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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夜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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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下班时间了,吴秦收拾好资料准备离开办公室。
距离他认识叶子晴已经将近一年,而如今又是一个盛夏。未暗的天光穿过半开的玻璃窗投射到雪白的墙壁上,光斑亮得晃人的眼,带点灼热的微风吹过,楼下的梧桐枝叶簌簌作响,引得地上一片光影闪动。
树下的人似乎很是渴盼,抬头向办公楼上望去,吴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必是眯着眼有些慵懒,不疾不徐,云淡风轻。
合上窗子,他抱起资料下楼。
“来啦,今天下班很早嘛。”看到走来的那个人,叶子晴很自然地上前打起招呼,俊美的面孔上带着熟稔又亲切的笑意。“我听小真说毕业班下班时间都很晚啊。”
吴秦没有回答,上前伸手把叶子晴头发上的碎叶拿下。“都和你约好了,我就请了假,辛苦你在这里等我了。怎么样,找个安静的地方把事情说清楚吧。”
叶子晴点了点头,疑惑道:“什么事情啊,这么严肃。”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和我走吧。”说罢吴秦便不再有回应,径直向前走去。
难道说是告白?叶子晴饶有兴味地看着吴秦修长如松般的背影。一年来的相处,他们成为了十分亲密的朋友——甚至是快要逾越“朋友”这个范畴了,吴秦会在他面前流露出许多感情,而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冰冷淡漠——然而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仍十分有限。
在盛夏仿佛永无止尽的白昼与短暂黑夜的交界点,空气依旧是灼人的热度,然而不知为何叶子晴突然感到浑身冰冷,脑海中仿佛阴云掠过——不可能的,那件定时炸弹一般的事情。
原本平静地按照命运的轨迹发展的事情,突然在这一刻与原来的道路分岔——而这说不定也只是命运恶意的玩笑呢。
叶如真奋笔疾书,而任其在一边懒洋洋地玩着手机。
“做完了?”叶如真放下笔的那一刻任其抬起眼帘,扯过他面前的卷子。“不错嘛,时间还没到呢。来,让我看看能对几道题。”
叶如真得意地一笑,“放心吧,肯定是满分的料。”经过近一年的指导,他已经今非昔比,成绩上升得很快,即使考任其的母校,也有八成的把握了。
任其看着他笑笑,没有说话,把卷子收进了背包里。又拿出一个方形的包裹,放在叶如真面前。“今天的晚饭,热一热吃掉吧。我先回去了,这几天快高考了,你也好好复习。”
“唔——谢谢!”叶如真很感动,眼睛亮晶晶的,接着便打开了饭盒。
“等等——”任其压住他要去拿筷子的手,笑嘻嘻的。“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爸妈天天不在家,是去干什么了?”
“什么啊,探究个人隐私。”叶如真的表情有点低落,不知是不是任其的错觉,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声音也变得闷闷的。“算了,也没瞒着你的必要。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跟我爸过。他工作比较忙,很少回家。”
任其看着他打开饭盒准备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想要伸手去揉一揉叶如真的头发,却最终放下来。“你爸做什么工作的呀,这么忙。”
叶如真从饭盒里抬起头,眯着眼睛盯任其的脸。“哎呦,看不出你这么八卦。”
“就随便问问,反正你高考完我也不当家教了,就随便问问呗。以后回了学校还可以吹嘘一下,说我曾经给著名企业家的儿子当过家教之类。”
“著名企业家的儿子可不会上这种学校,”叶如真反唇讥讽道,看着任其俊秀的面容,突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毛绒绒的头发蹭啊蹭。“你要不干脆别回去了,留在这儿给我做饭好了。”
等一下,这是撒娇吗?任其有点短路。虽然他表现得比较轻佻奔放,可毕竟恋爱经验不丰富啊——更何况还是男孩子!忍住内心万头神兽奔腾的冲动,他勉强开口道:“拜托,我可是个立志成为业内精英的男人啊,什么叫给你做饭。”
“无所谓啊,可以在我爸手下工作,你肯定有这个能力——然后晚上就过来给我做饭。”
什么神展开啊这是!任其抓狂。算了算了,先问出来想要的东西。“你爸手下?”
“嗯。”叶如真抬起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虽然嘴角还有饭粒看起来没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就是了。“实话告诉你吧,我爸是搞□□的。”
“哈?少驴我了。警 匪片看多了吧。”
“不是啦!我说的是真事儿!”叶如真气鼓鼓的。“不信?我来具体讲一讲。T市的□□是三足鼎立的态势,但势力并不均衡。以控制老城区的卢氏的实力最强——我爸就是卢氏的干部,然后是路氏和章氏,虽然说现在没什么冲突,但卢氏一直在努力扩张,蚕食鲸吞,一家独大。大概只有路氏和章氏联合起来才能挡得住吧。当然,最厉害的还是我们叶家啦——不过卢氏的首领,确实厉害。”
“这种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任其听了他这么滔滔不绝的一通话,有点反应不过来。“还有,你爸不是只是个干部嘛,怎么就说叶家最厉害啊。”他有点想吐槽。
叶如真得到了展示自己渊博知识的机会,很得意的样子。“好歹我爸也是个□□干部,虽然并不想让我插手这种事情,但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至于叶家,你可不要小看哦,我说的只是看得见的势力,而看不见的,才是最强大的。叶家的人在每个有点实力的帮派里都有自己的成员干部,实际上控制着整个T市□□的平衡运转,防止一家独大的现象——不过为什么还对卢氏没动作呢,奇怪……别说这个啦,你身上的功夫这么好,又长得有迷惑性,肯定能在我爸手下混的开啦!更不用说还有我的举荐!”
任其沉默着,眼神阴晴不定。“我考虑考虑吧。不过你对这种事情这么上心,为什么你父亲不让你插手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怕危险之类吧,可我从小就在这种环境里长大,也没别的感兴趣的事情了。”叶如真有点迷惘。“要让我像那些人一样,做不到啊。”
“那些人?”
“啊,比如说那个调酒师和经常来酒吧、表情诡异的那个女人。”他忙解释道。“调酒师叫章亦,那个女人的名字叫路其,是章家、陆家的后辈,但完全不插手□□上的事务,就是过普通人的生活——那么无聊,我才不要呢。”
任其看着叶如真,一年前还挑染着头发的不良少年,现在变成了完全让人认不出的乖巧样子——多少也有自己的功劳吧?蓦地,他脑海中浮现出当日家破人亡的情景,而叶如真那还带着点天真稚气的清秀面孔就在他眼前。
让这样的一张脸,染上那种仿佛连心脏都要破碎的悲伤色彩,又会怎样呢?没人愿意想象这种事。“这个世界比你想得要残酷,你父亲的想法很正确——快高考了,你也别想这么多,好好复习吧。”他哑着嗓子说。
说完任其便夺门而出,不理会叶如真在背后的呼唤。
夏日的白昼虽然漫长,可一旦黑夜降临,却也是彻底决绝的。
离开叶家,任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着,得到了太多的信息,让他的大脑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他才意识到该回家了。
吴秦租住的房子是在老城区。
幽深小巷两旁的路灯已被损毁,月亮被掩在乌云后,没有光芒。闷热的夏夜,任其凭感觉懒散地走在小巷中。
突然,有与闷热毫不相称的诡异微风拂过,任其心下暗道不好,凭着直觉闪身,下一刻便有刀子刺过来。他握住那人的腕骨,毫不留情地折断,意料之中的断裂声传来,那人却未惨叫,只是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攻了上来。
不要命的打法——任其一惊,那人可以丢了性命杀他,他得知了那么多的消息,却不能命丧于此,当下便是十二万分的小心,一招一式变得尤为迅疾狠厉。
然而那确实经过了职业训练的打手,纵然不及任其的手法老道,围上来的人数却占了优势,打垮了三四人,任其已是气喘吁吁精疲力尽,他爆发力极好,然而却不擅苦战久战,更不用提那些人大多是人高马大肌肉强健。身上沾了许多血,大多是那些人的,也有一些是自己的,四肢酸软地疼痛着没了力气。
剩下的三人谨慎地围了上来,没什么可以逃出的破绽——即使有破绽,任其也没有能够跟上自己思维的身手了。他感到有些讽刺,明明得到了那么多线索,可以把那些拼图的碎块整合到一起,却横遭此祸,自己死了,再没一个人能去探查当年的事情了吧。
也许不能说横遭吧,明显这是早有预谋的袭击。任其冷笑。那逼近的三人已控制了他的四肢。
“哈哈,任公子真是好身手。”黑暗中有陌生人走来,身材魁梧,声音浑厚,黑夜里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隐约看到眼镜片的反光。
“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多废话。”任其懒得理他。“你是卢意诚的人吧。”
突然头顶轰然作响,空中有电光划过,一瞬间的亮光照得任其那张清秀的沾血的面孔惨白惨白,有些狰狞可怖,却又多了些妖邪的魅力。“任公子真是生得一副好皮相,却又太无礼了些。鄙人不过是想请你来我这儿走一遭,哪容得你恶言相向。”
什么人,拿腔拿调的,文白夹杂。“说到礼貌,要是请我,又何必找这么多人来对付我。”
“这不是怕任公子不乐意嘛。”那人笑道。“那么咱们走吧。”
哼,咱们走吧?不过是挟持着我罢了。任其不说话只是冷笑,他很明白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等等!”巷口的一人拦住了那男子,声音里透着焦急。“你们不能带走他!”
“学长?”任其一惊,认出了那人的声音,不由脱口而出。“你快走,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吴秦没有说话,径直冲了过去,与那些人扭打了起来。任其心中本来尽是绝望,只是心中恨道自己死了也罢,却要连累不相干的人。但很快他就被自己的所见震惊。吴秦赤手相搏的技术,不知道要高出他几倍,心念一闪的短短瞬间,就已把那些人都打倒。
“没事吧?”吴秦跑到任其面前,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他。“现在诊所都关门了,回家我给你处理。”
任其说不出话来,惊诧地看着吴秦依旧淡定冷静的面孔,他们头顶的电光变幻,怒雷滚滚,终于天空承载不住,惊雷一闪,豆大的雨点便倾覆般落下,两人的衣服都湿了。
“别说话了。”吴秦叹口气抱起了任其,他娇小的体形现在倒是显得特别方便。
“等到回去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任其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说不出话来,也许一切都远比自己想得更为复杂。
叶子晴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心情复杂。下午的一幕幕仿佛幻灯般浮现在他眼前。
“没错,叶家早应该管着点卢氏了,它现在发展得太迅速太庞大。”
“也是意外,我知道你是当年那个吴警官的儿子,却没想到任斌的儿子也在这里。”
“我们的确可以联手,任其实现了复仇的愿望,而卢氏的气焰也能被压制。只是……这样真的好吗?参与这件事的人,人生会被毁掉吧,除复仇与争斗之外一无所有。我早就习惯了,可你们……”
冷酷无情的话语是自己的,犹豫不决的话语也是自己的。
预估错误,其他人知道的,远比他预料的多。
叶子晴又回想起吴秦最后的话语,以及那现实破碎般的绝望表情。
“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责任,我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