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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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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十六年,帝大婚,立秦氏女为中宫,太后归政于帝。
虽是如此,可秦太后并非天启帝的生母,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名义上说是归政,可说到底,还不是秦氏一族一手遮天。朝中有左相秦泰把持朝政,边塞有秦忠手握军权,小皇帝若是再脓包些,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变天了。”
说话这人是穆兴,镇远侯府管家的次子,比穆雪年长些,却是个藏不住话的,这厢刚说完,一旁的楚诺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别再继续说了。可这穆兴也是个神经大条的,侧过身一脸茫然的向楚诺问道:“我还没说完,你拽我做甚?”
“行了,陛下那边我自有分寸,还是先说说金陵那边的事吧。秦泰这次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也真够大手笔的。”这时穆雪提起了近日来颇让她费心的一桩事。金陵紧邻帝都,又是大毓重要的都城,穆雪这几年可以说是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把金陵几个重要的职位换上了自己的人,可这次秦泰却将这苦心经营的官网重新洗牌了。倒也不是让他占了多大的便宜,这些日子他只顾金陵,反倒让穆雪在帝都的官场钻了空子,几个重要的部门硬是塞进了不少人。
“秦泰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次他吃了闷亏,我怕他还有后手,楚诺,你务必要盯紧他们,特别是他门下有个叫离落的文士。那人不显山不露水,却每每都有他参与其中。”
楚诺年二十七,时任正三品中书侍郎,其父是右相,也是辅政大臣之一。这一家子都是直臣,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保皇派。
“听闻百年前曾有一个世家大族,人人精通兵法,布阵,奇门遁甲、文韬武略亦是不逞多让。”他接话道。
“那这个世家若是真如你所言,岂不应该是世间第一大族?随便扯出一个都能当将军?”穆岚风显然是有些不服气楚诺的话,他比穆雪小一岁,是这些人里年岁最小的,性格又是放荡不羁,是镇远侯少年时的通房丫头所出,算是庶子,在大毓,庶出的子嗣通常不被人认可,镇远侯府也只在族谱里记了一笔,世人只知穆将军的身边有个岚风公子,却不知这公子是镇远侯的庶子。
听岚风出言打断他的话,穆雪递去一个眼神,岚风瞬间就安静了,说起这个小混世魔王,也就穆雪能降住他。
楚诺笑了笑,接着说:“岚风公子说的是,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物极必反吗?无论是前朝姬氏,还是如今的百里氏,都不愿看到这样的世家兴起。而这个世家的先人想来也不愿让后世子孙没落,便立下祖训,每一代只能有一个人入仕,这样,即能保证世家的声望,又不至于被皇室忌惮。也正是这条祖训,使得这个世家成为了半隐世的家族。但是,自从百年前姬氏江山倾覆,这个世家从此淡出。我朝高祖晚期时兴起过一场文字狱,焚毁了不少前朝书籍,那些记载关于那个半隐世世家的文字资料也一并随着前朝烟消云散了。”
“这么说,离落是这个世家的后人?那既然忠于前朝隐世百年,为何如今又入世了?”穆雪问。
“你别忘了,当年姬后主的皇后虽然无子,可那个和他□□的公主可是逃出去了。”楚诺说完,几个人心下各有所思。
穆雪本就没什么大义可讲,在她看来,这天下谁做皇帝又有什么不同,能者居之,可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却是因那个人。一想到他前些日子才刚刚大婚,心下不由一阵泛堵。
她降生的这一世,已有百余年不曾有大的战乱,百姓安逸的久了,自是重文轻武,穆浩然虽领着武职,然却是个儒将,周身气派与江南名仕无异。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小小的穆雪倒也闲淡自在。天启六年中秋,秦太后做寿,宫中宴饮,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带着家眷为太后贺寿。穆浩然只这一个女儿,魏氏有心疾,不宜生养,这唯一的女儿也是当做男孩养大的,又是功臣之后,便是宫宴,也依旧着了一身男子袍服,头发在左右各绾了一个结,是做总角。虽只有六岁,却难掩天人之姿,一袭月白衣袍映衬下,倒像是昆仑虚上的小仙童。
宴饮过后,不出一日,镇远侯府出了个神仙般的公子这件事便传遍了帝都。彼时,人们还不知道,正是这场宫宴,让原本恬静淡然的穆家嫡女成为了日后能止小儿夜啼的煞血修罗。沉静了百年的大毓,又迎来一番风雨。
几番谈论后,天色近晚,几人各自散去。看了岚风一眼,淡淡道:“茶饮多了,小心伤胃。”
回到镇远侯府,只简单的用了一些膳食,进入书房,提笔写了几封密信,遣暗阙送往各地。天启六年宫宴至今,十年时间她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培植暗处的势力上了。影园,镇远侯府里她的院子,满目苍翠。
回到卧房,遣了丫头,刚熄了灯准备歇下,转过身,正好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只这气息,她便知,正是方才穆兴口中的小皇帝百里樽。
“怎么又跑出来了?”穆雪压低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责问。
“自然是想我的倾城了。”他声音软糯,好似撒娇,又带着些许的爱怜唤她倾城。“我身边都是你的人,那个老家伙也发现不了的,你就留我睡一宿吧。”
“真粘人。”穆雪故意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却任他抱到床上。
一夜好眠,待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触及身旁冰凉的被褥,想着那人已经早早离去。
他刚刚大婚,宫中又是佳丽无数,却仍是这般殷勤的宫里府里来回跑,却也是个有心的。穆雪不由的暗想。希望自己没看错人,十年的苦心经营,不过是初见时那一抹惊艳。那一场宫宴,若说她是昆仑虚上的仙童,那他,定是九重天上的神君,欺霜压雪遭人妒恨,一遭贬为谪仙。那样一个玉人儿,明明怀着一腔抱负,却处处受人牵制,明明胸有沟壑,却不得不在一袭玄色帝袍下谨慎的过活。只一眼,他就撞进了她的心里,只一眼,她的心便疼了。
她想,上天既然让她重生,一定不是没有道理的,也许就是为了让她帮他还这天下一个盛世太平。
秦氏,前朝忠勇之士吗?离落,隐世世家吗?这事态发展的愈来愈有趣了。
一番梳洗过后,婵娟捧了套衣服过来,正是前些日子在江南翠语堂制的一身对襟襦裙。烟云过来服饰她一一穿好,不愧是千金一匹的流纹碧波锦,穿在身上即便无风也如水波流动一般,又好似雨后天青的颜色。正要脱下换成平常穿的男装时,打院子里进来一个人。
“芳姨,您怎么过来了。”见是芳姨,便不再换衣,热络的招待她。芳姨是岚风的生母,寻常人家若是主母无子,通常要从庶出的儿子里寻一个养在膝下,算作嫡出,镇远侯府的夫人却与那些大家的夫人不同,她连自己生的都懒得管,穆雪便从小就跟在芳姨身边长大,这芳姨是老太爷在的时候许给穆浩然的,听说那时穆浩然才九岁,芳姨也不过十三岁。真想不明白,两个没长开的豆芽子懂什么。
后来老太爷去了,穆浩然承袭了爵位,娶了她的母亲,芳姨后来生了个儿子,虽不见侯爷给她抬名分,但穆雪待她极好,这府里的人也都随着穆雪,唤她一声芳姨。
见穆雪给她看坐,连忙摆手道:“不坐了,就过来给小姐传个话,侯爷刚下了朝,在前院等您呢。”
“芳姨莫急,先坐下歇歇脚,喝口茶,也容我换身衣裳。”说着,招呼烟云为她更衣。
芳姨看着她将流纹碧波锦脱下,想说什么,看到她风轻云淡却又了然于心的样子,又住了口,不再言语。烟云手脚麻利的替她换上早就准备好的一身男装,江南翠语堂的玄色暗金檀纹锦广袖直裾,重新束了发,插了支素净的南莲白玉簪。退下金丝缎面绣鞋,换上与衣装同色的朝靴。待她收拾妥当,刚好芳姨吃完一盏茶,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前面,其后又跟了两个大丫头,蝶语和雁怜。
走出影园,是一片竹林,林中有一条幽静的小路,出了竹林才是前院,又穿过九曲回廊,才到了镇远侯所在的雅和居。这侯府原是前朝一个亲王的府邸,规模甚大,连绵了一整条街,当年高祖爷是比着藩王的规制赏赐的,平时她进出多是走另一条街的角门,再就是轻功飞进来,极少这么从一路走过。