊天，两个人完全不同的精神世界就这样貌似和谐地交杂在一起。

　　赌城拉斯维加斯的扑克大赛冠军拿到了100万美元奖金，维东踌躇满志地说：“等我有条件了，我要去参加这个比赛，我要拿到那个冠军，老婆，然后把钱都给你。”润均忽然烦躁起来，一秒钟之后又转为悲哀，这样一个男人，什么时候能长大呢。可是她没有说什么，因为维东对于意义稍微深入的中文，是听不懂，读不懂的。

　　润均早已不再抱怨。只是有时候，她真的希望维东可以发一笔小财，那时候她也许可以走开得更加容易些。不过，维东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和润均的不合都来自钱的问题，每次润均跟他说两人有沟通问题，他都瞪大了眼睛不相信。

　　算了，不想了，明天还要请石英吃饭呢。送走维东，润均把给父母带的东西找出来，装好。关窗户时，发现窗外的月光正好，呆呆地看了一会，润均关了灯睡下，忽然觉得有点冷。

　　和石英约在润均公司楼下的那家东北菜馆见面，润均稍微早点到公司，放下包，刚想走，被销售经理麦克抓住做一份价目表。润均只好赶快动手，希望不要迟到。可是等润均应麦克的要求，把价目改了两次，她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

　　石英看见润均来了，站起来给她拉开椅子，然后倒了杯茶。润均有点不好意思，一是和石英不熟，二是刚认识就麻烦人家，三是自己还迟到，赶紧连声道谢。这家饭店刚换手，人还不是很多，因此很安静。

　　润均静静地喝着茶，石英忍不住观察她，发现润均的眼睛有点肿，好像昨夜没睡好的样子，看起来很累，转瞬抬起眼来，却依然看到大眼睛里有笑意。

　　石英知道润均的这种小公司，人工低，工时长，很辛苦。
　　他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容易啊。”
　　润均有点倔强地说：“大家都一样呢。”
　　石英笑笑：“可也是，不过女孩子更加让人心疼。”
　　说完，看了看润均，润均只看着手里的茶杯，不说话。

　　吃完午饭，润均坚持付了钱。石英没有勉强，接过东西和润均父母的电话地址，告诉她自己在上海会停留两天，两个星期后回来，两人便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