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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终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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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冬季来临前的最后一天,被称为命运之日的,黑魔王消失的那一日。
有关于高锥克山谷的那个奇迹之夜的故事,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即使是远在的国境另一端的巫师都能添油加醋的侃侃而谈一番。但西弗勒斯却讶异的发现,那一个夜晚留给他的全部记忆只有一些并不那么清晰的细枝末节——破碎的房门、倒在门口的仇敌、被炸出一个巨大窟窿的楼梯……还有伊万斯。
烙印在西弗勒斯手臂上的黑魔印记,在发出垂死挣扎般的烧灼后就再也没有动静,正如同他那个躺在地上的童年好友一样——就好像是西弗勒斯的一生直到此刻才清楚哭是怎么一回事,让他自己都猝不及防的哭,苦痛、悔恨、解脱?都是又都不是,好像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泪水自顾自的猛流,以西弗勒斯自己都不明白的缘由。
邓布利多再次找到西弗勒斯的时候,这个漏网的食死徒正失魂落魄的坐在蜘蛛巷的陋室中,两个曾经立场截然相反的人,似乎都对彼此的见面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说过会保护他们。”西弗勒斯喃喃自语,他的脖子像是不堪重负,于是他的头更深的沉了下去,过长的黑发挡住他的眼睛。
邓布利多很清楚,西弗勒斯指的是他们上一次碰面的那个约定——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见面,反倒充满了惊惶和仓促——当西弗勒斯从昏迷咒中清醒过来,将在猪头酒吧的隔楼上看守他的蒙格顿击倒逃回黑魔王那一边时,他是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再次找到邓布利多。为他从邓布利多和特里劳妮的对话中偷听的那半个预言,向他最危险的敌人求饶。
但这一切都已变成泡影,再也没有意义。霍格沃茨校长的双手交握被掩在他深紫色的长袍袖下,他低头看着他,那双藏在半月形眼镜后的蓝色眼睛里反倒有些冷淡的意味。
“斯内普先生,如果你没有改变主意。”邓布利多没有回应西弗勒斯的指责,他反而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希望再针对你的求职信的某些细节和你谈一谈,现在学校的魔药课需要一位教授。”
对于邓布利多的邀请,西弗勒斯无动于衷,他甚至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嘲笑:“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如果你是来羞辱我……”
“恐怕你误会了我的意思。”邓布利多言简意赅,“我欠了一位女士的情,受她之托,我必须向你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
校长先生的话好像对颓丧的窝在破旧沙发中的邋遢男人产生了一丝触动,但这短暂的希望之火很快又被西弗勒斯自己掐灭了:“为了她的前途……她不该再和我扯上关系!对我,阿兹卡班就够了,我不值得她再为我浪费时间!”
至此,西弗勒斯与邓布利多的交谈戛然而止,也仿佛就是从这个节点的某一秒开始,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开始充斥西弗勒斯所有的感官——这个奇怪的感觉,让西弗勒斯忽然觉得他还有他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某个剧中一幕。邓布利多离开,是因为他在这一幕的剧本已经结束,他关上门换下戏服,就要上别处继续他的故事了。
只有西弗勒斯自己被留下来,却没有谁来告诉他该怎么继续下去。
同时,在西弗勒斯预想中的傲罗却一直没有来完成他们的任务,他好像真的被遗忘了,西弗勒斯等了两个星期,反倒是一个让前食死徒完全未曾想到的人登门拜访。当西弗勒斯打开门,之前那种奇异的感觉更加强烈的出现了——他看着这个提着一个银色公文箱,头发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演员之时,他几乎要开口问他,你是从什么人的哪一幕剧,哪一个故事中赶过来的?
事实上,他也真的就这么问了——只不过西弗勒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复,如果坐在他对面的人脸上那个混合着困惑、惊愕以及某种同情的表情算是回答的话,那他就真的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复。
这个蠢货!西弗勒斯在心里暗暗的嘲笑他。
“我受纯血事务委员会委托,务必将这份协议亲手交给您。”
某种似曾相识的开场白,这让西弗勒斯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假装怀疑的看着对方,他笃定在此处的自己应该是有它的意义的,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但仿佛已经见惯这样的场面似的,纯血事务委员会的办事员直接从公文箱中取出一份文件,他将它摆到由几个箱子堆成的桌子上。西弗勒斯没有去接,他甚至看也没有看那张羊皮纸,他还在全神贯注的思考着。
“很遗憾,由我向您告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您的妻子莉莉·斯内普女士已被证实去世。根据她先前留下的遗嘱,西弗勒斯·斯内普先生,您作为她的合法配偶,将自动继承她的全部遗产。”
这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西弗勒斯再也不在意他那些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事情了,他再也顾不上任何故事、剧本了,他毫不留情的将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赶了出去,他早就该这么做了——这个该死的混账!他根本就在扯淡!如果不是为了保密,他真想指着这个谎话精的鼻子告诉他——他的莉莉离开英国了,她过得很好,哪怕是邓布利多都知道!
等到房间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杂音,西弗勒斯终于感到略微满意,他重新坐下来,他必须得好好想一想,就像有一枚看不见的钟在滴答作响的催赶着他,叫他一定得想清楚——但还留在他眼前的那份羊皮纸是那么的刺眼,西弗勒斯决定把它撕碎——但在那之前,他必须要把签有莉莉名字的那一角裁下来,至少她的名字,他要帮她保管好。
但是,他忽然就看不清了,西弗勒斯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忽然想起来,其实他的剧本早就结束了,他不必演再也不必演了。西弗勒斯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西弗勒斯离开蜘蛛巷的时候,伦敦还没到开始下雪,但当他去到更北更远的苏格兰,厚厚的积雪已经足够没过人的小腿。离开霍格沃茨后西弗勒斯第一次回去,一群年轻的学生在走廊上与他擦身而过,很久之后他们欢笑的声音还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恍惚之中,他好像又听到她在叫他的名字。
莉莉总喜欢在学校的走廊上隔老远就开始叫他,叫他西弗,就好像那是世界上最值得骄傲和炫耀的事一样。西弗勒斯停下脚步,他仔细分辨了一阵,并没有。
西弗勒斯知道邓布利多在办公室等他,这是他漫长旅途的最后一站,在此之前,他去了阿兹卡班,去了坎布里亚和兰开夏,甚至还去了罗马尼亚。他恐怕是故意绕了这样一个很大的圈子,然而到最后他还是只能向邓布利多确认一件事。
“她走之前,有留什么话给我?”
在邓布利多身后挂满历任校长画像的墙壁上一位金发女士正在擦眼泪,她那响亮的擤鼻涕的声音几乎盖过了两人谈话。在她画框中还有一位男士看上去正在安慰她,他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画像上的金发女士只扫了一眼西弗勒斯,但在那之后她的抽噎声更响了。
“没有。”邓布利多摇了摇头,他看了一会儿西弗勒斯,随后霍格沃茨校长将一枚古灵阁的钥匙递给了他,“她只留下这个。”
西弗勒斯翻转这枚斑驳的镀金钥匙,623号仓库,他将它紧紧捏在手心。
“等一等。”在这个短暂的会面中,罕见的沉默寡言的校长先生忽然叫住了准备离去的西弗勒斯,“囚禁弗兰肯小姐的食死徒虽然施放了厉火,不过我们在现场没能找到……你知道的……或许还有可能……”
“莉莉死了。”失去了一切的人转过身,他缺乏表情的脸就像面具,这是他第一次和人说起这件事,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我给过她一个守护咒,只要她还活着,我就能感觉到……但是从那一天起,什么都没有了。”
他是真的给过她一个守护咒,但那是个未能完成的魔法,只有当他为她献出生命才会真正完成。
在蜘蛛巷的阴暗客厅中,那些白白流逝的白昼与黑夜里,他一直在想的只有一件事——他又被她抢了先,他还是不够勇敢,所以才没能来得及,于是轮到他的惩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