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旧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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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要载我去编辑部，我也不好推辞。
他比从前开朗健谈，虽然时不时现出初入社交场所时的拙态，却让人觉得亲切，否则这个成功的商人就太为陌生了。
“连都锦生的铺子都能盘来，吴先生生意蒸蒸日上啊。”
“叫我吴庸吧，冷小姐，吴先生吴先生叫着怪生疏的，怎么算都是三年的老交情了。”
“那你不还是叫我冷小姐？”
“那，冷伊。”他冲我笑笑，两年多，没听到这个名字，他突然叫得我一愣。
“还是叫我——”握顿了顿，要说吗？过去和现在不应当有交叠才是，可不想让他一直冷伊冷伊地喊着，不想将从前带到现在，“柳依依。”
他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改名字了？怎么连姓也改了。”
“你就当艺名好了。”
“还成了明星了？”他啧啧两声，“当初金陵佳丽评选如火如荼的时候，你本来也能成名，怎么就一声不吭地闷下去了呢。”我以为他会回避那场赛事呢，没想到这么大方，“不过呀，人红是非多。”他适时地停住，没有对蒋芙雪再落井下石，也算厚道。“程将军现在是上将了。”
我抱紧手中的稿件，将看向窗外的眼光收回来，“是吗？他晋升得可真快。”恰当地一笑，也不显得太小器。
“他刚升卫戍区军长那会儿，你也知道的那个时候。”他笑的时候有些尴尬，没有说穿我当时和他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只得又看看车窗外，“上任没多久就立了大功，后来过了几个月嘉奖了勋章，就又升了。”
我点点头，对着窗，指尖扣在稿纸里，那立的大功我再清楚不过了。
“你说奇不奇怪，他都三十多了，还没娶，现在南京城里有待嫁女儿的达官贵人那可是挖空心思了。”他看似木讷，却又有商人与生俱来的狡黠，这分明是个试探，的确，他都懂，我住在程家的别院里，怀着孕被他搭救，不明不白地隐姓埋名了，任谁知道的都会好奇。
“确实奇怪。”我突然觉得奇了，“当初他好像就快要娶莎莉小姐了，就是那个英国的……”
“哎呀，可别提了。”他似想起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右手夸张地拍了拍方向盘，面上的表情却似乎是件不堪回首的事情，不住摇头，“那年，就那年，正月没过完，她在公寓里上吊了，我也是听人家说起的，那个场面。”他不住地啧啧。
怪不得了，难怪他没娶，原是要娶的人不在了，想起石榴裙裾在风中飘扬，能够迷倒众生的端庄女子，马场上并肩而行的二人，一个病逝他乡，另一个也在异地自尽，让人扼腕叹息。
我沉默了会儿，“他们基督徒，不能自杀啊，自杀是要下地狱的。”曾经觉得这一条是多么多余，什么人会不耐烦到自尽，勇敢到结果自己，如果这样的勇气都有，还有什么是闯不过去的呢？现在却知道尽管有如此禁忌，仍然有人痛不欲生而走这条邪路。
吴庸紧锁了眉头，“那肯定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没了先前谈笑风生、说奇闻异事的气度，痛苦的经历，他一定也有过。
到了编辑部，他还要等我办完事再一同去吃个午饭。我思量了一下，这进去谈一下，可快可慢，让他在门口一直等着，太麻烦人家，便推辞了。他下车走到我跟前，一定跟我要住址，不想给，却又不想让他觉得因为是他才不想给，怎么能这样防着他呢？更别提帮了我的也是他，于是提笔把门牌号写给他。
“这不就在我那铺子边上？”他一看路名就知道了。
旋紧笔盖，把纸递给他，“我在这儿的近况，你回了南京不要向人说起。”说完又自嘲，“当然也未必有人会问。”
他看我的眼神复杂了些，却点点头，“好的。方才你说艺名，是在哪儿用，我也好去捧捧场。”
从包里摸出四张票，平日里随便哪场都可以用的，“在这个剧院里演话剧，这几天是每晚七点那场，你有兴趣可以来看。”剧场给的这赠票福利，除了给编辑的几张，今天总算又派上了点用场。
这两年多来，我一直躲避一切可能想起过去的场景，不想听“南京”二字，然而独自在家的时候会捧着从前的相册或是冷琮的衬衫大哭一场。今天遇见吴庸，脑中第一个反应却是见到熟人的欣喜，这也是我回来的路上慢慢琢磨出来的，这欣喜大概源于冷琮的近况，原来我还有亲人活着，家虽难再圆，却终究比孤身一人要好；又或者，我逃避的并不是全部的过往，只是不想听到他的名字，和他的过往要是能全部抹除就最好了。
译完的稿子交上去，拿来稿酬以及新的文稿，心情很是舒畅，即便距离预算的全部金额还有巨大的差距，却也总是在进步的。
回家的路上，在离家几步远的路边糕饼店里买了一盒桂花马蹄糕，想着那晶莹剔透的糕上缀着金黄的糖渍桂花，滋味很是美妙，待那被绳子拴着的纸盒子递到我手上的时候，看到五步之外小夏冲我招招手。
他背着个工具箱，左胳臂下夹着几块木板，我才想起是前几日，无意间说过，二楼房间窗户的边沿有些渗水，但用盆接着，雨停了再用布擦一遍也就不碍事了，没成想他还往心里去了。
推开木门的一瞬，突然想起，二年多来，他是头一个进我家的人，自己封闭得太久太久了。
爬着梯子上二楼的时候，他还怕我摔着，我“噗嗤”笑了出来，“我都爬了两年多了，不比你身手敏捷些？”
他一下子不好意思了，收回冲我伸着的胳膊，却仍蹲在楼梯口，等我上来。“可你这也太费事了，早说呀，等着，我给你做个木楼梯来。”
动手之前，他把那毛呢的夹克脱下挂在床尾的衣架上，衬衫袖子卷了卷，颇有从前冷琮在家干活的架势，不过冷琮干脏活累活之前套的是件布褂子，那场面到现在都很具有喜剧效果。
作者有话说
第218章 旧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