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见莉莉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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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女主角叫莉莉子，今年二十八岁，是一名律师。
律师，听起来多么风光。当年刚考上大学时，莉莉子的爸爸骄傲地告诉隔壁的理发师傅，他的女儿，莉莉子——是学法律的。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却有法律制裁不了的人。虽然在哪个世界都有法律制裁不了的人，但在这个世界，这类人格外猖狂。他们创造出了一套新的制度，新的体系，新的是非观。我们称他们为猎人。
这个世界里，一批又一批的法律人在抗争，一茬歇菜了，一茬又冒出来，生生不息。
莉莉子就在这崭新的，生机勃勃的，碧绿绿的一茬里抗争着。
猎人考试不考思想品德，这实在是十分遗憾。
猎人的特权太多了。莉莉子的大学教授，新一茬里的领军人物如是说到。
当然了，抗争的属于少数，要是多数也就不用抗了。
不抗争的人也不是对现状满意，而是比较实在，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在职业猎人面前，人多一点也达不到势众的效果。
莉莉子把整理好的材料一叠一叠地放进抽屉，码得整整齐齐，然后合上抽屉，上锁。
随着“咔哒”一声，莉莉子不禁想，资料会不会被夺走和这把破锁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会不会拿只和他们想不想拿有关。
在大多数人眼里，猎人可不是个好职业。好像一扯到什么□□势力，杀人灭口，遗迹被盗，猎人就非得掺上一脚。这年头，没个猎人参与，坏事都没法干。
但是一句“我是猎人”又是世界上最好的借口。就算是杀人放火，律师警察也再管不了这事儿了。猎人协会的发言人老道貌岸然地跳出来讲，他们对无理由的妨碍社会安定的行为坚决反对，绝不姑息。
这话简直就跟放屁一样。
但是别人能怎么着吧，普通人能怎么着呢？猎人动动手指头，普通人就得躺半年，想反抗成本太高。
所以莉莉子这样的人被行业内成为勇士——但绝不是赞美。
莉莉子在大学时代就师从这位领军人物，那时候她半个脑子都是法律，正义，嫉恶如仇。另外半个脑子就全是那个帅的一塌糊涂的前男友。
莉莉子面试加入这个“反猎人特权”组织的时候，有两个巨大的优势。一是那位领军人物，二是她和猎人有过接触——密切的接触。
莉莉子那位帅得令人耳目一新的前男友是猎人。这个秘密莉莉子死缠烂打了两年才获悉，从此之后，不管再问他什么，他都严肃地回答“我在执行猎人协会的秘密任务。”
自从前男友一边舔着蛋糕上的奶油，一边把那张据说够莉莉子吃一辈子的猎人卡随随便便扔到桌上那刻开始，莉莉子就下定决心纠正世人的看法——谁说猎人不干好事的，谁说的？谁？
她觉得自己可以客观，理性的去看待这个问题，是的，她觉得。猎人里也有好人啊，这又是句废话，到哪里都有好人坏人。
在莉莉子和前男友交往的第七年，她开门回家的时候，发现沙发上端坐着一位黑发男子，她当即哆嗦着退出家门，在慌乱中还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
“我是奇犽的大哥。”那男子机械转过头来，用他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看着莉莉子。
莉莉子依旧半信半疑地站在门外，摸出手机拨男友电话。
“不用打了，”男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对这一切都很厌倦，“他不会接的。”
果然，电话那头一片忙音。
其实总是这样，男朋友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有时候联系的上，有时候联系不上。莉莉子已经习惯了。
反正不管怎么问，对方都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是猎人啊，有秘密任务要执行。”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你和奇犽怎么定义你们之间的关系？”男子一本正经地问道，反到充满羞辱嘲弄的意思。
莉莉子有点来气，但又使劲把火憋回去。男子也不说话，默默地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看。一时房间里只有窗外车辆来往的声音。
“男女朋友的关系啊。”
“哦？”男子挑了一下秀气的眉毛，视线上移了一点，固定到一片漆黑的电视屏幕中间，“那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他在执行猎人协会的秘密任务。”莉莉子说完自己的都觉得好笑，她也不是傻子。
可她又不屈不挠地安慰自己，他真的是猎人啊，真的啊。
男子眨巴眨巴大眼睛，也不说话，掏出名片放在茶几上。
莉莉子犹豫着伸手，扫了一眼。
上面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合起来就好像不认识了。莉莉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思绪早已奔腾到远方，拉都拉不回来。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对的上号了。
那个混蛋，竟然连姓都是假的。
“你见过他的家人吗”
“你见过他的朋友吗？”
“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你知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你知道他在消失的时候是去哪里了吗？”
莉莉子早就明白，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地位未免太低。可是没办法，一见到男友那张脸她就高兴，值了，太值了，干什么都值。再看看，男人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骗财？骗色？怎么看都是莉莉子占了便宜啊。
可是莉莉子，他骗了你的青春啊啊啊啊啊！莉莉子每次想起前男友那张帅脸的时候就这么警醒自己。从十八到二十五，整整七年，你都被耍的团团转。更何况，更何况……莉莉子又想起在她和前男友读大学的四年里，先后有七位教授死于意外。更何况，更何况……他每次失踪都是在杀人。
在某一天里，莉莉子留下那张名片，怀着莫大的恐惧和伤感拖着拉杆箱离开了那间公寓。
那位黑发男子离开后，莉莉子越想越害怕，简直要发疯。
可是现在再想想，怎么就能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几句话去怀疑在一起七年的恋人呢？再推回去一点，怎么能因为一个人长得帅就和他在一起呢？肤浅，肤浅，莉莉子你实在太肤浅！
后来莉莉子常常想起奇犽，一想到就骂自己，各方面各角度地骂。到了第三年，想得也少了，也是嘛，长得再帅现在和你也没半毛钱关系了。
好了好了，明天就要辩论了。莉莉子提醒自己。
“反猎人特权协会”派出了代表小组与猎人特权的支持方进行公开的电视辩论。“反猎人特权协会”近些年做了不少事，也取得不少民众的支持。但总的来说，两方之争长久以来都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以卵击石。
“以卵击石”莉莉子跪在一片混乱的会场门外，脑海里只有这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中发生的。莉莉子的老师，也就是小组的领队，半分钟还在友好地和对方领队握手。会场忽然就被炸了。
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尖叫哭喊声，到处都是胳膊腿。
莉莉子忽然间觉得天旋地转，稀里糊涂地就被人拎到了会场的大门外。她手里还抱着一叠沾上了碎屑的材料，跪在会场被炸碎的玻璃大门外，看着警察，医生，安保，消防员飞快地跑来跑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站都站不起来。
会场里的人，非死即伤。莉莉子的老师被炸得血肉模糊，连人形都看不出来。那没理由就站在他身后的莉莉子毫发无伤，就连她手里的材料都安然无恙。
没理由的事就是怪事，莉莉子又稀里糊涂地被关进拘留所。几天来，警察对她进行轮番讯问。莉莉子一开始是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后来她就明白了，自己是羊，替罪羔羊。
关在牢房里，她又想到一个成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莉莉子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法律人，真的是任重而道远。在这个社会黑暗到你头上之前，你永远都不知道它会有多黑暗。
有一点她想错了，拎她出来的人只是顺手救她一命而已。如果那天柯特晚那么几分钟轮到伊尔迷之后去领任务，莉莉子也就被炸成一坨碎肉了。
柯特的任务是杀死莉莉子的老师，但想破坏这场辩论的不只是一方。这种爆炸也就欺负欺负普通人，在柯特眼里跟闹着玩似的，但钱可不是闹着玩的。在炸弹炸到老师之前，柯特就已经让他咽气，在闪出去之前，他顺手把莉莉子捞了出去丢在门口。
柯特认识莉莉子，但莉莉子不认识他。有很多莉莉子不知道的人都曾经蹲在角落里观察她，只是她不知道。莉莉子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反正莉莉子不是目标人物，顺手救了怎么样，顺手杀了又怎么样？
接下来莉莉子就被拽出来顶罪了。
在被抓的第七天晚上，月光照进牢房。莉莉子低着头发呆。
“诶，”门口忽然蹲了个人，“你还信不信什么公平，正义啊”
透过月光，莉莉子正好可以看清那张从十年前帅到现在的脸。每见一次就被惊艳一次，每见一次就感叹生命的美好一次。
莉莉子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也可能是疯了，又有可能是死了。
“诶，”奇犽见莉莉子不为所动，蹲在门口一脸不爽，“你傻了啊”
莉莉子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一直盯着奇犽的脸，看着他站起来，修长白皙的手搭在铁栏杆上。
奇犽忽然觉得她好笑得不得了，憋笑着摇了摇头，望向旁边，避开莉莉子的视线。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单手拉开了牢房的铁门对莉莉子说：“出去再说吧。”
结果出去之后莉莉子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坐在一块绿地边的长凳上，奇犽在她边上傻坐着也挺没劲的。
“你要甜筒吗？”
“你上哪买甜筒去。”
奇犽指了指街对面的快餐店，一幅理直气壮的样子。
“关门了啊。”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两个二十八岁的人身上简直丧心病狂。
更丧心病狂的是奇犽起身，慢悠悠地走到街对面，像刚才拉开牢门一样单手拉开快餐店上锁的门，流畅得就像拉开自己卧室门。
莉莉子透过快餐店的玻璃窗看见奇犽轻车熟路地走进柜台，打开机器，取出蛋筒，整个一气呵成。最后还不忘把一张大钞拍在柜台上。
我的天……我和你大概真的不熟。莉莉子默想。
奇犽把一支甜筒塞到莉莉子手里，自己津津有味地舔起另一支来。
“好吃吗？”
“还不错。”
“这个也给你吧。”
奇犽沉默不语……
“莉莉子，你现在应该知道白费功夫是什么感觉了吧。”
“以卵击石，”莉莉子看着手里的甜筒一点点融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有些事就是努力了也没有用的。”奇犽的语气带着甜筒的冷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小时候没有朋友。”他像在讲别人的事那样，用旁观者的语气讲着，“后来认识了一个有趣男孩子，就想和他做朋友。后来我大哥，就是那时候给你留名片那个，告诉我我不需要朋友。我那时候很怕他，灰溜溜地回了家。”
“后来你猜怎么着，”奇犽勾起嘴角，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他来我家找我了。”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做错了一些事，我也做错了一些事，可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家是干什么的，他一点都不惊讶，你说他奇怪吧，他就是很奇怪啊。”奇犽自顾自笑起来。
莉莉子抬眼去看他的侧脸，真是奇怪，明明在笑又不在笑。
“他很重要，你曾经和他一样重要。”
甜腻腻的冰淇淋化到了莉莉子的手上。
“连你姓什么都是你哥告诉我的。”
“事实证明，你一知道就跑了。”
“早知道就早跑了。”
“你还真诚实。”
“我那时候一声不吭地跑掉是我不对。”
“呵呵，谢谢你还把名片留下来当线索。”
“那时候我太害怕了，怕你杀掉我。”莉莉子睁大了眼睛盯着手里化掉的冰淇淋。
“那你现在就不怕了？”
“不知道诶，好像，”莉莉子抬起头来看看天，“好像看开了。”
“哦，那还真是恭喜你。”奇犽凉飕飕地说。
“没意思。”莉莉子摇了摇头。
奇犽笑起来，像莉莉子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充满了天真无畏的少年气息，“没意思，真没意思。”
奇犽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
天刚蒙蒙亮，鸟儿叽叽喳喳地唱着，街上也渐渐有了些车辆来往。
莉莉子终于失去了对那坨冰淇淋的兴趣，抬起头来盯着奇犽看，觉得他比什么都好看。
她觉得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奇犽蹲到她跟前，笑得充满孩子气。他看着莉莉子的眼睛说：“已经化得没法吃了。”
他伸出修长且指节分明的手握住莉莉子的手，手立刻像莉莉子一样变得粘糊糊的。
莉莉子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是一节解剖课，莉莉子难受得想吐，而奇犽无聊得直打哈欠。她抬头就看见那个银色头发的少年笑得幸灾乐祸。
“你不要说我没努力过，也不要说我小气。”奇犽吸了口气，停了一会，“我今天就要换号码了。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莉莉子点头。
“哼，本来你也没想找我。”
“不不不，我常常想找你。”莉莉子笑起来。
“但是现在不想了。”奇犽笑着问。
莉莉子又点点头：“不想了。”
“那么，”奇犽握紧了她的手，“再见了。”
莉莉子使劲地笑，笑得阳光灿烂：“再见。”
不会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再见莉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