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木木夕（夏洛）

9、说谎Chapter08 记忆不会说谎

　　（1）
　　记忆会说谎。不是因为它随时间变得模糊，而是人本能的想要改变它，让它成为自己心中想要的模样。这便成了重要的回忆，无论过了多久，不管身处多么糟糕的境地，端出深信不疑的这段回忆时，总能够松一口气。啊，曾有过那么美好的片段。

　　（2）
　　——“你是谁？为什么哭？”
　　“我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爸爸说我是个野种。他们不要我了。”

　　——“你恨他们吗？”
　　“恨他们。但是最恨自己。”

　　——“为什么？”
　　“因为不管他们对我做什么，我还是爱他们。”

　　——“呵呵，我也被抛弃了，但是我跟你不一样。我恨她。或许像你一样的孩子都那么善良。”
　　“因为爱着所以会恨。”“那就试着去相信吧，相信他们曾经也爱过你。这个世界还不算太糟糕。”依稀记得那个泪眼朦胧的女孩，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的星光，那副坚信世界依然美好的模样，那个瘦弱的身骨却给了他强烈的震撼。

　　夕阳下，女孩清澈灵动的双眸，昂首挺胸说着这句话，好似是向世界宣告，又像是说服自己。去相信吧，这个世界还不算太糟糕。

　　那一年，女孩11岁，男生15岁。

　　（3）
　　“叮铃铃….”一阵嘈杂的铃声惊醒了秦梓浩。

　　从秦家回来的那天后，秦梓浩心中越发烦闷，整日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只要脑子清醒就会想起那个女人，他会发狂。

　　“怎么会梦到这个。”秦梓浩抚着额头，勉强从沙发上坐起身，酒精的摧残下只感觉头胀的快要爆炸了。

　　那个梦很真实，将他记忆中曾经最重要的回忆给翻了出来。已经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那个女孩是谁。但是却清楚的记得每一句对白。

　　“这个世界还不算太糟糕吗？呵呵。”秦梓浩重复着这句对白，只觉得喉咙干涩的发疼，眼睛也有些酸涩。他随手抹了下眼角，竟发现有些湿润。

　　尘封多年的回忆突然开了匣，就像是打翻了陈年老醋一般，酸涩。

　　大概是因为回了秦家，所以才会突然梦到这个，毕竟，梦中的回忆发生在他离开秦家的那一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突然想起而已。秦梓浩这样说服着自己，好让自己不要太过在意。

　　“哐。”门被推开，借着门外的光亮，秦梓浩眯着眼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走进。

　　“打你电话不接，我以为你不在。”徐筱雨皱眉，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酒精，黑暗的房间冰冷的就像埋在地底的棺材一样。她看了一眼靠坐在沙发上不支声的秦梓浩也便不再说话。徐筱雨随手开了一盏壁灯，在昏暗的光线下环视了一圈，最后走到秦梓浩对面坐下。

　　中午因为林宸的事情莫名的心烦，原本只是想随便走走，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秦梓浩家楼下。

　　“你…”徐筱雨看了眼到处堆积的酒瓶和一地的烟蒂，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秦梓浩红肿的眼睛后，有些诧异的闭上了嘴。原来这个刀枪不入的男人也会哭？

　　“你怎么来了。”秦梓浩意识到徐筱雨有些躲避的眼神，扭头不经意抹了下眼睛，有些不自然起来，干涩的喉咙有些发烫，声音也变得嘶哑。

　　“不能来吗？”徐筱雨装作没看见，像往常一样不冷不热。

　　“你很高兴吧。”秦梓浩嘶哑的声音中带有一丝笑意，听起来却十分凄凉。

　　“我为什么要高兴？因为看到你这么狼狈吗？”徐筱雨嘴角上扬，抬起下巴骄傲的看着秦梓浩，这么久的相处，她自然明白秦梓浩话里有话。“秦梓浩，你把你自己看的太重要了吧。你怎样都和我无关，再者，我还没有那种看别人凄惨我就幸福的变态嗜好。我和你，不同。”徐筱雨淡淡的说着，最后一句话却说得特别重。

　　“怎么个不同？我怎么看你都跟我是一类的。”秦梓浩被逗乐了，传出一阵闷笑。随手拿着一杯酒一饮而尽。黑暗中徐筱雨可以看到他那双嗜血的黑眸，无比明亮。

　　“我10岁左右遇到些变故，那时候我觉得天塌了一样成天就知道哭。“徐筱雨叹了口气，温和的声音有些落寞，在粘稠的空气中低低吟唱。”后来我遇到一个男生，他告诉我去相信，还跟我说这个世界没那么糟糕。你肯定会觉得他很蠢，但是我不觉得。至少这句话救了我。不管是那时候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徐筱雨看着秦梓浩愣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无奈的摇摇头，她是母性泛滥了才跟他说那么多，结果对方还不领情。

　　“这个世界没那么糟糕？“秦梓浩重复着，双眸泛起一丝惊慌，胸口的血液似乎粘滞了一般，堵得难受。不，这只是个巧合，惊人的和自己的回忆那么相似。

　　“你在听啊？“徐筱雨见秦梓浩有了反应，双眼眨巴着松了口气。”你觉得很蠢对不对？是啊，像你这样的冷血动物是什么都不相信的，况且还是个孩子的话。呵呵，我好像没有资格这么说你，因为我也是冷血动物。“

　　“这句话不是那个女孩说的吗。“秦梓浩没有理会徐筱雨，低头呢喃着，似乎明白了什么，竟有些害怕起来。害怕自己小心翼翼保护的美好回忆不是他想的这样。

　　“什么？你以为我在编故事给你听吗？“徐筱雨有些生气了，原本好心却被秦梓浩戏弄了。她偏过头不再说话。

　　空旷的房间，昏暗的光线，粘稠的空气。墙上挂着的大钟分秒不停的沿着时光前进，指针发出“嗒。嗒。嗒“短促有力的声音，为这片静谧添上唯一的声响。

　　（4）
　　记忆由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天边红艳似火的云霞在天际线处慢慢晕染开，翻腾着释放它美不胜收的光芒。15岁少年青涩的脸布满的倦意，深邃明媚的双眸荡漾的波光，嘴角又一次泛起的笑意。

　　11岁女孩稚嫩的脸庞被晕上一层微红，哭的红肿的大眼睛似是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宝石，明亮清澈。

　　“那就试着去相信吧，相信他们曾经也爱过你。这个世界还不算太糟糕。”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温柔的埋藏进他们的心中。渴望相信，渴求原谅，想要被爱更想要去爱。少年不自觉的握住女孩的手，双眼写满温柔的笑意，他告诉她去相信吧。他渴求有一个人可以像这样告诉自己去相信吧，去原谅吧，去爱吧。而此刻，他便是那个人。

　　在夕阳下沉，躲进天边的那一瞬，黑暗开始蔓延。光芒被厚实的暗层掩盖，然而此刻却不再觉得那片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因为他们知道，光芒仍在那里。今夜过后就是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光芒仍旧会笼罩。在最糟糕的境地才能够深刻的感受到“活着”。

　　（5）
　　因为仇恨，让秦梓浩看不清真相。他努力的想要忘掉这段回忆，忘掉曾经充满期望的那双眼睛，忘掉自己昂首挺胸，深信世界依然美好的模样，忘掉那句想要努力说服自己放下仇恨的话。

　　他实在是太恨那个女人了。

　　15岁那年遇见了那个哭红眼的女孩，触动了心底的那方柔软。内心渴望去爱，想要放弃仇恨的挣扎有那么一瞬间被释放。15岁的他依旧保有最初的善良。

　　时间不但没有消退仇恨，反而将这份恨演绎的越发浓烈。就像黑暗肮脏的水沟，日积月累后散发出的恶臭只会愈发强烈。遏制在心中的情绪每当触及就如同火山爆发一般难以自控。潜意识里开始憎恨自己的懦弱，讨厌还拥有着的善良。于是，硬是把记忆扭曲了，抛弃那个善良的自己。

　　然而，还有一丝不忍，不忍心将这段记忆抛弃。而是以这种形式重组，封印。

　　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从始至终，内心都渴望着能够出现那么一个人，将自己从这个深渊中解救。

　　此刻，这场擅自改造的梦也醒了，冰冷太久的心脏有了一丝温度，眼角有些湿润却固执的蹙眉忍住。

　　（6）
　　“喂，想什么呢？”徐筱雨从没见过失神这么久的秦梓浩，在她眼中，秦梓浩永远是高高在上，在身上披满盔甲防止别人的侵害。将自己的感情掩藏的很好，从没有人可以知道他的喜怒哀乐，换句话说，他可以笑的很大声即使心里在滴血。这一点让徐筱雨十分的佩服。

　　“哦，没..没什么。”被打断了回忆，秦梓浩有些窘迫更多的是心中疯狂蔓延的烦躁。然而他总是能很快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徐筱雨。我们以前见过。”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秦梓浩靠在沙发上，对上徐筱雨那双明亮的眼睛，与记忆中小女孩的双眸重叠，一样的干净，一样的明亮。唯一不同的是，女孩的眼睛里有着害怕，而徐筱雨的眼睛中从来都只有那份自信的骄傲，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一般，让人羡慕到嫉妒。

　　“或许吧。”徐筱雨轻笑出声。这个世界说大也不大，兜兜转转也就这么些人，遇见过也不奇怪。

　　“你笑起来，很好看。”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外，这是秦梓浩第一次认真的想要看清徐筱雨的样子。

　　徐筱雨笑起来让人感觉特别舒服，不像大家闺秀那样笑不露齿，她总是毫不忌讳的露出几颗牙齿，牵动两颗浅浅的小酒窝。而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闪烁的光芒才像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一般，有青春的张扬，有少女的淳朴，还有她独有的骄傲。

　　“秦梓浩，你竟然会夸我？我还以为除了骂我之外你不会别的单词了。”徐筱雨调侃的看着秦梓浩，眼中的波光在黑暗中越发明亮。

　　“我想，我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你。”秦梓浩轻抿嘴唇，幽暗的黑眸紧锁面前的女孩，想要将她的每一寸都印进脑海。

　　“是吗？哈哈。”徐筱雨显然发现今天的秦梓浩有些怪异，但是她心情并不坏，别人怎样与她无关。她笑着站起身，开玩笑一般朝秦梓浩伸出手。“我叫徐筱雨，很高兴认识你。”

　　“唰”出乎意料的，秦梓浩竟二话没说站起身，大手用力的握住面前的小手，徐筱雨有些措手不及想要甩开秦梓浩的手却被紧紧抓住。她从未意识到，这么冷酷的人竟然有一双温热的手。大手掌心的温度融化着小手的冰冷，沿着毛细血管传递到徐筱雨的心脏。

　　“咚咚”她听见心脏用力的跳动。

　　“嗯，我叫秦梓浩，很高兴认识你。”温润的声音穿透孤寂的深渊，似是从地狱中回来一般，削掉冰冷退去嘶哑，以一种全新的温暖，展开一段新的问候。

　　（7）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还不算太糟。或许只有失去过才懂得需要珍惜。不期待重新展开一段人生，只期盼再一次的相遇不再重演昨日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