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这宦官来宣旨的时候,博果尔正握着花束子的手,一笔一划,慢条斯理地写字。
因在内廷奔走喧哗,博果尔被太后当着一众后宫妃嫔的面狠狠说了一通,但别看太后声严色厉的,最后也不过是罚博果尔回侧宫闭门思过,很算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
博果尔知道自己犯了后宫的忌讳,所以不恼不闹,乖乖谢恩,回了侧宫关了大门。每日不是焚香礼佛,就是拉着花束子调笑逗乐,日子过得倒是优哉游哉的。
但好日子总有到头的时候。
宦官尖细的嗓子一亮,博果尔鸡皮疙瘩起了一地,心中腹诽不已,这太监跟太监怎么差别这么大?还是耷拉吴顺眼些。原来皇上每天身边就绕着这么些人,哈哈,想着就有趣。
很快,博果尔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尖细的嗓音宣的,不是端庄贤良的瑾贵人,竟然是屡犯宫规的静妃娘娘!
打入冷宫的废后!
贼老天!
博果尔一听宣的是自己,冷汗浃背。再一细想,还要躺在皇上的身下……博果尔咽下口水,苦不堪言,浑身像是有凉凉的蛇乱爬,那股子不对劲只有还魂后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才有。
这传旨的宦官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见过后宫的主子们接旨后喜极而泣的、羞得满脸通红的,还有些反应机灵的当场就给自己塞红包了,这开心得发傻颤抖连接旨都忘了的,这还是头一位。这宫里的女人啊!
花束子跪在博果尔的身后,看博果尔在听旨之后,既不接旨也不谢恩,怕主子会得罪眼前这位执事宦官,忙从身后拉了拉静妃的衣角,终于,静妃有了反应,颤着嗓子接旨谢恩。
博果尔在一众人的搀扶中站起身子,看见花束子对着耷拉吴使了一眼色,耷拉吴立马心领神会,从内室里取了个玉佩往那宦官手里塞。哈,这主仆俩儿!就这么恨不得爷去多陪几次皇上!
博果尔摆摆手,立直了看着花束子,花束子被他看得心里有些毛毛的,不知刚才是否哪里做得不对,犯了主子的忌讳,只好回望静妃,眼神如水,博果尔不由有些呆了。
“这静妃娘娘还是快些梳洗打扮吧。”传旨的宦官看眼前这二位主子你看我我看你的没完没来的,不得不出言提醒,圣上可是不等人的啊!
他这一开嗓,博果尔又是一身激灵,回过神来,朝着宦官一笑,“还望这位公公担待了。”说罢,直接拉着花束子回了内殿。宦官看着静妃娘娘离去,暗自腹诽:还没复宠呢就张狂起来了,真真是不知好歹!
回到内殿,博果尔也不要其他人伺候了,就指着花束子,要她为自己更衣沐浴,梳洗打扮。花束子欣然领命。
博果尔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还有身后为自己认真挽着发髻的花束子,开口唤花束子,花束子抬头,对着镜中的静妃,微微一笑,继续低头为静妃别上朱钗。
等整好了静妃的头饰,画好妆容后,花束子双手搭在静妃的肩上,端详镜子里的静妃,开心地说:“主子,自从先科尔沁亲王去了,您好久没这么打扮了。主子今天真真是美艳极了。”只可惜,博果尔现在一点也不开心,懒懒应了一句,“哦,那比之从前呢?”“主子青春永驻,之前有之前的气度,今日有今日的风韵。”博果尔点点头,即使是同一张脸,同一个身体,爷比之静妃,终究还是两个人!如此,又如何让爷甘心,承欢于他人呢!
罢罢罢,看这花束子为静妃侍寝欢天喜地的摸样,定是不明了爷的心意的,爷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呆子了!怪只怪现下这女人的身体,若是换了从前的玉树临风,怕是十个花束子都有了。一想到这,博果尔是既失望又后悔,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处境,兴许真是老天对爷当初的自轻自贱的惩罚。
博果尔再怎么不甘,最后也只能接受自己即将侍寝的现实。
忐忑不安地跟在宦官身后,博果尔在踏出刚要侧宫宫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就见花束子靠在殿门的柱上,笑靥如花。不知怎么,博果尔心中突然有些惶恐,直觉自己这次离开了,就回不来了。克制住跑回去拥住花束子的冲动,博果尔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向花束子摆摆手,咬咬牙,抬脚跨过门槛。
九哥啊九哥,阿鼻地狱,爷陪你去了。
博果尔挺直了脊背,迎着徐徐而过的夜风,一步一步,向乾清宫走去。
不管博果尔怎么一步挪作三步走,该到的总是要到的。
太监一打开皇上所在的西暖阁的门,暖黄的烛光扑面而来,远远就觉得殿内暖融融的,这份温暖并没有传达到博果尔的身上,博果尔直打冷颤,在殿前随着领路的太监停下脚步,太监向殿内通报的声音如同一道冷箭,直插胸膛。皇上并没有让博果尔等太久,不过一会儿就传了博果尔进了殿。
博果尔低着头,直盯着前方领路的太监的鞋跟,恍恍荡荡,进了殿门后,还不小心拐了一脚,整个身子都晃荡了一下,头上的钗环顿时啷当作响。顺治本来斜倚着略略翻看《三国志》,一听这声音,抬头瞥了眼博果尔,笑着说:“静妃娘娘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博果尔一听这话,满脸通红,也分不清是气的还是羞的,仍旧低头继续研究乾清宫地毯上的花纹。
顺治前几日与太后游园时谈到了一些故人,想起了手足博果尔,愧疚难当,以致对最宠爱的乌云珠都避而不见了。再加上,今日去向太后请安时,遇着太后正拿静妃在内廷如幼儿奔走的事情跟苏麻拉姑逗趣,好奇之下就认真听了一会儿,也是大有感慨,静妃倒是挺有趣的。回宫后又吩咐吴良辅去细细查了静妃近来的行踪,听到静妃每日就是在侧宫、慈宁宫与景仁宫三处的转,不生事不找茬,为人处事和气了不少,即使是跟以前掐得不死不休的佟妃,也是有说有笑的,就起了见见这静妃的心。于是今日翻牌子,直接点了静妃来侍寝。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静妃回话,顺治有些奇怪,放下手里的书,坐起身子,对着静妃说:“怎么?进了乾清宫,就成了哑巴不成?抬头,看着朕。”殊不知,就是让博果尔再去跟乌云珠躺一个被窝儿也比让他这时候与顺治眼对眼容易得多。博果尔咬咬牙,跪地行了个大礼,“皇上恕罪。”
顺治坐在榻上俯视静妃,见其肩膀微微颤抖,脖颈修长白皙,倒与之前在慈宁宫的情形一个摸样,于是直接下地,弯腰伸手,抬起博果尔的下颌,脑子里立下跳出白居易的诗来,“真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静妃,你倒是越长越好看了。”
博果尔从顺治下地的时候,就有不好的预感,一对上顺治的眼睛,果然,之前也是男儿身的博果尔怎么会读不懂顺治眼里的欲望呢?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向后一倾,埋首躲开顺治的手与眼神。
顺治不恼,横竖这静妃别扭又不是第一次了,顺治摩挲手指,像是在回味静妃脸颊的温润,下腹微微发热,不想亏待自己,“来人,带静妃去梳洗。”
博果尔逃也似地跟着宫人去了围屋,洗掉刚才花束子为自己上的妆容。等博果尔再出现在顺治前,身上只着亵衣,乌发披散于肩,虽然进来时受了点风,但双颊依旧红扑扑的,指尖轻颤,这幅摸样,比之刚才,更得楚楚可怜的风味。顺治朝静妃招招手,“站着凉,过来吧。”
博果尔的心中五味杂陈,惊疑不定,最后还是顺着随侍太监指点,从顺治的脚跟处,哆嗦地爬上了龙床。
两旁的宫人放下幔帐。
有言道:“芙蓉帐暖度春宵”,今儿顺治可没体会到这温香软玉,他一挨上静妃,静妃就躲起来,开始还以为是女儿家的害羞,心里很是受用,怎料到了后来,静妃依旧还是躲。顺治实在是搞不懂眼前这人在想些什么,以前没去她的宫里,跟个砸碗砸盆疯了似地闹,正经宣她了,她倒是不乐意了。顺治这些日子没休息好,你来我往地也乏了,索性不要人伺候,挥挥手,让宫人把静妃带回侧宫去。
博果尔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回事,明明一路上都做好了准备,想着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不料身子叫顺治一碰,起了一身的鸡皮,手脚也不听使唤似的,顺治往前,他就退后,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最终顺治对他失去了兴趣。博果尔心里大呼幸运,跪在御床前跪拜谢恩。
顺治看博果尔跪在地上,鬓发微湿,身姿曼妙,不觉有些懊悔,但又不想再跟静妃玩一次捉迷藏,“朕实在不懂你,只盼你回去以后,不要生事,多孝敬太后。”博果尔点头称是,压低了腰往门口退。
就快跨出殿门时,顺治突然高喊一声,“慢着。”博果尔吓得膝盖一软,心想这位爷儿不会又起兴了吧,还好顺治没了心思,只对着在跟前伺候的掌事太监吩咐:“还是照例赏了。”
博果尔“死里逃生”一回,又是一拜,急急火火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