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雨之

14、第十三章

　　雨水滴漏，锦字半夜醒来再难入眠，披了外衫起身点灯，尔后煮水泡茶，捧一盏香茗薄烟袅袅，倚着窗边听雨，本想翻个书本来看，但是手边都是君绰给的关于修炼的卷籍，文字晦涩，丝毫说不上趣味，干脆研开笔墨写字，一连篇章的诗句，全都是她记得不错，从春夏秋冬到风花雪月，兴之所至，还有些是熟悉的词调写着便能哼唱出来，锦字全在怡然自得，末了拿了她常用的丝帕出来，提笔落了两个字，两只手捻起丝帕摊开看，透着烛光，墨色被镀了一圈黄，不一会儿墨迹便干透了，摸了摸那两个字的位置，想了想，又往周围看了看，将那丝帕叠好，起身走到书桌旁的博古架边，拿起一只描缠枝宝相花的青花瓷盘，把丝帕压进盘底去了，仔仔细细的没露出边角来，锦字手指顺着在盘面上轻轻滑过，玉骨冰清，大概在她离开的时候，便能带走了。

　　晨光熹微之时，锦字起了倦意，抬手遮着哈欠往床上去，感觉才靠着枕头合上眼，就有人轻重有度的敲门，紧接着淮雅的声音传来，问她是否起身了，锦字还有些迷糊，耳边也听的不甚清楚，顿了片刻才悠悠转醒，淮雅从未干涉过锦字的作息，一般都是照着锦字的习惯来，所以她特意过来唤锦字起床，应该是有什么事才是，几辈子揉揉眼睛，起身来，扬声回应淮雅，这才注意到外头的天色，已经过了她平时起床的时间了，不然淮雅就是奇怪了有点担心。锦字还有些困，挑起帷帐走出去，淮雅静候在圆桌旁，朝锦字行了个礼，大概是她方才进门时候带了点风进来，锦字感觉一阵凉意，反应过来自己只着了内衫就出来了，好在也算熟悉了，不至于太作窘迫，只听淮雅道，仙尊吩咐，请她过去饮茶。锦字诧异，数日未去奉茶，且照着昨天的情形，那两人相携而去，现在唤她，不是打扰吗，不过既然都吩咐了，锦字看了一眼垂首相候的淮雅，答了一声稍等，便转身回去穿衣洗漱了。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算起来真是几天几夜都没有停过了，锦字望天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知什么时候雨才会停，就听淮雅回了一句，至少是要下足月的，锦字回头看她，她又多解释了几句，玙霄山上每年这个时候雨水最多，月余都会是阴雨天气。这个时候，浥琉镜的雨水也很频繁，锦字想着，接过淮雅撑起的伞，独自走进雨中。

　　远远地便看见廊下矮几旁坐了人，走近一看果然是君绰。几日不来，紫薇花瓣被雨水打了满地，雨水顺着屋檐淌落，滴滴答答的打湿了廊下的栏杆。君绰看着锦字走近，举起茶盏来，微微一笑。锦字踏上阶梯，收伞靠在廊柱上，拍了拍衣裳下摆沾染的水汽，朝着君绰走过去，甫一坐下，君绰就倒茶推了过来，熟悉的香气怡人，一闻见，才知想念，一嗅一尝，不同于她自己的手法，自从她泡茶以后，君绰都没亲自动过，难得今日竟然品尝到了玙霄仙尊亲自冲泡的香茶，果然与众不同，茶盏还在唇边，锦字便轻笑起来，君绰询问，锦字答道

　　“想起初次相见，我在这喝的那盏茶，不是仙尊泡的”

　　“那一次，是我有些事情耽搁了赶不及，泡茶的你也见过，便是那日取晨露的侍童”

　　几乎不假思索的便说出来了，不过锦字也有了一些了解，按着君绰的规矩，轻易不得有人进得了这处居所，一般侍童婢女，都只能在廊外听从吩咐，除非是君绰亲口有所安排，至今为止，锦字也只是进到廊下来。就在锦字为君绰采露泡茶之后，听淮雅提过一句，那侍童泡茶的手艺不错，偶尔君绰会让他去侍茶，所以他才得了采晨露那么一个活计。想来那时，待客也是足够了，锦字也不过是突然想起随口一问，不过因为限制，近身的人少，君绰也都记得清楚。锦字不动声色的朝房间两扇紧闭的雕花木门瞧了一眼，昨日君绰和那名女子离开的方向，是向着这边的，或许那名女子，现在也还在屋内……

　　“我瞧着下雨，便就近接了这天霖来泡茶，倒是合情合景，别有一番滋味”

　　听着君绰的话一下子回过神来，她昨晚半夜未眠，现在面上还清晰着明显的倦色，嘴角的笑容也淡淡的，锦字望着廊外的雨幕，不知不觉间，雨丝又密集起来

　　“雨师习习洒,云将飘飘翥。”

　　稍作一停，锦字才转头看君绰，食指在杯口划了半圈，笑意加深了

　　“好茶入美景，才不辜负”

　　长兮站在树下，离得有些远，斜对着廊下对坐饮茶的两人，隔着些花草树木，有所遮挡，还有雨幕朦胧，但这都阻挡不了长兮片刻未曾游移的目光，她僵直的静立，背脊犹如绷紧的弓弦，良久，她才转身，眼眶周围泛红一片，目光却徒然凶狠起来。

　　微仰头喝茶间，君绰余光不经意的朝远处空无一人的树下瞥了一眼，收回目光时擦过锦字放着靠在廊柱下的纸伞。有一瞬间感觉如芒在背，转瞬即逝，锦字狐疑，忍不住追寻着看了过去，只有满园花木在雨中静默着，还有她的纸伞靠在廊柱下，伞面的雨顺着伞头汇集在地上，廊柱脚下湿了一圈。

　　“怎么？”

　　君绰问

　　大概是错觉，锦字想着，摇摇头。

　　一壶茶，两个人，廊外雨不歇，一如既往的不多话，锦字本就疲倦，听着淅沥沥的雨声，面前是茶水氤氲的热气，不多时就犯起困来，搭着小臂在矮几边缘，有点迟慢的抬眼看了一下君绰，她还在想着些事，萦绕在心头排解不开，此时此刻却在困倦的迟疑中不甚清楚了。她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习惯的抬起手来遮了一下，顺势便靠在手臂上了，缓缓合眼睡过去了。

　　君绰看她靠在矮几上睡着，半张脸孔被掩盖在折皱起的衣袖中，长发顺她侧头的一边披肩而下，几面上盘了稀疏的几束，发髻上的月白小花像是松散着要往下掉。君绰倾身过去，将她面前的茶盏端到挨近他自己的一边，食指顺着杯口划了半圈，杯底的茶末有些晃，君绰敛目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