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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 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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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八月二日位于四条河原町的横岭酒店遭遇了爆炸袭击,因为当天是该酒店的开业日,所以入住人员较少。已确认遇难者有五位,数十人受伤。制造此次事故的犯罪嫌疑人自首后意外中毒身亡,疑似该名嫌疑人自首前便服毒打算自杀。值得一提的是有两名洛山高校的学生借助救生伞从顶楼顺利逃生,而且其中一位学生是酒店隶属的赤司财阀总裁的……」
赤司征十郎抬手关掉电视,女主播公式化的声音即刻消失。他起身上楼,佐藤老师的课被父亲要求推迟到两个星期后。他拉开房间紧闭的窗帘,不出意外被一干新闻记者相机的闪光灯糊了一脸。他记得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了,这群人却还天天堵在门口巴望着采访他。
求生是人之本能,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大肆报道的。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赤司收回手去看,是实浏玲央发来的短信。
「我们打入了半决赛,下一场的对手是桐皇学园,据说青峰大辉的手臂似乎有点问题。……你没受伤吧?电视台都播了,我们挺担心的。」
他说的比赛是IH。
赤司扫一眼只回了“没事谢谢”四个字便放下手机。IH开赛至今洛山的比赛他只在场边坐板凳没有上场,事故发生后因为记者堵路,四分之一决赛他便没能亲自到场。IH是全国性的赛事,分布在各个学校校队的奇迹世代之间相互都有较量,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彼此真正的实力。到目前为止比赛的各项结果都在赤司的预料之中,绿间真太郎输给黑子哲也,黑子哲也输给青峰大辉,青峰大辉虽然赢了黄濑凉太但他自己的手肘负荷过重,按他身边那位青梅竹马的性子恐怕是不会再让他上场了。
IH晋级最顺利的除了洛山就只有紫原敦所在的阳泉高校。
尽管赤司征十郎一早便猜到会这样,却仍不免觉得无趣。因为这么以来他和紫原敦半决赛都无需出场,奇迹世代没有齐聚的IH对他们来说彻底失去了意义,胜负的最终定夺只能寄予年底的winter cup。
赤司从来不认为他会输,IH的和W.C的全国冠军他势在必得,他会证明洛山高校的球队是名副其实的“开辟之帝王”;但矛盾的是他又在心里暗暗等待着那些曾经被他集结到一起的天才们有朝一日来打败自己。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或许这想法并不来源于他,而是另外一个“他”,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两个完全不同的自己。
赤司征十郎兀自捡起书桌脚下滚落进阴影中的破旧篮球。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糙硌手,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一缕阳光细致描绘这颗球棕红色的一小块外皮,上面纹理清晰,他甚至看得见有微小颗粒轻轻跃出球的表面悠哉地漂浮于空中。明明他几个礼拜前才刚洗过,现在又覆上了灰尘,他不禁想如果母亲还在的话会不会怪他没把她送的礼物照顾好。
……又胡思乱想了。
赤司嘴角的弧度微微向下,他松手,“咚”一声球回到地面然后屁颠屁颠地滚回墙角。
“征十郎,你不能惦记着已经死去的人,那是过去,如果你继续下去,你将会一败涂地。”
他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亲就曾厉声告诫过他。
赤司即刻便坐到书桌前翻到之前在练习册上停笔的地方。
是,他不能再想母亲,不能,他不能停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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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征臣忙于处理因为酒店损毁而产生的一系列事务以及弥补相关损失,在家的时间很短。空荡荡的大宅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显得格外幽深,赤司征十郎最近常在睡梦中回到发生爆炸的横岭酒店。周遭的一切与现实记忆中的如出一辙,每一段梦境都很跳跃,有些与实际不符,却格外吓人。
有一天夜里他甚至梦见逃生楼梯被炸开,噼里啪啦一片断裂声,一大块着火的水泥板从上方朝他坠落,距离头顶不到一米的时候安七里却扑过来一把推开了他。他瞬间惊醒,呼吸急促恍若那日他一口气爬上楼顶的状态,眼前一片漆黑,他坐起身,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
说到底赤司征十郎只是一个普通人,经历这么一场性质恶劣的爆炸事故,哪能这么容易说忘就忘。
醒来后他就很难再入睡,只得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审视黑暗,然而他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在发呆。他的意识灵活流转,脑海中一帧一帧回想起的全部都是安七里——很多很多,楼顶上她把救生伞给他套上的执拗,发现他的身份时她的惊异,她为了劝他知足而写下的字条,他教她做题时她的一知半解,露营地的山洞里火光闪烁间她安宁的睡颜,靠在他肩头呼呼大睡时她漏出帽檐的一丁点眉梢……再远一些,国中时安七里被他用围巾一圈圈裹住脖子时她难以置信的表情。
也许是因为曾与她一起死里逃生,也许是因为这第四年的朝夕相处,蓦地,他莫名感到心脏仿佛陷入了一片柔软的地域,像人在疲惫不堪时躺进一张鹅绒铺成的大床,惬意舒坦,似能远离所谓的成熟与稳重,还有点……
他想到了甜。
赤司征十郎猛地皱起了眉,二话不说扔掉刚才的字再想,却不知怎的明明他的国文一直都拿优分偏偏此刻就陷入了词穷的境地。
……啧。
他两手交叠枕在脑后,黑暗中他的表情显得有点困扰,异色眸深邃得如同看不见星星的夜空,更深一层的里面究竟是什么,他不说出来也没人知道。
喜欢赤司的女生从国一开始就比比皆是,面对不同人清一色的“我喜欢你”,他在温柔拒绝地同时内心也在一点点麻木,只见过几面就轻易脱口而出的感情在他看来太过虚假和廉价。可唯有安七里从没正面表露,而是被他慢慢看透。其实他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默认了安七里在自己周围的频繁出现,他只知道自己最初是对“喜欢”这个词产生了兴趣,索性反过来观察安七里的一举一动搜寻更多比网页里真实得多的讯息,只是当他终于得出「“喜欢”就是在意一个人」这个答案的时候,安七里这个人于他而言不再是个让他感到不自然的存在,偶尔看不到她的时候,他竟会率先发觉。
于是她就这样慢慢变为广义上的、他自认为的习惯。
赤司闭了闭眼。
这应该都是时间问题,他想。
一个人之所以会养成习惯是因为有时间的催化。
赤司征十郎是个聪明人,他早就清楚把一个人当成习惯不是件好事。可这就好比你习惯了用右手写字,突然有个人逼你用左手写,而你的右手明明很健康什么事都没有,你怎么愿意自讨苦吃去用不习惯地左手?安七里起码现在还会出现在他赤司征十郎的视线范围内,他没必要刻意逼迫自己去改正“习惯”,让一切顺其自然地发展,等三年后毕业天各一方,该改掉的它会自动消失。
——这就又好比有一天你的右手真废了,别人没逼你你也会顺理成章地使用左手过活。
“不是喜欢。”
一切都解释得通的时候赤司睁开眼的同时用清澈而又稍显沙哑的嗓音喃喃道。
这个年龄产生的感情往往都会变成泡沫,谁都敌不过时间的残忍碾压,谁都没有能力给未来一个保证实现的承诺,他赤司征十郎也包括在内。
所以,他绝不会选择去要这种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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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知念清里的电话时安七里正兀自头疼着社团作文该怎么写。本来这会被她习惯性地拖到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才动笔,不料月初出了大事,于是那之后钥匙就被小姨果断没收,所以距离假期结束仅剩的三个星期她别无选择只能闷在家里完成任务。
“喂?哦,我没事,啥……?”对方似乎也知道了了八月二号发生的事情,惯例问候了一句,下一瞬却抛出一个让她摸不着头脑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单音节的问题:“我问你,出事那天为什么你会跟赤司君在一起?”
这……其实一言难尽。
安七里暗自琢磨着该怎么回复,沉默片刻后知念清里又低低地出声:“你们俩个,关系很好……?”
为什么学姐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是在抱怨?
她感觉有些不妙,社长大人好像误会了什么。但事实上她跟赤司也根本什么都没有,即便两个人一起脱险,也不见得他们就会有事没事互相打电话唠嗑唠嗑。
“你误会了,我跟赤司就是……”普通同学,安七里蓦地发现被自己用烂了的这四个字如今竟难以顺利地脱口而出。记忆纷至沓来,带她脱险的人,对她多有关照的人,甚至会被她无端依赖的人……不,就算她认为他们不是普通同学,他也未必会这么想。
一直以来,赤司征十郎与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是无形中散发的隔阂感,伴随着他对胜利的愈发执着,周身气场已经有了震慑人心的威力,这也是为什么他越优秀出落地越发俊俏,敢同他告白的女生数量越会呈直线下滑的趋势慢慢减少。
她与他的交集,有一半是巧合,有一半是她自找,他的心思没人猜得透,她本就无法与他并肩,没有丝毫的了解就妄想着缩短距离……谈何容易?
不过她早已没有任何妄想,一番心里话更像是在评论别人的故事,自己想着倒是觉得不痛不痒。
“我跟他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至于那一天……其实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反正都是因为巧合才遇见的。”安七里这么对那边的学姐解释的时候心里一直有声音重复着冲她大喊:“你在说谎!”
确实,安七里承认她说的巧合只针对她为什么会遇见赤司,至于后面的事,其实也是她自找的。但你若非要她说清楚为什么是自找的她也交待不好,只不过是反复遇到同一个男人让她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条件反射联想到赤司还在上面所以她就……准确说来应该是潜意识操纵她把江艾翼扔下跳进电梯,因为门合上的那一瞬她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指不定是她想多了,又或者赤司早就回家了,总之她千不该万不该这么没礼貌地就把小伙伴丢下!
但没想到后面还真的出事了……
安七里一边回想一边扶额,知念清里长久地没吭声,她也不敢问。女生本来就是机器敏感的生物,对于来自同性的不善往往是比任何其他的东西要更容易感触得到,联想起念书的时候偶然撞见社长跟赤司亲密的样子,她猜这两个人的关系恐怕不一般。
最起码她觉得,知念清里应该是喜欢赤司征十郎的。
“算了。”电话那头的学姐口气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安七里能想象得出她此刻努着嘴角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觉得你的社团作业我想……可以写写这次逃生的事情。”
“……我拒绝。”安七里垂下眼睑瞅着桌上空白的作文纸。她不是没想过这种题材,只是……逃生真的不是什么好的回忆,真正意义上的炸弹爆炸根本不是美国大片营造地那般酷炫刺激让人热血沸腾,当你身临其境,唯一感知得到的只有恐惧,深深的、对死亡的恐惧,如果不是赤司中途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她也许就会经受不住而在原地崩溃痛哭。她不喜欢这样可怕的经历,况且这些写出来还要经过文学加工,岂不就是拿来哗众取宠的?
“学姐……那种经历并不好……我不想重提。”
“随你,想保密对吧。”知念清里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赤司弟弟对她态度冷淡不说,连正常的交流都说不到几句话,亏她还想挽救因为几年没见而生疏的感情,对方却连机会都不给她。就因为那次她说错了话,到现在一见面就板着张脸不闻不问。
拜托,她这个做姐姐的只是心疼弟弟为了优秀而舍弃太多这个年龄该有的东西。
“学姐……”安七里感受得到女生言语间的锐利,她颇感无奈地轻声叹息,某种预感势如破竹般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口:“学姐,你喜欢赤司吗?”
“喜欢?”闻言,知念清里出乎意料地哼笑一声,“你以为吃醋就只适用于爱情吗?”她其实是对自己与赤司愈加疏远的关系感到担忧。
安七里惊讶地挑眉往手机的方向瞄了一眼:“不是!你不是喜欢赤司才这么问我吗……?”
“傻的,我不喜欢他。”知念清里倏地感到苦恼,敢情对方一直以为她喜欢姐弟恋?根本就是扯淡!她对嫩草没那方面的兴趣,再说赤司浑身都是禁欲的气质,敢出手的人保不准会留下阴影。
“赤司君是我弟弟,你想到哪去了,啊?”
“嘿~你弟弟……”安七里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拉长尾音,要知道她不止一次在脑海里面遐想过这两个人的故事,结果到头来——“我果然是电视剧看多了……”
“呦,该不会是你喜欢赤司弟弟吧?”知念清里立马机智地转口开她玩笑,“听说你们国中也是同学,长得又帅又优秀,你敢说没动过心思?”
听见自家社长拿笃定的口吻来反问,安七里禁不住咂舌觉得自己就算否认对方也不会相信。动是会动心思,可安在她身上是两个字:“动过。”
“动、过?”知念清里一字一顿地扬起声音,摆明了是对她的回答提出质疑,“你别害羞不敢承认啊~”
“哪有什么放不下,我顺其自然,反正也不是没有谁就活不下去。”安七里耸耸肩膀打从心里赞同自己的这句话。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总之她不愿意重复国中那样为了赤司去做犯傻地事浪费时间,她有要做的事情还有要过的生活,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再者就像詹皇说的那样——
我们要善待爱情,但千万别忘了尊严。
“好吧,你这么说我也没辙了,挂了先,拜拜。”
“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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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街道开始会刮起冷风的时候洛山高校的第二学期即将开始。安七里的门禁终于结束,但说白一点不过就是放进了一个更大的“笼子”里面,而且还要一个星期去五次。
当下正值初秋,早上气温低要穿长袖校服,可当太阳整个儿跳出山头,夏天残留的热气又会卷土重来烤得人汗流浃背。安七里时不时用袖子擦擦脸上冒出的汗,校长站在空旷的舞台上感觉不到底下人群的热浪似的慢慢念着花枝招展的发言稿。等他下去了还有级主任继续饰演“话唠”,等级主任下去了又还有个高三年级的学长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等他也下去之后,安七里已经快被周围人包括自己呼出的温室气体热成狗了。
摆脱了开学典礼回到教室班主任还得讲上半个小时,安七里开小差偷偷喝了口桌上的牛奶,等她含在嘴里看向老师的时候她惊奇地发现老师光滑的头部难得长出了一撮毛。忍不住想偷笑,结果被对方狠瞪一眼只好噤声。
“你怎么了?”江艾翼听到后面传出奇怪的声响不由得回头发问,女孩子冲他摇摇头,可强忍笑意的表情让人看着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安七里!你给我去办公室把新的国文书搬过来!”
好吧报应来得很快。
安七里只得灰溜溜地去跑腿,脑海里想到的还是班主任长了毛的秃脑袋,她把持不住咯咯咯地低笑,肩膀微微发颤,等到了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还收敛不起来。好不容易按耐住情绪,她刚想伸手,门却突然自己开了。
“诶?”
开门的竟然是赤司。
“哦,是你啊。”赤发少年怀抱厚厚一叠数学课本,下巴搁在书的封面上居高临下地用他漂亮罕见的异色眸淡淡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生,“你也来搬书。”
安七里不得不抬高脑袋去迎上赤司的视线点头,陡然间发觉男生又长高了不少,上次的见面因为意外而没来得及好好看清楚,这次倒是很明显自己只能勉强够到对方的下颚。但有一点没变,他的体形依旧清瘦。
赤司征十郎走出来让了一条道给她进去,里面一个老师也没有。她道了声谢谢然后去老班的位置,在书柜旁边拉出几十本被白绳捆成两堆的国文书,其重量不小,让她更加清醒地明白老班的惩罚不仅是跑腿这么简单的。
说真的让她一个人把全班的国文书搬回去确实够呛。
“没办法了。”安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一手一堆吃力地抱进怀中站起来,她开始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臂力究竟有多差。她在心里为自己感到羞耻,转过身,却瞧见赤司兀自倚靠着门框还没离开。
“赤司你还没走啊。”安七里边说边慢慢挪到门口,赤司闻言瞟了她一眼,他的半张脸被照进室内的阳光打亮透出不可名状地美感,左边的金色瞳仁折射出瑰丽光泽恍若打磨出的剔透钻石般闪耀迷人,让人在对上的那一刻便很难移开视线。
安七里咽了咽口水微低下头,心脏在安静的氛围中一点点紧绷起来,她抬脚试图跨过门槛,靠在一边的人突然直起身子堵在跟前,同一时间下课铃也打响。
“……你不急着回去吗?”她没敢抬头,小心翼翼地平视过去只能瞅见对方白皙好看的下巴。
“老师在批评没交作业的,不急。”赤司以往温软的声线略显低沉,他的眉眼波澜不惊,视线扫过女孩怀里的两叠国文课本和她不算轻松的表情,他不语,径自抱着课本微弯下腰来直视女孩子如水潭般碧绿清澈的眸子:“新的学期请多指教,安七里。”
口气一如既往的不咸不淡。
……留下来就是为了打个招呼!?
安七里本还以为是他有什么事,听到这句话心情顿时轻松下来。她笑笑,正打算回一句“也请你多指教”的时候左手边突然一空——赤司征十郎勾住捆在上面的白绳直接提走了一叠书。
难耐的麻痹感自左胳膊缓缓蔓延,她忍不住甩手,惊讶的同时又皱起了眉头:“我说你不重吗!?压坏了手可是打不了篮球的!”
赤司侧过身去走了几步看似轻松地掂了掂右手拎着的书本顺带还晃了晃左胳膊,他侧头,红眸映入女生稍显不信任的面孔,然后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安七里竟无言以对。
——TBC
注:詹皇是NBA巨星勒布朗詹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