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缘由（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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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一片燥热，居然是他，果然是他。我看着窗外，不让他看脸上一片绯红，心里却“砰砰”直跳，那画舫上下来的人呢？果真是他？我想问，却停住，不想让他知道我追出去这么远，他若是问我为什么追呢？我该怎么答？我为什么追？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吴先生，怎么能忘呢。”我故意淡淡地说。
“那儿的事情，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多的人，只有你能明白。”他有点怅怅然，想来只是因为这样，才给我送花。
“我再也不要去了，你要保重。”想起他不知多久后就又要重新回到那里，那里血红雪白，生死一瞬。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想起昨晚坐在草地上时的愿景，“没什么大愿望，就想全家人在一起好好的。”
“这就是最大的愿望了。”他的话语间有点落寞，我才想起他现已是无父无母，只有异母的妹妹，居然是这样的孤家寡人。“听说你还受了嘉奖，往后，可能大有前途。”他提了提音调。
我却想到另一桩事，若不是这个工作，哪里来的嘉奖？“我听说，这个对外事务部，你是帮了我忙的。”
他被冷不丁一问，稍稍愣了，“你知道了啊，其实你本身资质就够了，我不过是确保一下，本就应该择优录用。”
“你为什么要帮冷琮？”
“今天都问了三次了。”他有点无奈，“我帮他很奇怪吗？你觉得我不该帮他？”
“这倒不是。”我迟疑一下，这才想起，帮过我们一家最多的便是他，也只有他和程虹雨，“一开始……”只因为有不愉快的开头，中间有过太多的争吵，为什么总是和他在争吵？他总是那样告诫我，告诫我什么是可以的，什么是不可以的，把我们贬得那样低，却又帮着我们上去，我有些看不明白。“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也许你心里惜才？”又想到，也许因为他心里有王依，我们都是沾的王依的光，这一条却又不好也不愿说出口。
他摇摇头，又上前一步，我面向他，却不得不后退一步，可他还是立在了我跟前，猝不及防，这样近，低头凝视着我，却迟迟不开口。
书房里很安静，外头时不时有水滴从屋檐上落到树叶和地面上，每一声都让我的心跳漏一拍。
“我不是个好人。”他突然说了这么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我有些茫然，好不好都是相对的，现在只看他对我们，“你帮了我们，这事情上，我们看你，就是好的。”隐约间觉得，他似乎难以回答这个问题，却又那么想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奇，无论是对博容的婚事、还是于鸿于他爹的争执，一切的一切都与我无关，然而单单对这事是这样地迫切想听到答案，原来我的心里还是有热切有期待的。
“不，我旁的地方大概还算个好人，但是，这事儿上，我不是。”他这会儿倒是谦虚起来，“我有私心。”
“嗯？”我仰起头，心里却很紧张，是因为王依，他爱过从前的她，也负过她的期许，也难怪他负了她，他自己年华正好的妾不也负了韶光，死后都不被人提起吗？他既是这样容易负人，却也不该费这么大工夫来补偿王依，又或许王依比那个妾的分量还要重？
“笃笃”两声，门被小心地敲响，不等他去应，门开了个小口子，一个仆人端着一瓶酒，还有一个酒杯，“少爷，您要的酒。”突然看到还站着个我，“再去拿一个杯子？”
我被门开着时吹进的一点风吹得平复了心情，心想，要不道了别就走？
他说了句，“不用。”那门又合上了。
我打趣他，“工作的时候喝酒？难道效率更高？”
他把那个酒杯放在我手中，自己拿起窗边用过的，斟满，“分明就是借酒浇愁。”
我接了句“愁更愁。”两个人相视无言，只一个轻笑。
外人看来只是个颇具威严的人，怎么我却觉得他是个外表威严，心里消沉落寞的人。
“你有什么好愁的，现在形势一片大好。”这样热闹的送别舞会，程家大太太借口太吵闹，躲到了栖霞山别院去，实则不想待在这里，因为待在这里她就得假装慈祥地对待程虹雨，她连假装都裝不了，只得逃；看那汤尔跃被大家奚落，却毫无招架之力，就知道这个大宅子终究还是落在了他们俩兄妹的手上，一同落在他们手里的，还有父辈的权势与关系——这也是方才在外面听得的，原本程家南迁，原来跟随他爹的那几万人大军瞬间几乎瓦解，一半似乎要转投留在奉天的汤家；现在却全都稳住了，正因为那里稳住，他在南京的日子也更好过，这次西北线又立了功，似乎不日要晋升。
“有句话，叫作无福消受。”他一饮而尽，又倒一杯，“没命活过明天，什么用都没有。”
我咬咬牙，喝了半杯，“程将军这样说，对士气不好，放在古时候，被皇上听到了，直接拖出去斩了。”又觉得既然他能开这个口，诉这个苦，我却还打趣，似乎有负他这番坦诚，“同样都要去前线，现在岂不比一年前要好？”
“同样都是死，现在和一年前又有什么区别。”他小声嘟囔一句，又是一杯酒，喝下去时带着些恶狠狠的意味，“罢了，又没人逼着我去，自己挑的路，死也只能去死。”
“怎么老是死不死的。”我勉强装作噗嗤一下，“我可听说了，一个排镇守山海关，能干得出这样事情的人，怎么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这大概也是他最赫赫的军功，果然一提他的兴致不再那么低沉。外头的音乐如涓涓细流从门缝中淌进来，周遭一切仿佛随着音乐都流淌起来，这样鲜活灵动。
“请冷小姐赏光跳支舞。”他伸出手，“昨天陪我聊天，毕业舞会都没好好跳舞，今天赔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166章 缘由（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