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家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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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个字都不认得的人，让我去看报纸？” 对这一无所知的大姐，着实不知该怎样反击，我咬咬牙，也只能搜刮出这一句同她争执的话语，说完转身就往家走。
她似是被惹急了，在后面直跳脚，“你们有文化，还王府的格格，都是什么不要脸的东西，我不认识字怎么啦？我正经啊！你们这些认识字的，还不是连做个小人家张家都不要！”叫骂声一直持续到我转了弯。我都不认识这个人，她这样叫骂又有什么好处？我摇摇头，大概这就是她的人生乐趣了吧。
报纸？她说报纸？若是阴间的冷家人仍然不能被镇住，就需要张家自己来斩断情丝了。我们的情丝早就斩断了，他们究竟又做了什么？我跑到家门外几百米的地方，找到一个报亭。
“要一份报。”
那个看亭子的小哥有点不自在了，“要什么报？”
“要登了我们家事的报。”虽是从未有什么交往，大家却是心照不宣的认识的，纵使他看亭子才看了几个月，也知道我是哪家人。
他迟疑了一下，拿起一份《姑苏城报》递给我。我放下几个子儿，转身往家走，顾不得越靠近家门，熟识的人越多，翻开报纸，四处找寻。
第一面仍然是西北战事告捷，翻过去，城里的奇闻异事和边角小料，都被我快速一扫而丢弃了。第三版的右下角，占了大约四分之一的版面，是张家老爷的一篇启事。原先只以为大概是一个豆腐块的寥寥几句了事，却没想他写了一篇长长的文章。字字陈情，张家如何有情有义，如何宽宥待人，但冷家家门败坏，一再隐瞒，整整两代人，一代不如一代，张家不得已只得毁了婚约、断了世交。
看完这则启事，我立在那深深的巷子里，只觉得天都黑了，这便是许仙人给他们出的主意，这便是他们要斩断的情丝。
只觉得天边一道惊雷，我突然从报纸中抬起头来，这《姑苏城报》，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头版正中，那道郑州残破的城墙，这不是我早上在娘的床边看到的？定是文竹在来的路上买了想带给我的，知道我在医院待得既心焦又无聊。
我转过身，在泥泞的路上狂奔，这则启事绝对不能让娘看到，这字字敲在人的心扉上，纵使我已然对张家失望至极，对这则启事也是大吃一惊，娘本身已有愧疚，现在定是受不住的，只恨自己不能跑得更快些。
后来文竹多少次捶胸顿足，我也只能劝着，毕竟，一份给我解闷的报纸，谁又能想到，换来的是一床蒙住头的白床单。
往回跑的路上，居然一个拐角，又遇见了张博容，此时我已消了早上见着时的尴尬，他见着我气势汹汹，居然还叫住我，“伊儿。”
我心急如焚，他却一把抓住我，“你体谅体谅我们。”显然已经看到我手里握着的那份报纸。
我直接把那报纸掼在他的脸上，嘴唇气得发抖，也不想着和他纠缠，偏偏他又要和我纠缠，抓着我的袖子不放，摆出一副要好好叙叙的架势，引来周围不少人围观，张家的二少爷和冷家的二小姐，在两家正是撕破脸的当天在街头拉拉扯扯，没有比这更有趣的情景了。有千言万语想要谴责想要责骂，突然醒悟，这个时候，还好意思让我体谅他的人，定是无法再好好交言的了。
我冷冷地丢下一句，“阳世阴间的交都彻底断了，你夫人的病肯定是要好了。”拨开他扯着我袖子的手，缓步走开，听得背后一片叹息，本以为能看到冷家二小姐当街叫骂、或是大哭大闹，这样就结束了，一场好戏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岂不扫兴。
待我气喘吁吁跑到病房时，见到的是一张拉着的帘子，文竹站在走廊里边跺脚边哭。见着我来了，直接扑过来，“二小姐，二小姐，给您打电话了，就是没人接啊，嬢嬢不好了，看了这报纸就不好了……”将一张被扯破的报纸递到我手中，真是这张城报，两边是指甲插进去的痕迹，定是娘看后双手不听使唤扯坏的。
“怎么了？”这问句几乎是从嗓子里吹出来的，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被文竹强拉着，坐到走廊的长椅上。
“嬢嬢醒过来说口渴，我就到外面来倒水，回来的时候见她拿了这份报纸在看，我还觉得她精神好了许多，心里正高兴，突然看见她嘴唇发紫，抓着这报纸不停地抖，叫来护士小姐，她们把那个洋大夫叫过来，就把我赶了出来，这这这，这报纸怎么了？写什么了？”她靠在我肩头不停地哭，“我不知道这报纸有问题，二小姐，都是我不好，你骂我吧，你骂我吧……”
我机械地拍拍她的肩，报纸能有什么错，她又能有什么错？
里头的白帘子拉开，露出的是被白被单蒙住的整张床，里头的医生走出来，看着我摇摇头，便擦身走过，走廊里又跑出来几个护士，一边叫着“三号房陆玲玉”一边往一旁配药的地方跑，随后一个医生跟着她们往那个房间里跑。陆玲玉。我冷笑一声，转头往房间里走。
我突然不敢揭这白床单，脑子里还是早上她醒过来的模样。口袋里还揣着在她注视下写好的纸条，记下一笔笔家里的事务。今天这一劫大概是老天注定的，没有那份《姑苏城报》一定还会有多事多话的旁人，没有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定还有张家的人想着别的法子来闹。她早上醒来大概已经料到了。许仙人为了骗钱出了那么多的馊主意，但有一点他算对了，张家与冷家真的是阳间阴间都相冲。
我在床边坐到傍晚，连续的黄梅天，难得洒出点夕阳，照在这一床白床单上，这个黄昏是我永生难忘的。护士小姐轻声和文竹说了几句什么，没有再跑进来和我言语。不用猜也知道，这病房终究是要给别的病人的。
我隔着床单握了握娘的手，她真的是料到了这一劫，早上就吩咐我，她想清清静静地走。
作者有话说
第171章 家破（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