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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chapter 26 ...

  •   安七弦回到医院时已经是夜里十点过五分。

      “啊啦,你怎么又跑出去了?”

      路过一楼大厅,服务台值班的护士嗔怪着过来想要帮忙,脚步不稳的青年侧身一让面带微笑道:“抱歉,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左手拎音箱右手抱纸箱,一把木吉他挂身上加起来其实不怎么重,可走起路来总归有点摇摆。女护士担忧地从后面跟过来:“真的不用帮忙吗?你看上去好像很辛苦啊……”

      “不用啦,我好歹也是个男的。”

      “可是你的身体……”

      安七弦撇过头,上佻的嘴角依旧。

      “护士姐姐,我自己来。”

      明显低了几分的语调,护士看见他的绿眸黯淡。

      “……抱歉。”

      青年一语不发地继续往前走,按了电梯进去,发凉的指尖往刻着数字四的键上一戳,待门完全闭合,他往后一靠险些跌坐在地。

      “可恶……”

      耳畔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女孩那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呼喊,他突然觉得胸腔被挤压得厉害,喘不过气一阵阵地疼。他感知得到身体日渐消逝的气力,仿佛那就是他生命的流逝,每分每秒每日每夜,他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日处于倒计时中。

      所以,就算见了面又能如何。

      电梯门“叮”的一声将安七弦从恍惚中拉回到现实,提好东西慢慢到走廊,人很少,视野范围内只零星亮了几盏灯。他的病房在右手边的倒数第四间,推门而入的第一眼他看到皎洁月光自窗台倾泻一地,那一瞬他眸光微动以为全世界都安静了。

      不过这样的错觉并未延续过三秒,他注意到小桌旁边有人两手抱胸上身倚着墙。

      “呦,还知道回来。”

      慵懒又兼具磁性的声音,轻轻一句话如微风拂面惹得安七弦眉头微皱。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他说着把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唯独没卸下背着的吉他就把门带上走了进来。

      “喂喂,”阴暗处站着的人直起身体,有些好笑地开口,“生病了还偷跑出去的人是你,一点犯错的意识都没有么?还反过来问我?”

      安七弦没搭理那个人,把吉他往床上轻轻一放想去倒杯茶,奈何双腿倏地无力整个人往后一仰直接仰面朝天。

      “哈哈哈。”

      置身于阴影中的人大笑几声往前两步踏进牛奶般纯白无暇的余晖中,乌木一样的黑瞳,高挺的鼻梁,有棱有角的脸不是过分俊美却也耐看。

      “就你这种弱得不像样的身体还跑出去卖唱,早知道孤儿院还不如把筹来的钱拿去吃好穿好。”

      “……也是哦。”安七弦望着天花板,习惯性挤出的笑容不知道是在悲哀还是在自嘲,“我这样的人,迟早都得死。”

      他这么说的时候,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却是隔着一条马路的街道,被人强按着动弹不能的女孩望着他时眼眶通红的景象。当即又是一阵揪心的痛,他按耐不住地起身望向站在窗台附近的人:“温翰臻,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被叫到名字的人面上早已不再佯装轻松,他轻叹一口气去倒水,走到对方跟前又把拿杯子的手缩回去:“安七弦,你刚刚说的话不要再给我听到第二次。”

      “否则呢。”

      “否则你的脸就给我打。”

      温翰臻蹙眉,觉得好友那副“随便你折腾”的样子是在说他现在就可以动手,“我说你,为什么这个表情,很难看知道么。”

      “……那你要什么表情。”安七弦看了他一眼,径自去拿他手上的杯子,“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我难得从北海道过来,你这就要赶人啊?”

      “我的情况电话里就跟你讲得很明白了。”

      深冬时节的常温水像夏天零下几度的冷饮,安七弦一口灌完只觉得肠子要结冰,于是抱怨:“你自己一年四季喝冷水就算了,我可没这个习惯。”

      “切。”温翰臻耸了耸肩坐到一边,“给你倒水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要求。”

      安七弦哼笑一声两手拢住杯子,夜色深沉寂静,楼下传来有人踩脚踏车离开的动静。他试图用力握住手心里的东西,肌肉却好似冻僵了一样拧不成一股绳。

      果然,不行了么……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安七弦觉得到地板上的月色又苍白了不少。

      “安七弦。”温翰臻突然唤他。

      “嗯?”

      “你下一个月的住院费我帮你预付了。”

      “……你的钱比起花在我这种死人……”

      “够了!”温翰臻瞪他一眼,“反正我已经帮你付了,你就算要死也必须先撑过下个月。”

      “……哦,那谢了。”安七弦不瘟不火地应一句,收回停留在友人脸上的视线转而锁定窗外漆黑的夜幕,泛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温翰臻望了他一眼又看向别处,斟酌许久才低声问道:“你还是不打算联系家里人么。”

      “我没有家。”安七弦面不改色回答得很干脆。

      “……别自欺欺人,你爸还是你爸。”

      “那种人不是我父亲。”

      “那你妹妹呢。”

      “……她不是我妹。”

      安七弦低垂下眼帘,绿眸深处荡漾起一圈涟漪。

      “喂,就算是同父异母,安七里跟你也是有一半血缘关系的。”温翰臻眉眼间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再说,你以前不是一直把她当宝贝吗?”

      “……哪有。”青年眼睛一撇,兀自撑着膝盖站起来去把杯子放回到桌上,“你在这里等我的时候,孤儿院有人过来吗?”

      “没有啊,不过上次那个院长跟我提过,那里的小孩子都很想你呢。”温翰臻手撑着床,眼睛里装着对方消瘦了不少的背影,“NE,你这样不听劝的跑出去,就不怕被你那个在京都上学的妹妹看到?还有你那个小姨子,你不怕她们告诉你爸啊?”

      “……随便啊。”安七弦走到窗边眺望起逐渐进入梦乡的城区,毫无血色的面容在寂静中悄然释放落寞,“我不会回去的。”

      “……但是,他们也许可以救你,”男人的态度非常认真,“如果配对成功的话,你可以活下去,想怎么报复他们都行。”

      “呵,”安七弦轻笑,侧头时眸中一闪而过冷冽,“那样我会觉得很恶心的,身体里有他们的血。”

      温翰臻咋舌。

      “不知道安七里看到你这样子说会是什么反应。”

      “……”安七弦别过头去不予理睬。

      “对了,你妹妹不是一直有在找你么。”

      “是又怎样。”

      “不觉得感动吗?你那个后妈就算了,你父亲两年了都不肯从中国过来。”

      安七弦搭在窗台上的五指缓缓收拢。

      “温翰臻,我记得我没跟你说过这些。”

      “那又怎样,”温翰臻往床上一躺,“我爸跟你爸可是结交多年的。”

      再说,他爸也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再讲话,房间陷入沉寂之中,温翰臻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白炽灯,一直到眼眶酸涩难忍才揉了揉翻过身去,睡意随之而起。

      “喂,要睡回去睡啊。”安七弦逆光而立望着某个打盹的家伙,“病号的床都要占。”

      “怎样……不给啊……”温翰臻赖着不动“据理力争”,“害我等那么久……活该……”

      安七弦一脸“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表情。

      “喂,说真的……”温翰臻揉着眼从床上坐起来,“你就不为你那个……好妹妹想想,好歹打个电话回家。”

      “谁要理那种蠢货。”安七弦出声的一刹那很轻很轻,距离要是再远点他大概就听不见这句话了。

      “啊,确实好蠢。”温翰臻起身不可置否地耸肩,“安七里拼命找拼命惦记的人对他好他还不领情,确实蠢爆了。”

      “……”安七弦一语不发地把脸埋在阴影里,垂在身侧的手狠狠将指甲嵌进肉里。

      “安七弦,你真的很固执。”

      温翰臻拉开门。

      “不过既然连你都这样,你妹妹也好不到哪去。”

      毕竟两个人身上流着相似的血液。

      同一时刻,在隔着十几条街的地方,某个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手搂着猫咪的女孩于睡梦中轻轻发颤。

      她的呼吸有浓重的鼻音,睫毛残留有些许湿润。

      隔着几步的书桌,月亮隔过窗帘洒下同样的皎洁清明,搁在边上振动着的手机也沾染到了一星半点。

      「你要选择相信。」

      亮闪闪的屏幕白底黑字地显示着赤司征十郎的名字。

      >>>

      洛山高校的新年联欢晚会与学园祭一样是一年一度的盛事,按往届的惯例每个班级都要为此紧锣密鼓地准备节目参加学生会的预选赛,因为每个年级只有三个节目可以通过,所以角逐可谓相当激烈。

      彼时班里人正为节目意见争论不休面红耳赤,安七里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在座位上眺望风景。其实这真不能算作是她没集体荣誉感,不久前被某个人的举动狠狠打击到的她还没恢复好心情去计划怎么迎接新年。

      七嘴八舌的辩论无孔不入地冲击着耳膜,她用力拍了下脸压下心头的那点烦躁,起身就想去厕所安静一会儿,不料才转过身就给班长拉住了手:“请等一下,安同学。”

      “嗯?”她不耐地蹙眉。

      “我听优子说,安同学你会弹吉他,我想问是真的吗?”抓着她手腕的女生眼睛登时变得铮亮铮亮的,像膨胀了的气球内里充满了期望。

      安七里咽了口唾沫拿“你居然敢卖我”的眼神扫了下一旁嬉笑着的远山优子,然后耐着性子说:“对,我会,不过……”不过她很久没有动过了。

      “那就请你也参加我们这次的节目吧!”班长似乎不打算征求她的意见直接发出了邀请,闻言她不得不扭过头来正视对方想表示拒绝,这才发现之前一直以保守形象示人的班长今儿个竟扎起了双马尾!

      安七里有几秒钟的错愕。

      “这也是为了班级做事,希望安同学不要拒绝啊。你看我这造型,”班长微红着脸捋了捋落在肩头的发丝,“我也是为了配合节目。”

      她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你看咱班长都这么豁出去了你也不能不给面子啊!”

      第二天辛辛苦苦把木吉他带到学校的安七里周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幽怨气息,远山优子见状走过来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俯身接着道:“其实我们班会乐器的不止你一个,班长的意思是想组建一个临时乐队。”

      乐队……

      安七里抬了抬眉毛:“哦。”

      “……喂喂,怎么这么平淡的反应啊!”远山优子弹了下她的额头,模样甚是无奈,“真的是,你上次在街上为什么哭哭啼啼的?那天以后你就一直无精打采,现在也是……”她说着又想去捏安七里的鼻子,结果没能得逞。

      “没什么啦其实……你就当我脑子抽风好了……”安七里挠了几下脸,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对了,以后是每天留下来排练吗?”

      “嘛,算了。”远山优子不打算继续为难她,便顺着她给的话头接下去,“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放学都要花两个小时排练,我身为监督也会留下来的。”

      “那我们排哪首歌。”

      “初定是艾薇儿的《 Rock N Roll》②。”

      安七里一惊。

      “天……那我是不是还要买把电吉他……”

      “嗯……”

      她怎么感觉被坑了呢。

      等到黄昏灌满洛山校区,人潮渐退宁静重归,二楼左手边顺数的第二间课室里尽是桌脚摩擦地面的声响。安七里一手抱吉他一手慢慢地挪着椅子,这里除她和优子以外还有五个人,贝斯手七濑川,鼓手北田久未子,另一位吉他手佐藤良,再有两个人是主唱。

      虽说都是一个班的人,但有几个她还真的没怎么接触过。

      她把目光投向班长身边低头看歌词的江艾翼,老实说知道他也是主唱之一的时候她是非常难以置信的,因为平时的江艾翼根本让人想象不出他有一天会手握麦克风在舞台上彪歌跳high舞……

      她打心底里觉得江艾翼不是那种能歌善舞的男生,他就适合踢踢足球打打篮球,或者偶尔试一下棒球玩一下排球,他个儿高身板壮天生就是属于运动型的少年。

      啊嘞!

      安七里一怔,捂住嘴感到自己刚刚想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如果说出来怕是会被别人以为她很了解江艾翼。事实根本不是这样,这个认识不到一年的人有一天突然告诉她他喜欢她而且喜欢了十年,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却很单薄,只知道他喜欢踢足球和摄影其它方面则一概不知。

      说起来她记得还有个问题没有问出口。

      安七里往侧边挪了一步,视线仍停留在少年身上却未能察觉到对方有抬头的迹象。

      他所谓的喜欢了十年要从何说起?他们以前见过吗?认识吗?

      翡翠湖般澄澈透明的双瞳缓缓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海。

      他说他们见过,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呢?

      “怎么了?”江艾翼注意到安七里盯着他看有点意外,垂下手里的纸张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脸上……有东西?”这绝对是他为了掩饰欣喜用的最蹩脚的措辞。

      “……没什么,看到你也在有点意外而已……”安七里摆摆手好比被人发现做了糗事一样急忙低下头去,因此也就错过了他嘴角处转瞬即逝的弧度。
      “我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江艾翼晃了晃歌单开启装逼模式,紧接着安七里就听见身边不苟言笑的佐藤良很轻很轻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呵呵呵呵呵呵。”

      远山优子在嘲讽人方面一向是行动派,她皮笑肉不笑地鄙视了一下江艾翼,站上讲台示意几个人围过来靠拢:“很难得我们班人才辈出,能组一个乐队也是奇迹。名字什么的先不考虑,就我们表演的歌,班长挑的那首《rock n roll》你们都听过吧?”

      “听过。”众人异口同声。

      “那你们觉得可以做到么?”

      “当然!”江艾翼又甩出他的歌单秀优越,“反正早就知道是这首歌了,也不是很难,大家要是有意见早提了!”

      “还装。”安七里听见鼓手久未子翘起唇角嘀咕了两个字。

      “不过……如果参加比赛的话,两个吉他手要用电吉他才可以上场。”远山优子说完将询问的眼神投递给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佐藤良,安七里的个人意愿再一次被华丽丽地无视。

      “哦,我有电吉他。”男生懒懒散散地声线无疑让旁人的膝盖中了一箭——

      “我……”

      没想到要为这场胜算难料的演出花大手笔的就她安七里一个人。
      >>>

      为了准备这场新年演出学生会上上下下也是忙得不行。赤司征十郎坐在主席位置拿麦念了近一个小时的准备事项和预选流程,然而之后还远不止这些,预选赛过了就是正式的演出,到时只会忙得飞起。

      好不容易撑到结尾,赤司把重要的事情再三强调了才挥手放行,底下的人顿时四散流去,那神情跟刑满释放的犯人简直如出一辙。

      “咕咚咕咚”猛喝下几毫升的水,赤司征十郎这才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身为学生会主席一到学校有活动的时期就必定要成为全校最忙碌的人,毕竟老师不插手全部事情都交由学生组织,领头人要同时兼任总组织者和总负责人,自是公事缠身。

      不过有些人还真不嫌弃这活儿累,比如赤司征十郎,他觉得这项工作很具有挑战性,跟父亲处理公司事务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如果做得好他的能力兴许会得到父亲的赏识,做不好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但是,赤司征十郎的字典里没有败北二字。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好每个部门的任务,事无巨细皆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怕也不慌,他不担心他会做不好。

      合上会议室的门去往三楼的办公室,赤司把资料整理好放在教导主任的办公桌上便离开转去教室拿书包。下到二楼便听见一阵嘈杂的音响,接着又有断断续续的歌声从隔壁班传出来,而且他怎么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赤司征十郎决定先进去拿了书包再一看究竟,折回来时正巧看到有几个人从隔壁人手一叠白纸地走出来,还互相讨论什么节奏和和弦的问题。他放慢脚步走到门边,没有直接现身而是贴着墙慢慢把头凑前去。

      他知道那些是安七里班上的人,如果他没猜错那帮人方才是在玩音乐,那么他想安七里一定也在。

      “嗯?”

      莫非刚刚唱歌的人是他!?

      赤司眉毛一扬不明白江艾翼为什么也在,本想立马踏进去结果反被喂了一坨活生生的“闭门羹”,真是何等的受挫!明明他有那么一瞬迫不及待地想听女生为自己弹奏一曲……他都快忘光了上一次目睹安七里弹吉他是个什么样的风景。

      “啊啊……”他望了一眼满脸堆笑的某人嘴角往下一撇,心头好似洒上了一把棱角凌厉的小石子硌得哪都不舒服。看着安七里低头摸着琴把上的品格找和弦位置的姿态,他拿发冷的指尖轻轻抚上自己线条不失硬朗的下巴,忍不住在脑海里搜索渐行渐远的国中三年里他见到过多少与之类似的画面,遗憾的是他能想起来的并不多,国二那年的学园祭大概是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安七里为别人伴奏,用的是跟现在一样的姿势抚琴,不过因为是在演出所以她很认真,嘴唇紧抿着有轻微向上嘟起的痕迹,微蹙着眉头紧盯着用来指弹的右手,高潮部分扫弦时却又放得很开,也许之前的拘谨都归咎于紧张,他至今依然觉得那个时候扫弦扫得很随意又没出一点的差错的安七里……很帅。

      好比是完全融入了音乐之中,姿势多么惹人发笑多么浮夸她也不介意,只是专注于耳边的声音,指尖的节奏,随着她的性子自由驰骋。

      那时站在台下用近乎仰望的姿势观看这场表演的十四岁的赤司征十郎,头一次有了想跟音乐一起摇摆的冲动。

      大概在那个时候他就被安七里感染了吧,他竟然开始对原本不喜欢的流行音乐产生了兴趣。

      “NE,安同学。”

      江艾翼突然发话惹得赤司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嗯?”

      “唔……其实我还想再听你弹唱一次。”

      江艾翼说完就搁下手上的歌词两手搭在大腿上坐直腰板,摆出一副特别郑重的架势请求:“我知道现在要以节目为重!不过……今天才刚开始嘛,我,我真的很想再听一次!希、希望你能答应!”

      赤司探出一点点脑袋去看安七里的反应,只见她抬头看了眼江艾翼然后呃呃几声踌躇地问他是不是唱什么都可以。江艾翼对此自是点头,虽然也间接把赤司想要的提了出来但他压根就不高兴,那不是唱给他的他觉得,但就算心里这么说,手还是很不听话地伸进了书包。

      其实看到安七里还愿意参加节目排练赤司征十郎大抵上是可以放心了,最起码她的状态还很不错。前些日子她在马路上的失态一度让他耿耿于怀却又无计可施,发出去的短信没有回音,在学校又因为各种事没办法好好交谈,他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如今看来倒还没什么大问题。

      他摁亮屏幕一看时间已经将近六点半,照里面那两个人的状态明显是要待到七点多。他将头一仰靠着墙壁思索晚上有什么事情,一对赤眸恍若一条红河静静淌在愈发昏暗的走廊里。里边又响起几句交谈,那两个人说了什么赤司没仔细听,除掉老师布置的作业他还要完善准备方案,睡前还有两页的托福听力练习要做……他不禁扳起塞进上衣口袋的手指计算晚十几分钟回家能不能保证夜里十二点前做完全部事情上床入睡。
      然而时间不等人,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好是现在马上走还是晚一点再出发,耳朵便敏捷地捕捉到了细碎的弦音。

      “那就《FALL》①吧。”

      “好。”

      赤司征十郎滑掉锁屏直戳录音键。

      Well let me tell you a story
      让我告诉你一个故事
      About a girl and a boy
      关于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
      He fell in love for his best friend
      他爱上了他最好的朋友
      When she's around, he feels nothing but joy
      当她在,他觉得只有欢乐
      But she was already broken, and it made her blind
      但她已经说破了,这让她失去理智
      But she could never believe that love would ever treat her right
      但她也从不相信,爱会永远正确对待她

      说真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赤司空着的五指插入发间朝上一把撩起刘海。

      But did you know that I love you or were you not aware
      但你知道我爱你吗?或是你不知道吗?
      You're the smile on my face
      你是我脸上的微笑
      And I ain't going nowhere
      我哪也不去
      I'm here to make you happy, i'm here to see you smile
      在这里我要使你快乐,我会在这里看到你的微笑
      I've been wanting to tell you this for a long while
      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很久了

      不是特别准的调子,嗓音不够大,伴奏磕磕绊绊不连贯,甚至连歌词都记不全直接跳了过去……屏幕的亮光映在赤司的眼睛里宛若夜里最闪耀的明星,他盯着上方显示的时间突破一分钟走向两分钟,握住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加大加大再加大。

      他为什么要干起这种疑似窃听的事情?

      而且这……根本就不如以前的水平,是她太久没有碰了么。

      Who's gonna make you fall in love
      谁会让你爱上我
      I know you got your wall wrapped on all the way around your heart
      我知道你有你的包裹在四周墙上你的心
      You're not gon' be scared at all, oh my love
      你不再害怕,我的爱
      But you can't fly unless it lets ya,
      但你不能飞,除非它让你,
      You can't fly unless it lets ya, so fall
      你不能飞,除非它让你,堕落

      一处拖了三秒的尾音戛然而止,琴弦于是停止振动,赶在江艾翼发声之前赤司征十郎赶紧关停右键保存。做完这些他条件发射地松了口气然后左转走另一个楼梯下去,他走得很快,大步流星几秒钟就站到了楼梯口。他停了会儿往自己刚刚躲藏的地方望了一眼,还能听到江艾翼雀跃地宣布他把安七里唱的歌全录下来了之类的云云。

      赤司征十郎本能地一吞口水,侧身往后一退搭住扶手。他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如果被别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一定会被认为是喜欢……不对。

      赤司征十郎倏地又转过身去,眉目皆是一沉。

      喜欢什么的都是泡沫,他很早以前就跟自己承诺过他不会要这种抓不住的感情。

      他只是想听她唱歌想再看她演奏一次而已,就这么简单,真的就这么简单。
      >>>
      有些东西太久不碰想再拿起来还真的麻烦。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卡顿,安七里颇为头疼地瞪着自己按错和弦的手指,何谓生疏她苦练的这几天确实感受到了,每每弹奏出来的效果不仅大不如前甚至还连同伴的节奏也跟不上。

      这对她而言是绝对不允许的。

      并非是因为有赤司征十郎那样争强好胜的心性,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任谁都想争取做到最好。
      “还差得远呢。”

      安七里将额前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仔细看了看曲谱上的几个和弦指法试图记在脑子里,残留有弦印的食指不自觉摸索起方才纠正的位置。等她把谱子随手扔地上又要开始一一对应扫弦的时候有人敲了敲她的房门:“七里啊,好晚了不要弹了,待会儿会有邻居投诉说我们太吵。”

      “不会啊,木吉他声音又不大。”安七里说着左手找准A和弦的位置右手拿玻片六根弦连扫下去,房间于是回荡起一阵悠扬又清脆的低吟。“好啦你看看表都多晚了,赶紧收拾一下去洗澡。”结成理惠一边下着命令一边把掉在脚边的黑匣子一样的东西捡起来,“你这是什么玩意儿?不要了就丢掉!”

      “啊那是调音器!”安七里忙不迭从小姨子那儿接过来放进吉他包,“我等下就去冲凉我先再练会儿。”

      “不行必须马上去!做事不要拖拖拉拉的!”全然无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大姐姐形象,结成理惠今日少见地拿出了点长辈的气势。安七里无奈地“嗨嗨”两声搁下手上的乐器,转过身意味深长地啧啧两声调侃:“没想到你的更年期来得那么快。”

      “安七里你要是三分钟没从厕所出来我就把十一丢进去!”

      “哎呀小姨我错了!!!”

      “我看你就是欠调教。”结城理惠黑着脸把门“砰”地一声关上,安七里的直觉告诉她对方失恋的可能性占到百分之八十五。“嘛,算了。”大人的事未成年小孩是不会懂的,更何况还是这种情感经历,安七里很明白自己跟“情感专家”这样的字眼沾不上边,要真遇到什么挫折自己的伤还是得自己疗才管用。

      她走去衣柜拿几件换洗衣服就要离开,脚上一热有毛绒绒暖烘烘的东西贴过来,低头不意外是肥了一圈的猫咪。“等我洗完澡再喂你喝牛奶。”她摸摸它头抬脚就要走,可这小东西不依不挠地跟过来大有要跟她一块儿沐浴的架势。

      “哇哦。”她把衣服扔桌上随手往口袋一摸掏出手机,跟十一相处了有一个多月头一次见它对她如此亲近心头难免欢喜,她随之涌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此刻生龙活虎的小家伙拍给赤司征十郎看看,想让他也能高兴高兴。

      按下“确定”键,一封带有图片的邮件不出两秒就显示发送成功。安七里将十一抱回窝去,重新拿上衣服屁颠屁颠的跑去洗澡。约莫过了两三分钟结城理惠端两杯牛奶推门进来,一杯倒到小碟里放到十一跟前,一杯放桌上。

      “小东西快点喝。”她口气温柔了不少,轻轻拍了下猫咪的头看着它把头凑前去伸出舌尖一点点舔舐,这一看就是五六分钟,她两眼发直大脑放空,心思不自觉又回到了今早因办事不利被公司宣布降职的场景,那时周围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或唏嘘或得意,入职场多年她已司空见惯,内心却仍难免压抑。

      结城家的女人对某个方面总是特别执着强弱,她姐姐结城爱花以警校第一名的身份毕业入了东京公安厅,从此大案要案不接则已一接必破。而她自己,虽然只是名二流大学毕业的设计师,但也是靠实力进的著名企业,她为此呕心沥血设计了多样服饰并胜利登顶成为当季潮流,纵使曾经再不被看好她依然对设计拥有极致的灵感,却没想到今天会因为一时的记忆错乱而被上级发现设计图纸与别家雷同。抄袭乃设计师的大忌,她纵使再怎么解释,上头也要按规矩做出惩罚,她一面不停自责又克制不住的烦躁,在这一整天内待人接物都显得与往日大相径庭……

      因为,她的心情一直未平息。

      “啊嘞。”

      门被再次推开,安七里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稍感惊奇地看着站着的那位。

      “小姨不是要去睡觉吗?”

      “……我这不上来让十一喝些牛奶么。”一语惊醒梦中人,结城理惠找了个不那么与实际相符却绝不会让听者怀疑的解释。

      “喏,桌上那杯是你的。”

      “我讨厌牛奶。”

      “既然讨厌就更要一口不剩的给我全喝完。”

      安七里一挑眉望着女人面无表情却比方才温和了不少的脸色,心下疑惑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人又恢复了!?

      “NE,你今天没事吧?”

      “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垂下目光来的某人如是说道,“倒是你,怎么突然又玩吉他了。”

      “啊……那是因为学校有活动……”安七里解释问题一向乐衷于笼统地概况全部,她从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条干毛巾擦头发,擦着擦着这手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到后来干脆一动不动。

      “小姨……”她抬头轻轻望向保持沉默的女人,张着口踌躇再三最终还是轻轻开口:“小姨,我前段时间……遇到了我哥。”

      “……”结城理的眉心一跳。

      “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在路边唱歌……好像是在卖唱……自弹自唱的那种……”

      “那你跟他打招呼了吗?有没有叫他回家?”

      “没有……他不理我,走了。”说到这安七里的声音低了几度,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人决绝毫不留情面的背影,她深吸口气把毛巾一扔改为拿梳子梳头,“我不知道他干嘛了……当时他离家出走很突兀,我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原因要这样做。”

      “……七弦那孩子,一直以来都挺懂事的。”结城理惠弯腰拾起十一舔得一滴不剩的碟子和空杯子,“说起来为什么你妈妈不报警?这样很快就可以找到的吧。”

      “我妈她不愿意,她说我哥在外面玩够了就会回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安七里叹口气蹙起眉头,“搞不懂我妈那种态度,感觉我哥好像不是她亲生的一样,从没见她担心过!搞不好哪天我丢了她也是这副顺其自然的表情……”

      结城理惠欲走的步伐一顿,轻轻翕动唇瓣乍一看像是欲言又止,微光波动的眼眸透露出耐人寻味的讯息。

      “七弦他……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样子好不好?”

      “一点都不好!”安七里突然有点激动,“出来卖唱肯定是因为身上没钱!虽然没具体看清楚但是他瘦了好多……该死怎么叫他他就是不理人!!”偏偏那个时候人车密集,她想去追也因此被赤司摁住动弹不得。

      可是越想越气人,喊得那么用力他却置若罔闻,联想起从前的不辞而别,她只觉得心里头的火气蹭蹭在往上冒。

      “……去把牛奶喝了吧,你哥哥也不小了,该回来的时候会回来的。”

      “小姨!!怎么你也是这种反应!?”安七里用“万万想不到”的表情看着女人从自己身边经过,转过头去不甘心地抱怨,“我妈当时也是这么回答我的!”

      “有什么办法,”结城理惠关门前耸耸肩表示她很无奈,“我跟你妈可是姐妹诶。”
      “……”

      什么逻辑……

      安七里一脸“接受无能”地看着门被关上,转身便见十一趴在窝里懒懒地打着呵欠。又是一阵叹息,她放下梳子端起书架附近的牛奶一口一口慢慢灌,绿眸定格在窗台附近景象却渐渐模糊。

      她在发呆,又或者说是在走神,至于在想什么恐怕也是关于过去零零碎碎的一些小事。

      安七弦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大风大浪翻天覆地的经历,他却始终存在于她过去十多年的生活中,一些曾经习以为常的指点与照顾,如今却是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似乎只要握住这些记忆不放,她就能证明那个人不会轻易改变。

      她忽然又觉得后悔,兴许那天她就该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满腔怒火地质问他一句为什么,为什么离家出走为什么对她不闻不问……好多好多,她都想问,尤其是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

      “唉不想了!”

      她甩甩头咽下最后一口甜到令她发指的液体,心知肚明眼下最迫切需要完成的是班上的事情。于是她抱着吉他又折腾了好久,等结城理惠再度上门发出最后通牒她才不得不撒手爬上床,习惯性想把十一也抱上来时她猛然记起九点半左右发出的那封邮件,于是果断拿手机过来一看——

      屏幕苍白的光线显示着将近十一点半的时间。

      “啊嘞……”

      安七里开锁进去确认了一遍,赤司征十郎的确没有给她回复。

      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她软绵绵地坐回到床上,关灯裹好被子,在一片黑暗中又摁亮屏幕。

      还是什么也没有。

      “唔。”

      大概是在忙吧……要不就是没话费了?难不成被父母缴了??应该不是不想回吧……???

      安七里一个翻身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极力忽略心头萦绕的那点不安。

      大概是他没那种……回人短信的习惯吧……

      这么一想,他上次发给她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她也没有回复呢。

      “啊啊啊,总之他看到就好了。”

      安七里把脸埋进枕头决定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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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et 'em know that we're still rock n roll,I don't care about my make-up,I like it better with my jeans all ripped up,Don’t know how to keep my mouth shut……”
      不仅是周五这样,这一周都是这样,江艾翼和班长在后面一边听着歌看着歌词跟唱,安七里他们这些摆弄乐器的就在前面各练各的。远山优子期间安排过他们合奏,效果还算尽人意却也存在很多不足,比如架子鼓的节拍容易打错,又比如贝斯会出现错音,再比如吉他,佐藤良还好,安七里扫弦倒时不时在换和弦那一瞬卡住。

      “solo那部分要不要你一个人来?”趁着他们各忙各的空档远山优子凑到安七里身后轻声问。

      “拒绝,佐藤比我厉害,solo两个人合也可以的,反正绝对不能我一个人!”安七里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

      “好吧,那随你了。”远山优子没再多讲,直起身子看了下时间便招呼道:“已经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明天周末大家在家要自己练啊!下下周就要预选了。”

      “正式表演要到下个月十号,今天是二十五号,预选大概五号左右,还有两个星期。”班长清了清嗓子继续,“还是多听下歌吧,听熟一点,也不用太急。”

      今天是二十五号……

      安七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却不知为何感到怪异,好似一个故事有开头有结局却独独缺掉了中间最吸引人的过程。

      “NE班长,周末要不要来练?”打鼓的短发女生扶了扶眼镜问道。

      “下个星期在说吧,下周还要考试,在家复习吧。”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安七里放好吉他背上书包突然觉得内急,便跟远山优子打了声招呼然后飞奔去厕所。虽然途中路过隔壁班门口的时间只有几秒,她还是习惯性往里瞥几眼,还真就给瞄到了一抹赤红。

      原来他也没回去啊。
      安七里想着,上完厕所洗个手出来就改成了慢走,等走到隔壁课室的后门她停了停,将门打开一点缝隙往里窥视——只见赤司征十郎在薄暮渐逝的光芒中伏案疾书,围巾松散地系在脖子上似乎疲于应付室内格外阴冷的空气,他玫瑰红色的碎发轻轻垂落于下方的布料,笔杆晃动时微小的“嚓嚓”声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是在写作业么?

      她暗自猜测,陡然间意识到她们方才制造的声响有多么扰人。虽说不知者无罪,但如今被她发现了心里还是难免有几分歉意。

      “走啦走啦,记得拿好东西。”

      眼看自己班上要有人出来了,安七里二话不说用手肘一顶成功进入别班课室。角落的桌椅因为她的进入发生碰撞,不是很大的动静却也惹得某人回过了头。

      “安七里是不是掉厕所了?人呢?”

      “要不你去问问?”

      “算了,下去等他。”

      远山优子清凉细腻的嗓音落下去片刻后便响起一干人离开的脚步声,安七里靠着门略显尴尬地冲一本正经直视她的赤司征十郎笑笑,“抱歉,吵到你了。”

      “……嗯,没事。”他微微垂下眼睑,相对无言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还不下去?”

      “下下下,我等下就下……”安七里久违地开始紧张,摸摸鼻子望向还在耐心等她解释的少年,她恍然间想起已有一个多礼拜没这样清晰完整地将他的面容映入眼帘,明明平日里互相只隔有一堵墙,却总是很难每天都看见对方。

      莫名的就因为这想念起帝光那三年身为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

      “……你在写什么?”安七里垂下手看似随意地发问,目光却没有投向她询问的对象。“写试卷,还剩一些题目。”赤司不自觉地拿笔点了点卷子上的英文字母,嘴角勾起一抹犹如看透一切的笑,“你这趟特意进来不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吧?有什么事。”

      安七里一愣,知道对方的揭穿没有错,然而后面那个从他口中说出来一点也不像问题的问题她却真不知道要回答什么,难道要她说她进来是凭借身体的本能而非头脑清晰下做出的举动?那恐怕只会让人更加浮想联翩吧!

      虽说赤司征十郎很醒目,但……她其实打死也说不出来。

      “没什么事啊就随便聊聊。”回过神来的安七里微笑,迅速引入下一个问题:“带回家写不好吗?我们在隔壁这么吵……”

      “试卷上课的时候写了一半,干嘛不直接在学校做完。”赤司征十郎说着把笔倒过来拿笔头敲击桌面,“一件事一次性做完它才算是不错的吧?”
      安七里对此意见不同:“那也未必,有些事是要一步到位,但有些事也是要一步步做才能出成果的。”
      “嗯。”
      赤司征十郎的赤眸弯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内里似旭日东升时波光粼粼的海面。
      见他望着她不说话,犹豫了一会儿她才硬着头皮道:“那个……之前我发了一张十一的照片给你,你看到了吗?”
      “哦,你是说那封邮件?”少年微挑眉,“看到了,怎么了?”
      “那……”安七里感到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好像快到了嗓子眼,“你为什么,没回一句话……给我?”
      “……”
      赤司无言地挑高了眉毛,以此传达他的诧异。

      “所以这就是你想问的?”
      “对。”
      “那我上次发给你的那一封你为什么又不回我?”
      “我那是……”安七里支吾了一下心里以为他果真是计较自己那次没回复他,“我看到你说的了但是……我不知道回什么啊,突然就来一句选择相信什么的……”

      “嘿……”赤司征十郎意味深长地拉了道长音,“虽然你这么说,不过看来你还是有记住我的话吧?”

      她点头。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能。”

      “既然这样你当时直接回我一个‘嗯’字也行啊。”害他惦记了那么多天。

      “啊……这样啊?”安七里扯着嘴角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刚还想开口就被对方抢了去:“你那封邮件我是有看到,不过当时手头有事,想晚点再回的结果给我忘了,抱歉。”

      他的嗓音即使是在说着道歉的话也还是那么好听。
      安七里一面在心里这么想一面又诚惶诚恐地摆手摇头道:“不不不不!那没什么……要道歉应该也是我!你专门发一句话过来我却什么都没说……对不起!”

      不料下一刻男生却“扑哧”一声轻笑。

      “诶?”她不懂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赤司用手撑住下巴嘴角保持着向上的弧度:“你道歉也就算了,脸红什么。”
      此话一出吓得安七里两手捂住两边脸。
      “诶诶有吗??我怎么不觉得脸烫啊?”
      “谁说脸红就一定要发烫的。”
      “难道不是吗?!”
      “不是。”
      “谁说的?”
      “我说的。”

      安七里盯着赤司那张努力忍着不让他自己看起来笑得太过分的脸,心中顿时感到无语。
      “赤司你就是在乱扯。”
      “我可没有。”少年忽然收敛嬉笑一脸坦然地望着女孩,不出几秒嘴角一抽又装不下去了。
      “你绝对在骗我。”安七里拿手指着他活像在指证一名罪犯。
      闻言,赤司征十郎的神情流露出些许无奈:“我真没有骗你,你是真的脸红。”

      “那你笑什么啊!”

      “……其实没什么。”他才不会说是因为她慌慌张张摸着脸的那副样子实在太……他慢慢将视线移向天花板,假装他刚刚什么都没有想。
      要他夸一个人可爱,不管是在口头还是在心里都有些不适应。

      “又说没、什、么!还不是你在……”

      “安同学。”

      结果她要说的“骗人”给人硬生生截下了,循声看去江艾翼单肩背着挎包站在前门,眉目依旧温润如玉。
      “安同学,我们在下面等了好久了。”他说着往靠边坐着的人身上瞟了一眼,眸内的黑色隐去了他潜藏着的诸多情绪。
      “啊啊啊抱歉抱歉!”安七里习惯性将双手合十一边大步朝门口走去一边侧头冲还坐着不打算动的少年告别:“我先走了!你也要早点回去!”

      “等一下。”

      赤发少年倏地起身把手探进抽屉。

      “刚刚忘记跟你讲了,下个星期有模拟考试,你把这本书拿去。”

      安七里反射性接住他丢过来的一本书,低头一看是本数学的习题集。

      “喂喂……你是要我把全部做完?”要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在安七里最讨厌做的事情里解数学题绝对排名第一。

      “怎么可能,”赤司征十郎坐下来补充道,“你只用做我画了圆圈的题目就可以了。”

      “那会不会很多啊?”安七里撇了一眼练习册的厚度,目测内容不少。

      “怎么,多的话你就不想做了?”赤司征十郎转着手上的笔好整以暇地瞅着她,分明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却还是感知到了那份隐藏在不动声色下的威胁。

      他特地抽时间为她准备练习,想必是记得她上次数学没及格。

      “我做我做!”安七里说着握紧拳头仿佛是在下很大的决心,浑然不觉自己甚至还把拳头举在了耳边俨然一副中国学生在国旗下庄严宣誓的姿态,“哪怕是一本我也会通宵写完的!!!”

      “又没让你做一本。”赤司忍着笑出声的冲动看她那又滑稽又古怪的姿势,望了眼门口已经背过身去不看的某人,他收回视线不自觉地将笑意带入眸底的更深处。

      “安同学。”转过身去的江艾翼扭头过来耐着性子催促,强撑着的微笑远不如往日那般阳光明媚。

      “来了!那赤司我走了哦!谢谢!”

      安七里挥了挥手里的本子跟里面的人告别,江艾翼松口气以为终于能摆脱这次的“攻击”时,不曾想喜欢的女孩会再一次被情敌从背后叫住——

      “安七里。”

      “嗯?”

      安七里站在门口侧过身回望还要继续与英语厮杀的队长。
      “考好一点。”

      少年温文尔雅,纵使置身于渐深的夜色中却也不妨碍他在她眼中恍若一尊精致雕像的形象,也不知是眼花还是事实,她觉得他望着她的眼睛有数不清的明星。

      “嗯!”
      安七里亮出“剪刀手”。
      “我尽量。”
      她才不会告诉他她会尽量及格。
      “好了安七里!”
      江艾翼长臂一伸猛地拽住她的“剪刀手”,在她惊异的视线里他努力恢复笑容,眸中躲在黑幕里面暴风雨却不那么容易平息。

      “我不想等了,走。”

      然后门口空了,赤司听着那两个人一快一慢远去的步伐,内心涌起的飘飘然转瞬间便化为了乌有。他往后一靠扫视着昏昏暗暗的周遭,心似是一点一点地在胸腔里下沉。

      什么啊……

      他少有地拿嘴衔起了笔,指尖戏弄着额前的碎发。

      她还是要走的。

      而且。

      “她真的忘了我的生日。”

      他如此平静地说给自己一个人听,像是不悲也不喜,一颗心却止不住地下沉。下沉。下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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