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弹琴不着调

16、只是不可为

　　紧赶慢赶，徐晋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打烊了，里面一片漆黑。徐晋不知道过去板娘一个人面对打烊的店是什么心情，只是现在自己独自站在这片寂静前有点不知所措。

　　离开了这么久，徐晋知道自己总在逃避，也想着也许有天大家就释然了，但是板娘要先走，突然很恐慌。

　　站了不知多久，夜深人静的街上徐晋默然，想想这么多年，除了这家店，竟然没有任何板娘的联络方式。在街灯下模模糊糊的等，徐晋也不知自己想等什么。那年初来Q市，下了火车没几步就发现手机钱包都不翼而飞。晃荡到徐闲学校附近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时间。徐晋望着这家据说有个神秘女人的餐厅，只是幻想着自己那个无良大姐突然从里面走出来接济顿晚饭。指望大姐终究是不靠谱，但是那天板娘回来打烊的店里找东西，就看见一个傻愣愣站在店门口的学生一脸凄惨呆滞，板娘愣了愣，“你找人吗？”那孩子特可怜的撇嘴道，我饿。

　　第二天徐闲晃悠到店里看见自己妹子突然冒出来，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禁奇道：“你对美女也这么急不可耐吗？下车不来找你姐，我等你半夜呢。”转头对板娘笑道：“虽然你很好，但是我妹妹可不行啊，她可是纯良的小姑娘，你个老女人，不适合她的。”徐晋望着面无表情的板娘一脸惊恐，“这不是我姐，我跟她没关系。”板娘低头笑笑，没事，昨天的饭钱不跟你要，全算她的。于是徐晋就见证了一盘咖喱饭三百的天价，瞬间明白了徐闲为什么总是跟自己哭穷说没钱吃饭。

　　徐晋觉得很久没想起过去这么多事了，其实就算等到板娘又怎么样呢，跟她说什么，也许她也知道大家实在无话可说，所以才走。她和徐闲都是一样聪明的人，也一直用着这份聪明保护自己和别人。是太累了吧。走走也未尝不是好事。

　　徐晋看着街灯映衬的夜空，星星一闪一闪的，深深吸口气。恍恍惚惚的听见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不可置信的抬头，眼前的女人还是一如既往不起波澜的表情，只是眼睛里的一点疑惑跟当年一模一样。

　　“怎么，又落东西了？”徐晋揉揉眼起身，问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一塌糊涂。

　　“没有，走之前过来看看。你呢？”

　　我饿了，徐晋理直气壮的答，鼻子却突然就酸了。

　　“自己已经是老板了，进去吃就好了啊。”板娘看着徐晋一脸的委委屈屈就笑了：“真是个小孩。”

　　熄灭的灯重又明亮，徐晋像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家店，陈设大部分换过了，但是有几个地方确实一直没变，比如徐闲设计的吧台，比如自己坐的这个地方。板娘端着咖喱饭过来,看见徐晋发呆不禁莞尔：“到底是新老板面子大，还要我亲自给你端盘子。”徐晋醒了神赶紧接过来，不好意思道：“麻烦板娘了，让你亲自下厨。”

　　“没关系，”板娘笑笑，“你吃的，一直是我做的。”

　　“啊？”徐晋愣住。

　　“嗯，没办法，真是挑嘴的小家伙。”板娘耸耸肩，“怪就怪你第一次吃的就是我做的，后来偶然你吃了一遭厨师做的，剩了半碟子，当我没看见么？”

　　徐晋脸红：“那、那个........”

　　“没事，她也这样。”板娘轻轻叹口气，“一直给你们做饭，这下我可解脱了。”

　　“板娘”徐晋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半晌，鼓足勇气道：“你到底喜欢她不？”

　　“啊，你说……”板娘失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虽然知道这么问不好，但我就是觉得你们很奇怪，”徐晋扒拉一口饭：“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走，也知道你为什么等在这，要是不喜欢，为什么会这样，要是喜欢，这都算什么。”

　　“还说没怪我？”板娘弯着眼睛：“口口声声说两不相帮，结果几年不回来，罢了罢了，到底是姐妹呢，”板娘伸出一只手点点徐晋的脑袋：“小没良心。”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好么....”徐晋一脸黑线：“再说我已经二十好几了，不要把我当小孩糊弄啊。”

　　哦？对方一脸惊讶。

　　徐晋内心咆哮，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算了，低头吃饭。

　　“我是很喜欢她。”板娘轻轻说。这下轮到徐晋吃不下了：“那、那你当时说不喜欢是.....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板娘错愕。

　　“那年平安夜啊。”徐晋无语。

　　这起因自徐家姐妹的一个无聊游戏。

　　几年前的平安夜，徐晋一行人凑在板娘的吧里，那时候许晨还跟在徐晋身边。喝喝闹闹一阵，大家无聊，说不如搞个行酒令，或者真心话什么的。徐闲嫌俗，就提议玩个游戏，叫什么你信不信。这是徐晋和徐闲小时候常玩的游戏，徐闲总拿这个游戏欺负徐晋。规则确实很简单，两个人一组，双方各说一句话，对方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如果信了就喝一杯酒，如果不信，那说的人就喝一杯。但是，如果说的人能证明她说的是真的，那么不信的人要喝两杯。当时徐闲拿徐晋做示范，于是恬不知耻的跟徐晋说：“姐想亲你。”徐晋立刻端着杯子喝了一杯。许晨表示徐闲你怎么可以这样啊，都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对方都要喝？徐闲翻个白眼，同样的话你问徐晋敢不敢对我讲？徐晋无语，许晨不信邪，徐晋拉着她，算了算了，这就是个没下限的游戏啊，不要当真，她不喝，难道我真的去亲她证明么？结果还不是我喝？许晨一下子憋红了脸，说徐闲好无耻啊。复又小声道：“那你别跟她玩，跟我玩，好不好？”徐晋愣了愣，点点头，好啊。

　　徐闲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其实也没打算接着毒害自己的妹妹，从小到大徐晋这个就没赢过，只是许晨那小丫头，还没过门就这么护着，啧啧。于是转过头冲着远处忙着招呼客人的板娘招手：“嗨，美女，来玩一个敢不敢？”

　　板娘转头就看见这么个扮相风骚的东西眯着她的桃花眼笑的一脸犯贱，于是踩着高跟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玩什么？

　　徐闲说了一遍。板娘撇嘴，真无聊。

　　于是俩人就玩上了。

　　这游戏简单是简单，就是喝的比较实在。

　　后半夜的时候徐晋都已经有点晕了，许晨去给她拿饮料醒酒，小伙伴们到厅里的台球桌去切球，就剩徐闲和板娘红着眼互不认输，继续猛向对方补刀。话题也越来越丧心病狂，儿童不宜。

　　徐晋看的迷迷糊糊，就听见徐闲直着舌头对板娘说说“我喜欢你很久了。”徐晋猛然清醒看向板娘，板娘愣了一下，但是没喝，徐闲呆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端起酒杯喝了。徐晋叹口气，这话也玩，真对不起旁观群众的心情。

　　轮到板娘，她叹口气说：“我是真不喜欢你的性格。”徐晋无语，这两人玩的都这么诛心。徐闲却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喝光。板娘笑：“怎么不给我机会证明？”徐闲一挥手：“你说的那么坦诚了，”默了半晌：“为什么要给你机会证明你不喜欢我？”说罢，趴到桌子底下去了。这场智力和心力的比拼，最终是酒量比较好的板娘胜出。

　　后来徐晋问起，徐闲憔悴：妹子，她是真的会扇我几巴掌证明的。”徐晋听的一哆嗦，再没多话。

　　旧话重提，板娘失笑：“真是个胆小鬼。”

　　“不是的，”徐晋分辨，“她没皮没脸的赖在你身边那么些年，怎么怕你扇她。她只是....”

　　“怕我真的不喜欢她么？”板娘皱皱眉，“酒量不好，听话也会听错。这是什么脑子。”

　　啊？徐晋呆。

　　“我是不喜欢她的性格。”板娘掰着手指头数，“信口开河，到处勾搭，仗着好皮囊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你说这种性格有什么好喜欢。”

　　徐晋沉默，内心赞同道，你说的对。

　　“但是，”板娘捋捋发梢顿道：“我没说不喜欢她这个人啊。”

　　这个....徐晋顿时感觉心内有一万只草泥马奔来跑去，这俩货莫非都是雷属性？奇葩啊。明明比自己大，看起来一个个都熟烂了，但是，这么幼稚吗？！

　　“我从第一眼就挺相中她的，”对方没听到徐晋此刻的心声接着不好意思道：“她长的确实很好看啊。”

　　板娘看徐晋不出声的望着她，不由有点羞恼：“但是我给她机会证明她喜欢我了啊。”

　　徐晋仍然不出声，板娘接着羞恼。

　　啊！板娘突然醒悟，看着徐晋。

　　徐晋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当时徐闲喝多了，话也就说多了，所以她说的是，我喜欢你很久了。虽然是实话，可是，我喜欢你倒是可以证明，但这个很久要怎么证明啊？！！

　　这俩货都是奇葩啊。徐晋再一次感叹道。看着板娘也有点难过，不禁出声安慰：“其实没事，她那人就那样，乱七八糟的，该较真的时候糊涂，该糊涂的时候较真。”

　　板娘叹口气，我又何尝不是。

　　所以你俩才是一对啊。徐晋撇撇嘴腹诽。

　　“那你准备去哪？”

　　“去雪山。”

　　“啊？”

　　“没办法，想省点力气，等她回来，但是她不回来，我就去找她。”板娘直起身子，“都三十了，她再不给我个交代，难道我还要等一辈子？”

　　徐晋不知该说什么，但是还是坦言，“算了吧。”

　　徐闲那时发神经说去雪山一趟，顺便带个雪莲花什么稀有玩意的给板娘，是不是也能证明喜欢挺久的？徐晋当时就打击道：“你算了吧。去那种地方，就算是好天气也是给自己找罪受。”可是徐闲拍拍她的脑袋哄小孩道有些事自己得去聆听神谕。徐晋忍不住想吐槽：“大姐，你是哲学系的，唯物主义都是这样学的吗？”

　　后来进山出了事，徐闲救了一个孩子，自己却失踪了。大家搜救几天也没线索，那种天气什么后果谁都明白。后来通知徐晋的时候，那人面色古怪有些不自然，说她有话带给你。

　　徐闲最后跟那孩子说，回去告诉我妹，我是穿越去了，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孩子救回来的时候，徐闲确实不见了。

　　但是，这是遗言的格式吗？！

　　穿越、穿越你妹啊！

　　徐晋满脸是泪的咆哮，你丫混蛋啊。后来平复了心情给徐家二老说徐闲出国做课题去了，什么南极北极的。徐家二老也没深究自己的女儿是读哲学系硕士又不是干科考的，就这么混过去了，每年徐晋还给二老寄几封明信片，顺便撒点新谎。每当这时都感谢徐闲那些年混不着调，不见人影，俩老人也习惯了，这闺女有没有也没区别。该旅游旅游该出国出国，丝毫不知道自己有个闺女穿越了。

　　徐晋不信，板娘却当了真在等。

　　这是当真啊还是犯傻？

　　徐晋扯了扯板娘，还是不打算跟她说什么雪莲了，省的这姐更傻。于是说：“你跟她又没名没分的，没必要给她殉情啊。”说着也有点哽：“我已经没有一个姐了，你别.....”

　　板娘愣住，眼圈却红了，“傻丫头，唉.....”摸摸徐晋的脑袋“当不成你嫂子，当个姐也很好的。放心吧，我只是走走。这么大的人，没那些个非分之想。”

　　徐晋点头，那你赶紧回来，店我给你看着，留着你养老。

　　嗯。板娘笑笑。

　　登机的时候，徐晋冲着板娘挥挥手，最后还是没说出那句，留下好不好。

　　虽然不喜分别，但是如果是为了各自的人生，分开也是值得。

　　就像很多事，明明不可为，还是要坚持着，哪怕到头来换一个无所谓。

　　不管怎样，等他们吧。徐晋收好钥匙走出机场。想着自己以后也是老板了，感觉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