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实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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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千山万水，从南京日夜兼程地赶到西安，疲惫不堪。这苦心智、饿体肤的两个月，我分到的任务居然是在省政府文件室整理文件，将旧的好好分类归档。
那长宽各二十来步的档案室里，如雪花般散落的文件，从橱柜散到地面，乱了许久，都没有人没有功夫来整理这档子事，纵使这样，我还是觉得只需要从附近中学找个细心些的学生便可以完成任务。
这空荡的屋子里只留了我一个人整理收拾，孤寂了些，却落得自在，想停便停，也没人看着，倒是惬意的。
我站在橱前，将零散的文件先摞成摞，想起期末过后的一个礼拜六，程虹雨又邀着我去她家，这回邀的全是同龄的女孩子，一位男士都没有，我却也没觉得有多轻松。全是女孩子的屋子里，光看眼神、站的位子都能感到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没了何小姐，那汤小姐吴小姐很要好的，一直两人凑在一边儿窃窃私语，两双美目不停翻转，只见得眼白闪动，似是将屋里每个人都细细评说了一番；另一头，金陵佳丽初选上看见过的因为长相奇特而出众的财务部副部长的女儿，则是为首的另一群女子，坐在露台上的阳伞下，端庄地喝着茶。
我受不了屋子里那诡谲的气息，便走到书房里关上门，又见得之前还回来的契科夫的小说集。从书架上拿下，随手一翻，书页便停在了夹着信纸的那一页，他居然还把这封信留着。
我悄悄将信纸塞进包里，又走出去向程虹雨借这本书，程虹雨正同汤小姐热议着什么，一脸照顾不周的笑，挥挥手便同意了。
上了程昊霖一个学期的课，我愈发认定这上头就是他的笔迹，只这信没有称谓，只有落款，通篇是俄文，恁我盯着苦思冥想，都是不明白在说什么的，在家思忖了半天，趁着冷琮来吃饭的功夫，交给他让从那些各有本领傍身的记者朋友们里找一个能看明白的。
信纸还回来的时候，冷琮也只能口述那信里的大致内容，只说翻译的人连连说着信写得美妙，赶上我们骈文的文采，可译者的文采有限，只能将意思看个大概，不过是个短短的瞬间，漫天大雪，红衣女子，策马奔腾，木兰围场，惊鸿一瞥，万难相忘。
既是看懂了是封情书，冷琮自然不肯放过这来源，他管这叫作职业的灵敏，而在我看来，纯粹是他八卦的天性使然，我却怎么也不肯说。
我还在那书房里看见一份西洋画报，原来我拿走了一份，他那儿却还有一份。那上头没有署名，我却知道，那个人叫作王依，至少在他桌前的这一份上，这个身着牡丹的女子，若是署名，定是王依，完颜家的大小姐，能够驰骋草原、名贯关东的英媛。
若不是她早早成了汤兆龙的姨太太，没准现在她已是程夫人，如那何小姐一般，成为相夫教子的典范，而不是因为是花国女子的花魁而登上画报，其中唏嘘，大概也只有此二人才懂。
我想起那天蒙着黑纱的她，倚在靠背上，向天长叹，好想再去一次木兰围场。那种对虚妄的渴求与懊悔，我隔了许久才体会出来，他已在跟前，自己却与往日再不相同，自己的生命更是所剩无几。
我从头到尾是个无辜者，无辜地被她的选择推向幸运的境地，而后还能对着她居高临下、颐指气使，还糊里糊涂地沾了她的光，得了他的眷顾，力保进了对外事务部。那日于鸿告诉我内幕时，我恨不得即刻就跑去那事务部，对里头的人说，不要用我，不要录用我，可我不能，现在的我急需这份工作。我是得了好处的，为什么这好处占得，我的鼻子酸酸的，胸口堵堵的。
刚到日头偏西，下午三点的光景，档案室的门已经被于鸿一把推开。
“走，我们上城墙上头转转去。”
我看看一半的地板还被散乱的文件覆着，有些为难地看看他。
“两个月的时间，收拾这些收拾不完？”说完见我有点迟疑不定，弯腰从门边开始捡拾地上的纸张，横的竖的夹杂在一起，“唰”往桌上一撂，“这不都捡好了？今天的活儿干完了，走走走。”
我欣然跟在他背后，省政府大楼出去没多久便是永定门。一进入瓮城，外头的车水马龙、喧嚣嘈杂便被隔绝在城墙之外，偌大的瓮城空空荡荡，四周是糯米石灰浆铸造的城墙，上头留有箭孔。
贴着城墙根，百级石阶通向城墙顶。于鸿要是早说要爬这么多阶梯，我大概就不来了。刚爬了一半，上头已传来“咯咯”的笑声，“这些臭小子，手脚倒是快。”于鸿笑骂道。
那笑声分明是女孩子的，可同我们来的，除了我和小艾姐，旁的都是男学生。加快步子爬上去，目及之处，三三两两的男子女子，居然还有放风筝的。那男孩子是同我们一起的，“那些是？”我疑惑地问于鸿。
“他们分去医院的，才一天功夫，上上下下所有的护士小姐都认识了遍。”于鸿笑着说，冲远处招招手，那边只回来“咯咯”笑声，我看他们真是苦尽甘来了。
城墙内侧，鳞次栉比的房屋，若能有古书里的好身手，定要踩着这些屋瓦从西安城上轻功飞一圈。愈发西斜的太阳，将大多数的日光都照在西面的城墙上，那头便分外热闹，于鸿却领着我走了东边的城墙，与他们遥遥相望。
“你看！”他突然惊呼，伸手指向东面，只那一瞥，空气仿佛凝滞。东面远远有几公里远，黑压压的，细看，居然全是人与帐篷，从似与城墙相平的坡上，一直蔓延到坡下的荒原。
“那是什么？”我心中一紧。
“这是西安城的卫军。”
“这人数是不是太多了？”我思量着，“在南京待了这么久，也没见着这么惊人的场景。”
“南京都在钟山里藏着呢。”他笑笑，“不过这个确实吓人。”
我俩在墙头站着，望向远方攒动的军队，仿佛闻到呛鼻的火药味。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实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