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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一 少年不识愁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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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正浓,山林染作姹紫嫣红。
人人都道是,南景观春樱,西章闻夏风。北雍醉秋月,东晟品初雪。
景国的春天,从来都是很好很好的。
黑崎一护曾听人说过,景国都城景严城的春天,最是醉人,一夜之间能开得满城繁樱,若是见了都以为自己到了仙境,再不愿归去。
不过一护很怀疑这种说法,因为在他看来,什么良辰美景都比不上金戈铁马来得畅快淋漓。年少时,他们晟国重臣办了场吟雪宴,所有的孩子们都觉得美景难言,偏偏一护摇着头说很无趣,直把他父亲堂堂护国侯气得连连骂他“痴儿”。
“嗒嗒”,坐在对面的人摇着纸扇,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一护,换你了。”
豪华的马车飞驰在景国的驿道上,按理说应该是惬意宜人才对,可一护却坐得无比别扭。
他堂堂的大晟国左将军,居然是坐着马车来到了景国,这话说出去怎么想怎么羞耻。不过偏偏与他同来的丞相大人浦原喜助,天天缠着他,要他陪着下棋,一护无奈只能天天在马车里面闷着,心想莫要在马车里憋出了病来,这更教人笑掉大牙。
一护很是奇怪,为何浦原要他陪着下棋。他棋艺之臭,在世家弟子之中是有了名的。他从小就是武痴,沉迷刀光剑影,武艺的确样样精通,可是诗词书画棋可就糟糕得不行。想当年太子殿下想方设法弄来了一幅名画让大家观赏,几位伴读都说得头头是道,无一不称其善,到了一护这里,他却晃了晃脑袋,奇道:怎么没有颜色?
那可是一幅水墨画,哪来得五彩缤纷?
这事后来传到了女王陛下的耳朵里,连她都笑着打趣一护,说,黑崎小侯爷还真是天真烂漫,直言快语。后来干脆全国上下都知道,护国侯家的小侯爷不懂得春花秋月,是个武痴。
不过他的父亲大人,思量许久倒是纵容了他荒废文化,只说这样也好,不要被那劳什子的诗词歌赋拌住手脚,少年人便应如此,不懂烦愁滋味。
一护那时却很不满的与他顶撞,说他怎么不知愁了?一招一式练不好,他能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几个大人听到小一护这样说,都是哈哈大笑,纷纷说道,真不愧是“痴儿”。
一护执起黑子,思考良久然后放下,却见对面浦原合掌笑道,我又赢了。
这一路下来,浦原少说都赢了百十回了,却也不见他腻烦。一护偷偷打了个哈欠,早已疲惫不堪。
“报。丞相,将军。”帘幛外突然传来了声音,“景严城已不足百里!”
一护这才来了精神,连忙对浦原说,“丞相,我也该去领军了。”
浦原对着棋盘叹了口气,这才挥了挥手放行,还不望加上一句,“一护我们晚上继续。”
一护顿时慌了手脚,连忙说,“晚上不应该是景王设筵为我们洗尘吗?丞相还有时间和我下棋?”
“没关系。”浦原笑得有一点阴险,“反正一护你向来输得都很快。”
这句话直把一护气得,骑在马上仍旧骂骂咧咧。
他们此番出使景国,主要是为了迎接景国雪仪公主到晟国,促成秦晋。
景国几十年前遭遇过大变故,国力陡然转衰,如今章国在西方虎视眈眈,想着的便是景国这块大肥肉。于是现今景王朽木白哉便是再有才华,也难以瞬间逆转景国国势。这次的联姻,便是为了让晟国出兵十万,援助景国。
不过一护却不大高兴自己被派来景国,原本他都说好了,让前将军教他那一套枪法。可这一来,天知道这枪法还有没有着落。
他从来都讨厌这种繁文缛节的东西,想想要见景国国君,那少不了的排场仪式,他就有些头疼。
早知如此,那时候陛下问谁愿出使景国的时候,他就应该率先把右将军茶渡给卖了的。那家伙素来信奉“既来之,则安之”,必然不会怎么犯愁。要么忠远侯家的小侯爷也不错,水色那小子从来都想要游山玩水的。
想着这些烦心事,一护却遥遥看见了景严城。
确切说来,不应该是景严城,而是城畔的樱花似锦,团团的一大片粉色,满目都是胜景,扑鼻便是芬芳。景王的御驾就立在那片樱花林外,月白色的仪驾,与那清而不艳、秀而不妖的樱景,正是相得益彰。
一护素来不懂得观景赏景,不过这次他也承认了,景严城的春天,的确比他们空座城的春天好许多倍。
渐渐近了些,一护才看清,原来这景国国君并不是坐在豪华的龙辇之中,而是骑着一匹白马立在队伍最前头。
一袭月白的袍子,没有绣龙绣凤,只是在袖口处有几多樱花。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套衣服未免太素雅了些,失了体面。便是他们晟国那位从来都很懒惰的女王夜一,到了大场面也从来会勉为其难,穿得华贵无比。
不过一护却觉得,这样的衣服很适合朽木白哉。而且随着时光推移,他越来越了解那个人,就越来越觉得他适合这样的清浅。
似是清水无波澜,又如凉风扑人面。朽木白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处世波澜不惊,为人淡然如水。
不过这些,一护都是很久以后才懂得的。虽然这样的朽木白哉,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深处,可是当时,他还是对白哉拱手说了句“大人”,而非“陛下”。
这话浦原肯定是听见了,一护后来红着脸想,他这一知道,莫不让全国上下都笑话他好几年不可。
接风宴被安排在了眠月殿举行。
这番盛宴,自然少不了觥觸交错,丝竹雅乐,轻歌曼舞。可一护看得很忧愁,因为他从来不喜欢这样的侬软,而且旁边侍女身上的香味让他鼻子发痒,很难受。
若是在晟国,他一定率先离席,反正整个晟国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不解风情,仗着夜一陛下的喜爱,没人会把他怎么样。可现在不同,现在是在景国,别人的地盘,他说的话不算数。
想来郁闷,于是一护只好跟桌上的烧牛肉较劲。
他这般模样,当然全都落在了朽木白哉的眼里,于是挥了挥手,说道,“停了罢”。
丝竹顿止,舞女们也很快的退场,世界终于清静下来,一护暗自喘了口气,对白哉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却正好与他对视。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护,竟然率先移开了视线,对着桌上的烧牛肉脸颊微红。
坐在主座的白哉,露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笑容。这小子,似乎真不记得他们曾经相遇过了。
那时候他还是景国太子,被派遣晟国商讨通商事宜,偶然路过御花园,却看见一少年在和飞鸟过不去。看见他来了,忙把手往后一背,似乎是想隐藏罪证一般。
那年一护大概十二三岁,正是无知的年纪,抓了只不会讲话的鹦鹉想让他学舌,可是想尽办法它都不肯说话。那时候一护气急,就拿出当初他爹对付他的招数,厉声说道,“你再背不出诗来,我打你板子了!”哪知道真正下手,却遇见了外人。
那个时候,一护的脸可比现在红多了,直可谓是“映日桃花别样红”。看着少年这副模样,那年的太子殿下,便如同现在的景王陛下一样,都微微的弯了眼角。
陪在旁边介绍的,似乎也是这位丞相罢,指着一护就笑骂,“黑崎小侯爷不陪太子练武,也不背老师留的文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时候,白哉心中就留下了那双清澈若水,却又灵动非常的眼睛。几年后晟国护国侯家的小侯爷成了名,人人都说大晟天降仙童,可白哉一想到那天在御花园的景观,居然连连摇头,说道,怎么是那小子?
转眼的急景流逝,这才过去了七年的光景,这小子居然把他给忘光了,让白哉忍不住有点气恼。
“丞相与将军远道是客,不知这般粗茶淡饭,有没有怠慢?”
一护很想接话说“这可不算粗茶淡饭,可比我家年夜饭还好呢”,不过饭前浦原百般叮嘱,让他不要说一句话,一护这才硬生生的忍住。
“陛下客气了。”浦原笑呵呵的说。
“不知道将军觉得怎样?”白哉把视线继续投向没有发话的一护。
“嗯,很好。”一护很诚实的点头,“牛肉很好吃。”
浦原顿时垂首暗摇头,在场的景国官员,一片哄笑。
白哉笑意更深,“将军真是天真烂漫。”
一护一听这话,直接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你干脆说我笨得了!”
这话自从一护弄明白隐藏含义,听一次就急一次。在晟国如此,来了景国一下子当然也改不回来。
在场的气势顿时紧张起来,景国甚至有官员喊道,“大胆,怎敢对陛下这般无礼。”
不过白哉却温言到,“那是朕的不是了。黑崎将军,不妨坐下再谈。”
一护这才乖乖坐下,转头看向浦原,却发现那家伙把扇子一收,一副“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的模样,心中早已凉透了。
这天晚上,浦原又在一护的言行录上记了重重一笔,打算回去一一跟他父亲说来,肯定少不了一顿板子。
一护怕浦原再找他下棋,早早熄了灯睡觉。
似乎无眠的人,只有朽木白哉一个。他从自己的养心殿,一直闲逛到了一护所住的晚晴殿,看着那个人影吹灭了灯,满室漆黑。
最亲近的侍者问他,“陛下,今日黑崎将军对您无礼,您怎么不怪罪他。”
这可不是平日的朽木白哉。平日的朽木白哉,最讲究这些规矩是非,若有人敢这样对他,一定没有好日子过,哪能这么轻易的就算了?
白哉哀叹一句,“他们毕竟是贵客。”
不过心里话还是没有说出来的,似乎他对着一护那张格外纯真的脸,便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
只是有一件事他现在还很挂怀:一护啊一护,你怎么可以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