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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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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约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将前半生又回顾了一次,最后入目的是黑白色的葬礼。没有遗骸,没有遗言,小小房间里的一切成了我的遗物。梦那头的傅葵,真真切切地死掉了,死于飞机失事。我陪着看不见我的父母在我的照片前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只觉得心头堵得慌,想把所有的遗憾、委屈、后悔都哭出来,但哭过之后,还是要告别。
我知道,从此刻开始,我才开始新的人生。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顾衡就坐在我床边。依旧是绣着并蒂海棠花纹的帷帐与雕花架子床,这是顾衡与我的卧房里间。他眼下一片青黑,注视着我的眼珠子却一动不动,我也屏息跟他对视,实在受不了时才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他忽然就低下头笑了,唇角止不住的上扬,眼中仿佛有潋滟水波,“你回来了。”
我慢慢坐起身,想哭又想笑。他如同以前那样朝我伸出双手,我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笑着说:“是,我回来了。”
“告别得怎么样?”
我想他应该也跟我一样做了一个长梦,将有关任昼的一切都隔断在另一个时空。想了想才抿唇一笑,“上天赐给我的第二次生命,我会好好珍惜的。”
顾衡比我早醒来一天,而我足足躺了三天。当时我已经在一旁的树后看到了顾衡的衣衫一角,才做了这个决定。赵及贞害过我,那我也害她一次。我是心软,可不代表我就任人欺负。时间拖得差不多了,随后赶过来的人只能看到赵及贞一脸懵逼地站在池子旁,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我推的!不是我!是她自己,是白二陷害我!”
这些事都是顾迎跟我说的,当时顾衡跟我都被那道红光闪晕了,他本来想抱着我等一会儿,没想到那两块玉有这么大的反应。顾迎说起来时还一脸艳羡,“阿娘吓得不行,赶紧找人去算算这是什么预兆,结果说你跟我四哥是天定的姻缘,你看你俩的玉,是一对。”
我:……
等顾衡醒来,他第一件事是看我醒来没有,发现我还在昏迷,第二件事就杀上国公府了,口口声声赵及贞预谋杀人,要报官,要面圣,要让赵及贞受到法律的制裁。说到这一段我真是笑死了,都来不及追问赵及贞的下场。
这件事虽然因着那玉发光的缘故的确闹到圣上面前了,但赵及贞也不可能真被收监下狱。听说是关起来了,大概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而圣上则以国公府治家不严,给了不轻不重的一顿训斥。为了抚慰暴走的郡主和差点暴走的顾大学士与楚王,圣上把曾经那个辅国将军的爵位,发给了顾衡,招他入了圣上身边的羽林卫。现在的顾衡,也是有职位与爵位在身的杰出宗室子弟了。
顾迎道:“你也有份啦,圣上给你下诰命文书的时候你还没醒,阿娘替你接的旨。”
她说着就朝一旁的阿绿招招手,阿绿立马不知道从哪儿端出来一个雕花木盒,小心翼翼地捧到我面前。顾迎用眼神示意我将盒子打开,里头放着一个卷轴。我将卷轴取出来,缓缓展开,顾迎犹在我耳边喋喋不休道:“这上面绘的是云凤锦,你看,这是犀牛角做的卷轴,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呢,将来就算其他嫂嫂拿了诰命,也越不过你去。你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这惊喜来得突然,我看着上面那样精细的纹路,一方端正威严的印记,摸了两下就又放了回去,让阿绿收好。顾迎道:“怎么了羲和,你不高兴?”
我尽可能地露出笑容来,“高兴呀,我就是刚死里逃生,猛然收到这惊喜,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
从今以后,我也是所谓的贵族夫人了。可接踵而来的大约就是如从孙氏所说,顾衡要谋前程,而我要谋管事大权。生活的确与从前不同了,荣平郡主对我本就和善,此后更是亲近许多,没能在孙氏那得到的母爱,倒是在她面前体会了几分。顾大学士在的时候,她还时不时会夸我,说这个儿媳妇挑得十分好。闹得我很不好意思,顾衡却大大咧咧地替我应下。
顾衡也不再跟我一起紧张地研究各种偏僻的书籍,他每日定时上下班,有时轮到夜班还不能回来。只剩下我一个早起跟嫂子们管理家务,下午就清闲地练字看书,偶尔翻翻账本。除了柳氏,几位嫂子和婶婶看我的目光也怪怪的,话里话外总要捎上我。就好像我院子里的下人总比其他院子里的要昂首提胸一些,两位主子都有品级在身,真是大不相同。
可我知道,最不同的是什么。如果说之前我还懵懂不能确认的话,经过落水的生死之间后,我看清了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
我喜欢顾衡。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他一次又一次宛如神明般出现在我面前,或许是那样细水长流的陪伴与等待,我对他抱有一种自私的心态,我希望他能够留在我身边,哪怕我们回到之前的时代,我也依然想要跟他维持这种默契。
可我们真的留在了这里,维持着夫妻名分,我又想起来之前的约定。如果两个人中任何一方遇到了彼此的真爱,就和离去过自己的生活。我明白顾衡对我与对其他人不一样,但又担心这种不一样只是出自他所说的战友情谊。
很多个夜晚,我们在同一张床上入睡时,我都会忍不住想转身去抱一抱他。这个人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这使得我在对着他时常常觉得尴尬,感谢圣上招他入宫就职,这让我们减少了很多待在一起的时间。可见不到他了,我又会想起他。这真是我许久未有的,纠结的小女生暗恋心态。
于是我闲下来的时候就想起了白羲静,觉得这些日子一直忽略她,很是愧疚。我昏迷乃至醒来休养的那几天,定远伯与白景明都来探望过,孙氏等也带了姐妹时不时过来。白羲安还是那个性子,一在旁边落座就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二姐姐又想不开……”
话没说完就被白羲宁一个眼神堵住,她尴尬地笑了笑,拿茶杯遮掩过去,“我随口乱说的,二姐姐实在是福大命大。”
白羲宁道:“二姐姐无事就好,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二姐夫有爵位有官职,二姐姐又是名正言顺的夫人,将来想必也是一切顺遂。”
孙氏问过当日情况,又叮嘱我要好好保重身子后便去与荣平郡主拉关系了,倒让白羲娴把白景深带过来了。白景初与白景阳都在城外书院上课,这次便没有见到,但也文绉绉地写了信回来问我平安。我让人给白景深准备了零食,他就凑过来甜甜地给我道谢,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知怎么觉得心满意足。唯一的心结就是白羲静。
她在我昏迷时也来看过,知道我醒来后反倒找借口没来。山不来就我,则我去就山。横竖瘫在床上大半个月无聊得很,我如今出入顾府也不用给荣平郡主打报告,就套了车回定远伯府去了。
在自己家中,孙氏就放开许多,她跟我道:“你接连两次落水,怕伤了身子,还是要请人好好调理才是。虽年纪不大,但若能早早生下孩子,也免得将来有人占了长子的名分。”
我知道她跟白景明的根本矛盾就在于长子二字上,没有想过她会推心置腹地这样劝告我,倒愣了愣才答道:“多谢太太关心,但……我看顾衡也并不是很着急……”
我俩只是单纯地裹着被子各自入睡而已……
孙氏严肃道:“他此时不说着急,未必将来心里不着急。我前些日子跟郡主旁敲侧击过,她虽然说自己不干预孩子的事,但若时日久了,必然是要不高兴的。何况,顾四少爷的性子也不算稳重,真要纳妾,你怎么办?”
我赔笑道:“这不是有父亲和太太在,我跟他才成亲多久,他怎么敢纳妾呢。”
孙氏叹口气,“你啊,我还以为你有了长进,怎么落一回水又不开窍了。”
我心里好笑,但更多的是感动,“太太宽心,羲和知道您为我好,但这种事情总是急不来的……我听您的,回去就请大夫好好调理身子。”
孙氏道:“你既这么说了,也罢。”
我赶忙投桃报李,“四妹妹也老大不小了,三妹妹今年冬成婚后,也该轮到四妹妹了。”
孙氏果不其然,按了按眉心,露出一分为难的表情,“你四妹妹的性子跳脱了些,倒有些像你,我不愿意她受委屈,且慢慢看着吧。”
“太太放心,若我见着合适的人选,一定为四妹妹留心。”我如今是夫人身份,能见到的人自然与以前不一样,这点孙氏跟我都清楚,“郡主那里我也会去拜托一二,您不必太过担心,四妹妹出身容貌教养皆佳,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孙氏道:“也不要立刻就烦劳了郡主,你毕竟是儿媳妇——”
我连连点头,“是,羲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